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郡兵力匱乏,不足以守郡土,更不用說開拓疆土。河西都護將軍蔡景略上書內廷請編僕營。僕營之兵糧資薪皆出自河西,無需內廷分憂,內廷允之。蔡景略徵罪族十四歲以上青丁兩萬餘人,編河西僕卒十營,世稱河西奴兵。
夕陽欲墜,殘雲似血,在遠處青黑色的山脊之上肆意流淌着。
殘垣之外,數株胡楊的殘幹在噼哩啪啦的焚燒着。
迦葉箕地而坐,背抵着殘缺的土垣,聽着垣外一陣緊過一陣的蹄聲,胸腔裡的心臟給無形的手緊拽着,幾乎不能呼吸。
無論經歷多少場戰鬥,還是不能坦然的面對死亡的威脅。一千餘名跋野部的騎兵將殘堡團團圍住,迦葉泛起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說是殘堡,其實只剩下外圍的一道土垣,瀝漿夯土,此時已崩缺不堪,幾乎尋不着完整的堞口。
四百名河西甲士出去迎戰,最後只餘百餘人逃回來,殘堡裡只剩下五百餘名僕營步卒依靠半人高的土垣與敵周旋。無論裝備還是素質,僕營步卒都無法與河西甲士相提並論;若非畏懼殘堡裡的五十張射程三百步的六連發角弓弩,驍勇冠西州的胡騎早就衝進來大開殺戮。
只是弩箭總有用盡的時候,現在只有寄望於援軍能在弩箭用盡之前趕來。
數支亂箭穿過頭頂,鑽入眼前的土裡,只餘半截箭桿連着箭翎急劇震顫着,發出嗡嗡聲響;就像前年在燕然山聽到的翼風鳥羣飛的聲音。
一支利箭鑽入一名軍士的大腿內側,血液迅速濡溼他身下的乾土;軍士的眉頭擰到一處,咧着嘴猛吸氣,見迦葉望過來,忍着痛,嘴角上牽,哆嗦着,笑得十分難看。
迦葉箕手去抓身邊的朧月弓,手指觸及弓臂,弓臂上金屬紋澤所特有的細膩微涼的觸感緩緩流入心間,那因恐懼而黯昧不明的心神漸漸明淨起來,猶如白山之上的皎皎星空。
白山,山如玉壘。
巍巍壯哉之白山閃過迦葉的心神。
迦葉從箭囊裡抽出一支利箭,湊到嘴邊,細細舔了舔箭尾的翎羽,吸了一口氣,身子猛然翻過去,擡頭之際恰跪在堞口,箭已搭在弦上,引弦而發,箭如幽光浮掠而去,鑽入一匹黑色駿馬上的胡人胸口。
那名胡人坐在馬上左右搖晃了幾下,一頭栽倒,黑駿馬踢蹄長嘶,掉頭往回奔去,繮繩還在那名胡人手裡緊拽着,屍體過處,揚起一片飛塵。
衆人見迦葉又是一箭放倒一名胡兒,起了一陣歡呼,間雜幾聲尖哨。
數十名胡騎縱馬接近,紛紛抽箭引弦,雜着鳴嘀的銳響,往迦葉這邊攢射來,“噗噗”鑽入土垣,硬似磚石的土粒砸得眼角奇痛。
迦葉喘着粗氣,右臂讓弓弦回震的巨力震得生疼,扭頭一看,血跡滲溼衣袖,暗道:再開幾次弓,右臂非給廢了不可。
身穿明光細鱗甲的哨尉一聲沉喝:“架弩。”
趴在土垣下的二十餘名軍士背脊弓起,架在他們肩背上的角弓弩探出堞口。
“啪啪啪”機括扣動的清脆輕響,弩箭急劇刺破空氣發出銳響。數十名胡騎早在角弓弩探出堞口之時,策馬散開陣形,仍有數名胡兒讓洞石穿牆的無羽弩箭活生生的釘在胸膛上,墜下馬來。
不待第二波角弓箭攢射,射程較遠的稍弓射手紛紛起身射敵。
迦葉起身又是一箭,釘在一名正策馬回奔的胡兒背脊上,再欲引弦,右臂巨痛徹骨,不敢勉強,只有矮身藏到殘垣之下,掣出腋下短刀,將右臂袖管齊肘割下,卻見手腕至臂肘處鮮血淋漓,汩汩而下。
旁邊老邵看了嘿嘿一笑,說道:“射程四百步的朧月弓,你能開五次,又箭箭殺敵,真不簡單;你又沒有家人,苦苦跟我搶這功勞作甚?”
迦葉痛得咧着嘴直吸氣,將朧月弓往他懷裡一塞:“你要,徑拿去好了,這鬼東西,這條膀子幾乎廢了。”斜窺了一眼不遠的哨尉,嘴裡嘀咕了幾聲,側身將傷臂伸給趴過來的趙陵。
老邵伸腳踢了踢趙陵,說道:“胡人拋射相當厲害,能中兩步之圓,你往裡躲躲。”坐在那裡開弓,每次只能拉開半圓就覺得手臂痠麻,無法繼力。試了幾次,頹然放棄,卻不知迦葉瘦瘦弱弱的身子怎能暴發出這麼大的氣力。
迦葉一邊看着,咧嘴而笑。老邵是他們這隊奴兵的隊正,是徙居高昌的中州人的後裔,在高昌之戰的最後一年被強徵入高昌軍,被俘之後,連累家人一同編入罪民奴籍。老邵已脫奴籍,現在卻是要積軍功,去換家人的自由。
迦葉與趙陵都是高昌王宮裡的僕役,高昌國滅,一同編入奴籍,迦葉十四歲那年徵入僕營,迄今已有三年。
河西都護將軍請編僕營時,未要求內廷出一分錢糧,故而僕營步卒的裝備極其簡陋,每次作戰傷亡也甚是慘重,但是僕營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戰場繳獲,可爲僕營將士私有。
那張朧月摺疊弓正是他們在上一次戰鬥中繳獲,隊中以迦葉的射術最佳,自然歸迦葉所有。
想起上次戰鬥,迦葉嘴邊不覺掛出微笑。
河西郡與車突人關係最密切時,曾在大澤東北面修築了數座小城,抵禦跋野人進入冥水流域洗劫。二十六年,河西都護將軍蔡景略率兩萬河西精銳平滅高昌國,西州諸族大爲震惶,河西通西州的商道打通,商旅繁盛,馬賊也隨之繁盛起來。然而河西郡兵的編制卻無增添,都護府與各折衝府的兵力主要用於保護商道的安全,對居延澤、大澤等邊緣地區的控制卻有所減弱。
這些年來,跋野人與河西郡在北山、青丘山、丹吉磧、居延澤一帶爭奪得十分厲害。今年暮春以來,大澤沿岸地區的幾座小城,接連讓跋野人拔除。晉昌折衝都尉將軍應荇震怒異常,令折衝府左校尉將軍樑銘宣率領五千馬步軍沿冥水北上,尋殲在此遊擊的跋野人騎兵與馬賊。五千馬步軍包括五百河西甲騎、一千五百名河西甲士、三千名僕營步卒,幾乎是晉昌折衝府的一半兵力。迦葉所在的前鋒營編有四百河西甲士與六百僕營步卒,由營尉易軒達率領。前日前鋒營抵達大澤,於西岸遭遇一隊兩百餘人的跋野騎兵。
跋野人未料到前鋒營中會有五十張角弓弩,見到前鋒營來圍,非但不走避,反而回馬衝鋒。陣形密集,讓五十張能夠洞石穿牆的角弓弩射得個正着,兩輪箭雨,就射殺五六十人。餘者潰逃。迦葉窺得潰逃的胡人騎隊中有一人衣甲光鮮,跋野騎兵四處潰散,仍有十數人圍護在他的周圍,知道那人是個要緊人物,讓老邵集中十張稍弓齊射那人。那人修爲甚高,肩背中了兩箭,還讓他衝出合圍,卻落下這張朧月摺疊弓。
老邵拿粗糙的手掌輕輕摩挲着弓臂內側的銘文,那是小篆“朧月”二字,擡頭望向迦葉,問道:“以你的射術與軍功,早就可脫奴籍。編入河西甲士,有此射術,不怕軍中無法出頭。”
眼角餘光裡那名身着明光細鱗甲的哨尉走到遠處,迦葉輕輕一笑,默然無言。趙陵將他傷臂裹好,說道:“這手得養幾天。”爬到迦葉身邊盤膝坐下,將朴刀橫在膝上,輕聲說道:“徙居百年,別人早就不把你當中州人看待。高昌奴籍出身的壯勇,留在軍中,惟有一輩子舔着刀血過活,河西郡與跋野人打得熱鬧,我只望能早日脫得了軍籍。”
趙陵較迦葉年長兩歲,編入僕營已有四年,善使橫刀,卻總尋不着趁手的兵刃。
老邵小翼四處張望了一輪,眼睛閃出出嚴厲的眼色,小聲呵斥:“閉嘴,此事豈是你我能說的?”
爲免軍心躁動,軍中嚴禁議論僕營奴籍之事,爲十六律三十一斬之禁。
天邊殘霞欲收,一輪白月浮出,四周十分明亮,暮色沒有模樣。
入夜,跋野人又衝了幾次,都給角弓弩射了回去,丟下上百具屍首。前鋒營將士士氣大振,興高采烈的依着殘垣大聲咒罵跋野人。
老邵按下朧月弓兩梢頭上的機括,無名金屬所制的弓臂折成三疊,只餘肘臂長短,裝入錦飾弓囊,遞給迦葉,說道:“你收起來。”從身後取出一張陌弓,說道:“你左手能開陌弓,待胡兒衝上土牆,你拿着這個,離土牆遠些射殺。”
趙陵十分詫異,說道:“胡狗還敢衝上來?”
老邵反轉身子,跪在堞口前,藉着月光望向遠處胡騎,黑壓壓的影子就像一堵山一樣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來。
跋野人驅使小股騎兵以分散陣形來回衝鋒,意在消耗角弓弩的專用箭支,適才易軒達過來巡視時,眉頭愁結不解,想必弩箭已經不多。弩箭耗盡,便是胡騎大舉衝鋒的時刻,前鋒營惟有依賴這座齊胸高的殘垣。
迦葉接過陌弓,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銳利的哨笛鋥然刺破長夜,迦葉驚覺的翻身立起,依着殘垣,目光投向遠處。一排黑壓壓的影子緩緩向這邊移動,迦葉驀然捏緊弓臂,暗籲一口氣:胡人出動了整支騎隊,真正的衝鋒開始了。
三百步,角弓弩繃弦射矢之聲如羣蜂鳴響。
前列弩弓手退下,第二列弩弓手架着角弓弩補到堞口之前,發射勁弩。
黑壓壓的騎隊並沒有像風吹折的麥子那樣成批倒下,只是零星的傳來沉重的墜地鈍響。
迦葉看出異常,望向老邵,叫道:“甲騎,跋野人的前列是甲騎。”
角弓弩雖能洞石穿牆,但對人馬都披掛鎖子甲只露兩竅的重甲騎兵在二百步外卻沒有多大的殺傷力。
騎兵衝鋒三百步,足以讓角弓弩射殺五輪。前鋒營通常準備三輪弩箭,近至一百五十步,改用長弓射殺。
跋野人先用小股騎兵反覆擾襲,消耗專用弩箭,麻痹前鋒營的將校;用草汁將鎖子甲塗成黑色,朦朧的月色之下,看上去與騎射胡服沒有多大差異。迦葉識破時,第三列弩箭已經射出。
跋野人的騎隊突然加速,大地震動,氣勢如山嶽崩裂,倏地吹來可卷鬥石的大風。迦葉斂起雙眸,眼裡全是那不斷逼近的幢幢黑影,森然殺氣瀰漫天地。
哨尉沉聲發令:“弓箭手後撤二十步。”
騎隊前列是人馬披掛鎖子甲的甲騎,普通弓箭穿不透;還不如讓跋野人衝到土垣前散開陣形,再加以射殺。
但是土垣只有齊胸高,縱馬可躍,胡騎衝過土垣,二十步距離能有什麼緩衝?弓箭手大概只來得及射出一箭,就會讓胡騎衝入陣列。
迦葉迅速將裝着朧月弓的弓囊系在背後,側頭望了一眼趙陵。趙陵稍退了兩步,將朴刀提到胸前,回頭望過來時,下意識的舔舔乾裂得有些發白的嘴脣。
迦葉笑了笑,拿着箭囊、陌弓向裡走了三十六步,在還能清晰看見殘垣的地方停下來。別人都在緊張的注視着殘垣外的跋野騎隊,卻未發現迦葉有違軍令。
披掛沉重的甲騎轟然撞上殘垣,垣牆震動,裂開數道裂痕,披甲武士撞過垣牆來,砸向垣牆後的前鋒營陣列,不待奴兵們上前圍殺這些墜馬的重甲騎兵,數十匹戰馬躍過殘垣,衝進奴兵陣列,瀉下耀眼的刀芒,將殘垣後防守的奴兵砍得七零八落。
迦葉單膝跪地,箭囊放在左手邊,拈起一支利箭,引弦射出,釘入老邵左邊那名胡騎的肩頭,老邵招呼趙陵向後移動,胡騎不斷躍過土垣,已有數名胡騎衝入弓箭手陣列。離土垣只有二十步的弓箭手們大多來不及掣出護身兵刃。
迦葉深吸一口氣,再度拈箭搭弦,攢射而出。
這時,十張角弓弩絞弦上箭,指向土垣,六十支弩箭在夜月冷輝之下發出奪人心魄的嘯響,射入衝過土垣的胡騎與不及從土垣下撤出的奴兵。
弩箭擋了一擋,奴兵稍緩過勁來,與土垣拉開十多步的距離,擋住躍過垣牆來的胡騎,弓箭手迅速分到兩翼,趁跋野人縱馬躍過土垣時,攢射馬腹。
弩箭失去作用,情形就顯得岌岌可危,胡騎不斷從垣牆外涌入,衝擊垣牆內薄弱的奴兵陣列。迦葉將箭囊中的三十支箭射完,已有數名胡騎突破奴兵陣列衝將過來。
迦葉起身欲走,趙陵叫道:“給你。”遞來一隻箭囊,迦葉不及思慮趙陵何時退到自己身邊,抽出一支羽箭,搭弦射出,正中當前那名胡騎的面門。趙陵箭步奔出,讓開空馬,舉刀上搠,格開一柄鐵槊,雙臂一沉,幾欲拿不住朴刀,正要避開,那柄鐵槊再度力劈下來,趙陵大駭,只當此番要腦漿塗地,忽見鐵槊反撩上去,磕飛迦葉射來的一支羽箭。
迦葉見那人舉槊力劈趙陵,箭羽飛去,又起槊上撩,轉力之間圓通自若,沒有一絲掛礙,情知遇上高明的武者,打了忽哨,叫趙陵莫要讓前送死。
隨自己衝過來的三名胡騎都被射落下馬,又有數名河西郡兵來圍,澹臺左廂左足蹬鐙,白馬半片身子微傾,瞬息間旋過身去。趙陵興奮莫名,揮刀前掃,待要上前去削馬足。忽覺白馬身子一挫,就停就停在那裡,趙陵的朴刀已掃出一半,卻見那名胡將身子微微後仰,左臂一張,從左腋下鑽出一道快絕人寰的黑色閃電,卻是那支鐵槊出人意料的從腋下刺出,凌空擊向趙陵,尺長朔刃極速震動,盪開趙陵眼前的空氣,丹勁旋轉着奔瀉而出,蓋向趙陵的面門。趙陵的心志讓這驚豔無比的黑色閃電所奪,身子生生滯在那裡,不知閃避、招架。
老邵從旁縱出半丈高,橫刀劈向那瞬間變得有如雪茫一樣奇亮無比的槊刃。
槊刃的丹勁一收,趙陵身子一矮,卻非機敏,而是渡過生死關頭,腳軟跌倒;老邵卻覺槊刃生出無限粘勁,有一刀劈入爛泥中之感。澹臺左廂正待吐出丹勁將老邵震斃,勁風吹面,又是一箭射來,脣齒微張,咬住來箭,睜眼看了那名單膝跪在地上的射手一眼:臉面尚顯稚嫩,不過十七八歲,卻三番四次阻他殺人;朧月弓也是在他的手中,莫非左將軍就是他所傷。
又是十張角弓弩微微仰起,露出鐵鑄的黑色猙獰箭頭;易軒達提着橫刀正發足奔來。
衝將進來,卻不能殺一人而退,定會讓人恥笑,澹臺左廂咬牙暗恨,身子微微後挫,坐下雪白神駿兀的躍出一丈高,落回亂陣之中。
老邵跌落塵中,只覺撿了一命,起身踢了趙陵一腳,說道:“那是敵騎的主將,砍翻他,能獲上賞,只怕你無命消受。”
迦葉撿了幾支箭支裝入箭囊,快步走來,說道:“能捱過此夜,便有大功。”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尋隙射敵。
跋野人騎兵所具的戰力,終非河西僕卒能比,戰了一個時辰,前鋒營只剩下不足三百人,被壓制到殘垣的東南一隅不得動彈,五十張角弓弩也給毀去七八。殘存下來的大多是僕營步卒,結成圓陣,但是外圍沒有足夠的護盾,士兵連簡單的皮甲也沒有。兩隊胡騎來回奔突交叉射殺,不斷有人中箭倒地。
或許只需一個衝鋒,衆人心中的弦就會繃斷,四處潰逃任由跋野人縱馬屠戮。
巍巍壯哉之白山,死後靈魂能回到那裡嗎?
西州的天空尤爲明淨,那邊山角掛出一彎月,便照得四下裡一碧如洗,鑑人眉發。
北邊閃現出粼粼波光,迦葉幾乎認爲自己出現了幻覺,大澤在南面,北邊丘山怎麼會出現水光?
一片波光絢麗的湖泊飄上北面的緩坡,又往這邊飄來,流光盪漾着……
河西甲騎,只有河西甲騎的明光細鱗鎧纔會在月色下耀出如此絢麗的光彩。
河西都護府最絢麗最昂貴也是戰鬥力最強的奔雷甲騎。
跋野胡騎也發現奔涌而來的河西甲騎,幾乎在一瞬間,土垣內外盈沸的廝殺聲似乎讓大澤北岸的乾土吸收得一滴不剩。又幾乎同在一瞬間,河西甲騎低沉的吶喊、戰馬重重的呼吸、明光甲片輕擊的鏗鏘夾雜在有如巨雷滾動的蹄聲中徹天動地的傳來。
馬槊斜指森森寒光、明光盔上白色的帽纓、系在肩後的暗紅色大麾……
跋野人立即停下攻勢,向後收縮。剛剛被壓縮得幾乎沒有虛位的奴兵圓陣立即反彈開去,前列的長矛手立即將手中長矛擲出,殘剩的兩百餘奴兵血氣大涌,嘶喊揮刀衝入胡馬暗塵之中,只求將他們纏住片刻。
趙陵正要隨着衝出去,讓老邵暗中扯了一把,老邵說道:“跋野人這次的頭領不簡單,不要冒失。”
跋野人要逃出生天,必須要先擺脫這邊奴兵的糾纏。
迦葉衝出去從地上撿了些羽箭,又迅速退回原位,正當這會兒,收縮回去的兩隊跋野騎兵忽的向兩邊散開,從中衝出一隊殺氣騰騰的騎兵來。衝出去的奴兵哪想到跋野人在面臨覆頂之災時還能鎮定如此,一時間心神大亂,四散逃逸。所幸跋野人也不敢糾纏,那隊騎兵只是殺透亂兵,便聽得一聲響徹天地的厲嘯,剩餘六七百跋野人騎兵一齊撥拉馬首旋向左側,躍過殘垣,往東馳去。
河西甲騎在緩坡上馳過一道優美的孤線,綴着跋野人的尾梢,緊追不捨。
河西甲騎提前發動,又順坡勢,終於在跋野人從視野裡消失前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