再次上樓的時候,柯博爾正站在陽臺上看着外面的景色,我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晃神。
眼前的背影和夢中的背影重合在一起,卻又不盡相同。我可以清楚地判斷出他們不是一個人,可那人又是誰呢?
爲什麼要一次次出現在我的夢裡面?
“在想什麼?”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我從自己的情緒里拉出來,我擡眼看着陽臺,看到柯博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來。
他依着身後的玻璃一手放進兜裡,修長的雙腿斜斜地立着。窗戶外面漆黑的夜幕和他眼裡的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他看起來格外容易親近。
“沒什麼。”我笑笑朝着他走過去,搬過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輕輕地開口問他,“剛纔你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我猜測到是關於他爸爸的事情,所以問的小心翼翼。
柯博爾並沒有看我,而是虛無地看着前面,明亮的眼睛沒有焦點。半晌,他才淡淡地開口,“我父親去年過世了,他和母親的感情很好,所以她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病了一年才緩過勁來。”
我看着他臉上努力剋制的悲傷,還是感受到了他的難過。也慶幸自己剛纔沒有在飯桌上問出不好的問題。
“所以,我希望你以後不要提起我父親,不然她會受不了的。”柯博爾偏頭看我,語氣認真。
“我知道了。”我使勁點頭,“你放心,我不會提起的。”
“逝者長已矣,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應該更努力地活下去,這樣纔不會辜負逝者的離開。越是失去,就越要堅強。”我心疼地說出這句話,希望可以給到他一點點安慰。
柯博爾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給了我一個淺淺的笑,啞着嗓子開口,“謝謝。”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看着眼前這個堅強的男人把所有的悲傷慢慢斂進心底。
看來柯夫人也是怕在家裡觸景生情纔會選擇住在這裡的吧,自古以來,越是深情的人越容易受傷。
我扭頭看向夜空中的月亮,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希望上天可以憐惜這樣深情又善良的人,讓他們遠離所有的痛苦,幸福的活着。
一時間,我和柯博爾誰也沒有再說話,安靜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突然,柯博爾站直了身子,很認真地問了我一句,“失憶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什麼感覺嗎?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沉默了好半晌才組織好語言,“失憶的感覺就像是如夢初醒,那些難以放棄的,或者是早已刻進骨子裡的感情,全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任你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整顆心都空落落的。”
說完這句話,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擡手捂住了心口的方向,此刻那裡雖然還在跳動,可每一下卻泛着疼。
心都空了,人怎麼會好過?
柯博爾似是被我的話驚到,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着我,一向明亮的眼睛裡瀰漫着洶涌的悲傷,看得我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悲傷,還有……他這悲傷明顯不是因爲我。
“柯先生?”我喚他一聲,不願看他再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
柯博爾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轉過身用後背對着我,讓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也不多問,人生在世,世事沉浮,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只需要做一個安靜的過客,沒必要再去攪起別人的悲傷。
“以後別叫我柯先生了,聽着生分。”
沒一分鐘,柯博爾就重新轉過身來,俊臉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就好像剛纔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應該大你幾歲,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聲大哥。”他淡淡的開口,視線卻飄忽不定地看着我的身旁,有些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我以爲他是尷尬,便沒有放在心上,開口暖暖地叫了一聲,“柯大哥。”
柯博爾對我笑笑,勾着嘴角點頭答應,囑咐我一句,“這桌子明天會有小時工過來收拾,你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去懸崖上找線索。”
說完他就轉身回了房間,留我一個人陷在喜悅裡。
我沒有想到柯博爾會這麼快的接納我,讓我叫他一聲大哥。他也許不知道,這聲“大哥”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彌足珍貴。
在這完全陌生的海邊,孤單的我就像是擁有了家人一樣。
“謝謝。”雖然知道他聽不見,我還是輕輕地說了一聲。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我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便不由地胡思亂想。
明天就要去那片懸崖了,我的心裡又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可能會找回失去的記憶,害怕的是……不知道那段記憶對我來說是好還是壞。
煩躁地情緒侵襲了我的全身,我糾結地翻了個身,把自己埋在了被子裡。
鼻尖好聞的味道讓我的心情慢慢地平復,我使勁地嗅着被子上的味道,突然覺得這充滿陽光的味道有些熟悉。
似乎以前我也很喜歡一種味道,一種清冽的帶着淡淡涼意的味道。
夜幕越來越深,我就這麼胡思亂想着睡了過去。
……
第二天吃過早飯之後,我就準備和柯博爾出門,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柯夫人攔住。
“你們一定要早些回來,你身子纔剛好,可千萬別勉強自己。”她說着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圍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感動地給了柯夫人一個擁抱,拍着她的後背答應她,“伯母,您就不要爲我擔心了,我一定早些回來。”
我們在柯夫人的目送中上了車,因爲那懸崖看着很近,實際上想要上去卻要走很遠的距離。
柯博爾開着,我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車子啓動的時候我無意中看了一眼後視鏡,便看到了後面空空的座位,手上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見我一臉緊張,柯博爾偏頭問我,“你還好吧?”
我點頭把視線從後視鏡上移開看向前面,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我沒事,可能是太久沒有坐車了,有些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