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陸謹言語氣有些生硬:“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可以決定的,誰能發誓一輩子在另一個人身上默默忍受這麼多,哪怕我曾經付出過。”
“嫂子不是這樣的人。”沈逸陽說:“三哥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她對你怎麼可能會是敷衍呢?”
“當然不是。”
他無法理解:“那到底爲什麼?”
“我已經看不見了,你明白嗎?現在我就是自己出門也不可以,甚至我在家都照顧不了自己,白天跟黑夜沒有分別,我只能依賴她對我關心,但是這種付出跟關心可以堅持多久?一個月?一年?十年?總有一天會厭倦,到那個時候,什麼感情都會被磨滅,不是她先離開我,就是我離開她。”
他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的發生,他跟瀟瀟的感情,不該被磨滅在日久天長的繁瑣生活裡,她本該可以更愉快,更幸福,但他卻無法帶給她任何驚喜了。
這樣的日子又堅持了幾天,兩人的狀態依舊沒有改變,她拖着一身的疲憊回到家之後,躺在沙發上陪他說話,聊聊一天的工作。
陸謹言會安靜的聽,露出淡淡的笑容,也會很有耐心的跟她分析工作上的問題,也會跟她說說今天都做了什麼,但其實他的日子無非就是最基本的起牀睡覺吃飯。
就這樣每天重複,絕望在一點一點加深,橫跨在兩人之間的鴻溝,始終存在。
“要出去走走嗎?今天晚上月亮很圓。”
“好啊。”
坨坨已經兩天沒有溜了,也急得在腳邊不斷打轉,陸謹言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等她將狗綁好,又找出鞋子換上,這才慢騰騰出了門。
柺杖是沈逸陽送來的,很適合他現在,還有一個大按鍵的手機,程瀟瀟幫他將電話卡插了過去,以後接聽電話,就可以憑着觸感按下,而不必用眼睛去看。
但是他不敢輕易將電話放下,因爲看不到,一旦離開了自己的手,就找不到了。
有時候聽見聲音,卻夠不着,直到鈴聲停止他才摸到那冰冷的機身,這樣的落差很頹敗,不過只是一瞬間,只要聽見瀟瀟的聲音,他就會覺得這一天的等待都值得了。
“冷嗎?”
他摸了摸她的手,放入了自己的口袋裡,程瀟瀟依然是習慣的搖頭,然後回答他:“不冷。”
坨坨走在前面,他們就跟平時一樣漫無目的的沿着江邊開始散步,一路上她會跟陸謹言說遇到什麼人,遠處的燈光,他在腦中描繪着這一切,可以想象是怎樣的畫面。
身後路燈下,一道筆直的身影就站在不遠處,眼睛由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那兩人身上。
周祁安看着他們路過,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兩隻眼睛就這麼盯着陸謹言的臉,還有他手中的盲人柺杖,原來他真的瞎了,看不見了,陸謹言竟然看不見?
哈哈哈!
他靠着江邊圍欄不斷喘氣,這個消息讓他興奮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瀟瀟那天在電話裡這麼氣憤,其實是因爲他真的看不見了?
周祁安掏出電話,給自己熟悉的一家報社爆了這個驚天的新聞,對方激動得問了地址說馬上趕過來,看着走遠的兩道身影,他冷笑一聲。
瀟瀟,不要怪我,他已經失去了保護你的資格。
兩人平靜的走在沿江路,都沒有意識到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周祁安的這一通電話,徹底將他們的生活打亂,原本緊繃的狀態,轟然破碎。
“再過幾天就是重陽了。”
“是啊,我們結婚快兩年多了,可是我連一個最簡單的婚禮都沒有給你,瀟瀟,你會介意嗎?”
程瀟瀟挽着他的手,笑着說;“你給我的,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人也給不了的,婚禮只是一個形式,多少人在婚禮的風光過後,面臨支離破碎的婚姻,你覺得我會介意這些?”
陸謹言給她的是整個世界,而不是一個華而不實的婚禮,比起那些虛無的東西,她更期待跟這個人金婚時候再來一個紀念日。
“等我們到了五十歲,就辦一場盛大的紀念禮,到時候我們頭髮都白了,還能手牽着手,多麼讓人羨慕,婚禮每個人都可以擁有,但是可以一直走到五十歲,六十歲,七十歲還在一起,就不容易吧,但我對陸先生有信心,你現在可是被我包養的,除非我將你拋棄,否則你不能丟下我。”
“那萬一你不要我了怎麼辦?”
“那怎麼可能,我就是不要自己了也不能不要陸先生啊。”她撲入他懷中,緊緊抱着他的腰:“你說,是不是在動什麼歪心思,我警告你,不能隨便亂想,不然我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瀟瀟,看路。”他掰開她的頭,吻了吻她的脣:“好了,走吧。”
“哼!”
家門口圍了一羣記者,全部是周祁安招來的,程瀟瀟跟陸謹言猝不及防,當閃光燈不斷閃爍的時候,他們已經來不及躲避。
兩人一狗,完全落入了媒體的包圍中,他們爭先恐後撲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坨坨被嚇得汪汪叫,不斷在程瀟瀟腳下來回踱步,一副不安的樣子。
她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眼神裡透着驚疑不定,一定是有人將消息透露給了媒體,不然他們不會在大半夜就圍了過來。
陸謹言看不見,但是可以聽清楚耳邊咔擦咔擦閃光燈的聲音,他對光源還有一定的感應,不用問也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
“瀟瀟!”他用力抓着她的手,想給她安慰,告訴她不用害怕,有我在這裡,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他如今站在這裡,面對媒體的圍攻,就是想拉着她的手一起逃離都沒有辦法。
只能讓她獨自一個人面對這一切,獨自一個人去承受這些本不該讓她來承受的。
“謹言,沒關係,我可以的。”
“瀟瀟,沒必要回應什麼,我們回家。”陸謹言抓着她的手,眼神裡沒有焦距,只是空洞的看着一個方向,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漆黑。
兩人想要突破重圍,好不容易得到這個驚天新聞的媒體卻不打算放過他們,紛紛七嘴八舌開始問話。
“請問陸總傳言你的眼睛看不見了是真的嗎?”
“陸總是因爲雙目失明才離開陸氏的嗎?”
“可以解釋一下原因嗎?”
“兩人的感情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呢?可以迴應一下嗎?”
“陸總離開陸氏之後,股價狂跌,對此陸總有什麼想說的嗎?可以具體跟我們說一下爲什麼失明的原因嗎?還有可能手術後重見光明嗎?”
這些話在耳邊不斷刺激着他,陸謹言面對着黑暗,他看不清楚這些人臉上的表情,但他們爲了搶奪頭條,不顧一切的話還是讓他十分憤怒。
程瀟瀟試圖推開人羣,帶着他離開,力量薄弱,他們被圍困在其中,根本無法逃脫。
“汪汪汪!”
“汪汪汪!”
不僅如此,坨坨也因此成爲了他們關注的對象。
陸謹言知道,這樣的情況下,很難全身而退,但他不想用自己的殘缺來成全這些人的好奇,更不喜歡將個人的私隱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請讓開好嗎?關於這一切,無可奉告。”
他的聲音不怒自威,縱然是被這麼多的媒體圍攻,縱然看不見,與生俱來的威嚴還是沒有半點減少,他一一開口,下意識人們就安靜了下來。
“陸總,請回應一下好嗎?”
“程小姐,你們會因爲這個原因而影響夫妻關係嗎?你跟銀河銀總緋聞是不是真的呢?”
“請讓開好嗎?你們已經影響了我們的生活,關於我跟我愛人之間的問題,請不要再做惡意猜測,我們感情很好,不會離婚,更不會被影響。”
“請你們讓開好嗎?”
保安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帶着幾個人趕了過來,最後他們順利逃離,陸謹言的臉卻沉了下去。
程瀟瀟知道他心裡不好受,這件事情很明顯是有人故意泄露了出去,除了陸梅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人了,陸梅當時的態度,對他們惱羞成怒,是她太大意並沒有防範,纔會引來現在的麻煩。
他坐在沙發上,渾身都散發着陰沉的氣息,她倒了一杯水塞入他手中。
“沒關係,他們早晚會知道。”
她正準備說什麼,陸謹言卻開了口。
“是大姐做的吧。”
“除了她我想不到別人了,我可以不出去,但是你不行,瀟瀟,你害怕嗎?這樣的日子你感到厭倦了嗎?”
她心疼得揪作一團,看着他眼底的黯然,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將他緊緊抱住,不敢泄露任何的心思。
她怎麼可能會害怕,怎麼可能會退縮,就算是什麼都沒有,她還有這一顆心全部在他身上,這個人曾給了她全世界啊,這麼美好,怎麼捨得放棄,怎麼可以放棄。
“沒有你的生活不叫生活,陸先生,腦子裡就不要整天裝滿了這些東西,我只想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阻擋我們在一起,你是看不見,而不是*了,懂嗎?”
他被逗笑,無奈搖頭。
程瀟瀟卻扯着他的手:“健身房已經收拾出來了,明天你就給我好好鍛鍊,保持你這八塊腹肌,現在是我的人,一切都要聽我的,如果你變醜了,變成胖子了,我一定不會喜歡的,沒錯,我就是這麼一個外貌協會沒有內涵的人。”
“好。”
“你怎麼什麼都說好呢?”
“因爲我是你養的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