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對面的身影,納爾卡微微皺了下眉頭。
少年諾克斯遲了一刻才發現異常,驚叫一聲:“快走!”跑出幾步又停下衝納爾卡喊道:“你怎麼不跑?”
“來不及了!”納爾卡答,一動也沒動。
“對!你們哪也去不了!”黑狼叫囂着,慢慢走過來,又討好地衝身邊男子低聲說道:“你說是吧?老大。”
四周人影此刻慢慢圍了過來,一個個殺氣騰騰。小傢伙們也不得不退回納爾卡身邊,眼巴巴看着四周,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科文也神情凝重,看看圍過來的人影,又看看納爾卡。
那被稱爲“老大”的男子面目普通,年齡也不算大,但氣度相當沉穩,他緩步走過來,眼睛卻始終盯着納爾卡,驀然眼神微微一凝,平聲問道:“閣下何至於管這種閒事?”
黑狼見他言語間似乎很是凝重且客氣,不由吃了一驚:“老大……”
老大根本不理會他,眼睛還是盯着納爾卡。
“既然捲進來了,就不得不管了。”納爾卡衝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微笑道:“還望閣下行個方便。”
對方真的沉吟了一下:“有些事情雖然……但不是不可以商量。”
“老大?!”黑狼有點急了。
“滾!”老大被他打擾,不由發怒了,一巴掌扇過去,“滾遠點!”
黑狼幾乎被扇了一個跟頭,捂着臉躲到一邊不敢再言語了。
“這些日子對他們有失管教,以至於驚動閣下,實在抱歉。”老大沉吟了一下,含笑道:“在下斯利曼。”
“傭兵獨秀。”納爾卡也迴應了,不過心裡嘆了口氣。
他好容易說服諾克斯隨科文去日內瓦,但也知道黑狼等不會善罷甘休,大不了打一架走人就是。只是沒想到這斯利曼卻說可以商量,對方如此相待,待會自己面臨的麻煩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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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這繁華都市,人羣揮汗就能成雨。可這些居民,幾乎都是逃亡到此的農奴和他們的後代。”往碼頭走的路上,斯利曼對納爾卡和科文解釋道。
“是嗎?”納爾卡當真有些好奇。按照昔年帝國頒佈的麥爾森敕令,人類世界“沒有無領主的土地”,也沒有“無主人之人”。即使是自由人,也要爲自己找一個領主。
可按斯利曼的說法,這威尼斯城裡的居民都是自由民,又怎麼可能?
“你該知道,手藝人可跟一般的自耕農、農奴不一樣,不靠固定在某個地方的土地也能賺錢養活自己,就想着逃出莊園逃出領地過自己的生活,於是他們就都到了人口聚集的地方,這樣又吸引了更多的商人,就慢慢聚集成了城市。剛開始,領主們聽說領民跑了,就經常到城市裡去抓。可這些手藝人在城市裡呆了那麼久,早就託庇於這裡的主教、貴族……後來佛蘭托爾伯爵就在那邊的聖託美爾城頒佈特許狀,宣誓保護逃到了城市的農奴的自由,並且不允許其他領主入城追捕農奴。”斯利曼指着遠方說道,倒是相當博學。
“對,像佛蘭托爾伯爵這樣的領主能從城市的人口和商業裡取得源源不斷的稅收,當然歡迎農奴們投奔過來。他開了頭,後面又有一批城市都這麼幹了,甚至還用各種手段去招引逃亡的農奴來到城市,納入自己統治。同時,這些領主也沒忘了爭取更高一層領主的支持,於是,某一年,克勞徹斯特城就獲得了國王頒佈的特許證,明文規定,農奴在城市住滿一年零一天便能成爲自由人。”科文也接着說道。
“自由啊,誰不向往!”斯利曼最後輕輕感慨道。
“是啊,我曾聽人說,城市的空氣使人自由。”納爾卡也應了一句。
“可到了城市,哪能就算真正自由了?”科文又開口了:“他們在城市裡是自由民,可也有領主管轄,不也得交納名目繁多的稅賦和攤派勒索?所以,就有人藉助行會的力量搞起了公社自治,說是自我管理,同時也想辦法從領主那裡贖買自治權,領主一開始光收錢不用管理還很高興,可錢用光了就又反悔的情況也不少見……”
果然如此。納爾卡不得不回想起親眼目睹的拉昂城公社暴動,一時無言。
“呵呵,再怎麼反覆,這威尼斯不也變成了一個共和城邦、人人安居樂業嗎?”斯利曼笑道。
“可惜這裡實在市儈了點……科文閣下要去的日內瓦,地處山區,素有自治傳統,也是共和城邦,只有執政官和議會,沒有什麼領主能騎在自由公民的頭上作威作福了。關鍵是,那裡相當寬容……科文先生倒是好眼光好魄力,想必能在那裡開創出一番新局面。”斯利曼笑道。
“能逃得性命就不錯了,哪還想着什麼開創新局面?”科文苦笑。
“沒有領主,那也該不會有黑狼這樣的傢伙吧?”諾克斯一直插不上嘴,此刻終於找機會問道。
納爾卡看他一眼,“哪裡都有他那樣的傢伙,不過,你只要改變了生活方式,就不會跟他們有什麼交集了。”
一番討論後,諾克斯和一幫小傢伙決定隨科文去日內瓦。他倒是看得開,“反正留在威尼斯,至多也就變成黑狼這樣的人。”聽他這麼一說,納爾卡倒是有些佩服這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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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大人,那個布赫拉穆和你說了些什麼?他終歸是僞神的侍奉者,雖然有些異能,但無論如何不要全信……”看着若有所思的安提,喬伊猶豫好久還是開口了。
“我知道。”安提也沒回頭就只說了這麼一句,又陷入沉思了。
喬伊看着他的臉色,心裡直後悔自己輕信故友海格瑞的話語,居然真的領着安提去見了某地下教會的頭目布赫拉穆。
“安提大人,即便是無所不能的真神,也從未施展過逆轉生死的威能。那些僞神,可能有些能力,但是……”喬伊忍了又忍,還是接着開口規勸。
“我明白的。”安提終於轉回頭,看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喬伊在心裡嘆息了一聲,閉上了嘴。
一路上,安提的俊臉面無表情,心中卻如驚濤駭浪。
“陛下,兄長,難道你真的會那麼悽慘地死去嗎?”他在心裡默問着,卻有一個聲音清晰地泛起:“是的,必定如此。”
是那個神秘大能的聲音。安提不知爲何自己會這麼肯定,但卻知道確實沒錯,就像那個神啓的噩夢一樣。
路上安提默默走了好久,終於下定了決心:“我們該回去了。”
喬伊楞了一下:“大人?”
“你們收拾一下,準備這兩天就回去。”安提拋下這句話,自顧往前走了片刻,突然又道:“另外,去給我準備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