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糧餉充足，我軍可繼續挺進；就算那史太龍仍生龍活虎，也可釘住這裡，讓獸人再也不能東下。”腓特烈緩緩道，“可今夏暴雨延綿，又有饑饉，千里運糧不易，我們只能後撤。”
“撤到哪裡？”亞德斯問。
“這裡。”雷菲茨在行軍地圖上點了一下，“我已着莫里斯早做準備，就在這裡築起雄關，駐紮精兵。”他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昔年我曾訪過此處，那裡有座溫泉，就叫溫泉關吧。”
說着，雷菲茨突然捂住嘴，重重咳了幾聲。
腓特烈看着他，輕輕嘆了口氣。
因爲天時不利大軍行動，他們一行只得深入險地執行這“斬獸計劃”。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下來，還能全身而退的，也足以笑傲大陸了。
只是戰果到底如何，他們心中都沒有把握。就算史太龍重傷垂死，也難以說就此根除了這心腹大患。畢竟牽涉到神明之力，聖域強者也無從揣測。
“蘇斯其帝國文武雙璧就此折了一翼，陛下只怕也沒心思向威爾遜問罪吧？”腓特烈隨口道。
蘇斯其帝國一開始在聖戰中並不積極，幾經敲打纔出兵出力。可大決戰中，蘇斯其兩支軍團戰功赫赫，聖域強者克勒德更在這最後一擊的斬獸計劃中殞身，如此犧牲，也實在沒什麼可指摘的地方。
雷菲茨用手掌抹去嘴角的血漬，望向遠方，驀然也輕嘆一聲：“還有昆西，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不回來了吧？可……我還是苟且活着！”
亞德斯皺眉，腓特烈也鎖緊了眉頭，許久才慢慢道：“愛德華……生前美，戰死也美！提爾泰奧斯的勸誡詩不是這麼說的：英勇殺敵爲祖國而戰，死於最前線最美好。可我們既然還活着，就該承擔起我們的責任！這場戰爭還遠沒有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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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繼續延綿下着，一羣衣衫襤褸的少年在高原上踉踉蹌蹌走着。
走到哪裡？他們的領袖克羅耶斯終會給他們答案。
有些少年撐不下去決定退回，就此杳無聲息。
走過的路什麼樣，少年們哪能不知道，還不如往前走呢，至少還有希望。
至少走在他們前面的，還有他們的領袖。
這一天，少年們終於遇上了回返的帝國軍隊。一番喧鬧後，得知這是帝國遠征軍歸來，少年們面面相覷。
“戰爭已經結束了嗎？”一少年問道。
“沒呢。這鬼天氣，哪結束得了？”被他們攔住的老兵很不耐煩。
“那爲什麼撤軍？”
“你想去前線你去！”老兵不由惱怒起來。
“那黑旗軍風雲師團在哪？”另一少年想起了什麼，小聲問道。
“就在那邊。”老兵不耐煩地一指，自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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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克羅耶斯。”少年輕聲道。
“克羅耶斯？”看着這個黝黑瘦削的少年，納爾卡難以想象，連那雙明亮樂觀的眼睛，此刻也沉靜無比。
“你怎麼來了？”
“參加聖戰。”少年的聲音仍舊冷靜。
納爾卡嘆口氣，想告訴他聖戰結束了，不知爲什麼沒有說，而是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克羅耶斯搖頭，“還有好多人，不過現在只剩下他們了。”
他身後，立着七八來個一臉茫然的少年，個個黝黑瘦削，看到士兵們拿出的食物兩眼直髮光，只是勉力剋制着自己沒有撲上去。
“你們到這裡，大概也走了一千多裡吧。”納爾卡問。
“大概吧。”克羅耶斯平靜道。
這絕非少年所能擁有的平靜，它意味着一位本該涉世未深的少年已經有了自己的彪悍的內心，只怕此後再也不可能改變。
“你該呆在雲夢領的學校的。”納爾卡又嘆一口氣，“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夢到天上的那位了，他指引我往西方來參加聖戰。”克羅耶斯說道。
納爾卡想了想道，“如果，連你們都要上戰場，那帝國還要騎士還要軍隊幹什麼？教廷還要神聖騎士光輝騎士幹什麼？”
“可教廷也號召……”
“是啊，雖然來自天上的指引、來自伯爾尼的代言就是天經地義，但是，你也該聽說過，我們每個人身上的恩賜由真神直接賦予，唯有透過《聖典》，真神的榮光才普照到世人身上……”納爾卡冷冷說道。
“真理就在《聖典》當中，每個虔誠信仰真神的人，只要全心尊奉《聖典》，不用經過教廷教士，都能感悟到真神的真意，並在未來直升天堂……”克羅耶斯接着道。他在雲夢領時日已久，經常聆聽慈運理的佈道，此刻說起這些，當真張口就來。
“既然有伯爾尼代言來自天上真神的指引，那難道就不需要你們自己動腦子思考？只能盲信和狂信伯爾尼了嗎？”納爾卡想了想接着說道。
克羅耶斯不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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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陸上，大雨猶不止歇，人們不由都慌張起來。
“這是真神要除惡存善嗎？”有人在一座小小的教堂祈禱後出門，看着無邊無際的大雨，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大雨已經連着快一個月了，再有十多天就是四十天的……”
“是的。”一名教士冷冷答道，望着天空，“這個世界早就偏離了主和先知所說的自由、平等，沒有什麼可以值得救贖的了……”
這教士吉姆瓊斯，一直在這波利斯城傳教。他素來熱心助人，憐憫窮人，深得底層民衆的愛戴，但也被當地教會頭面人物不喜。後來他憑藉一己之力，從信衆中募捐款項建起了這座小小的教堂，取名民衆教堂，這些年以幫助和救贖貧窮無助的人而名聞遐邇，到此祈禱的人絡繹不絕。
雖然冒着大雨，但這些日子民衆教堂里人越發的多。
按照吉姆瓊斯的說法，四十是一個性靈的數字。諾亞方舟造好後真神降下大雨四十天，滅絕世間生靈除惡存善；先知摩西四十歲時逃亡曠野，在曠野四十年，後來在山上不吃不喝四十天，代表人與真神立下了律法之約……如果這次大雨持續四十天，也將表明這是真神再一次對世間進行最終的審判與救贖。
隨着降雨的延綿，聽過他佈道的信衆都極爲不安起來，想着必須在末日到來前向真神禱告，請求真神寬恕自身的罪惡，以便末日審判後升入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