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到了以後,我才從車子裡下來,然而紀默的半個身子嵌進了碎裂的車身裡,我站在車外,寒風侵襲,我凍的瑟瑟發抖,不顧警察的勸阻,我就這樣看着紀默,好希望他能好無損地睜開眼睛,喊一聲丹丹。
警察將車身切割開來,紀默下半身傷的尤爲嚴重,我隨着救護車去了醫院。
手術室外,我挺着肚子在外面焦急地來回踱步,大腦早就被渾身是血的紀默佔滿了,整個人都失去了方寸。
紀默被推出來的時候,毫無血色的臉像一張白紙,透着不正常的慘白,骨折,身體多處挫傷,大腦損傷,不知要昏迷多久。
“沒有其他家屬嗎?”見慣了人間生死的白大褂的眼睛落在我的肚子上,露出了一絲不忍。
我眼角噙着淚,“我這就給我婆婆打電話。”
然後,我給諾蓉打去了電話,“媽,小默出車禍了。”
“什麼?!”
諾蓉急匆匆地趕來時,我正坐在紀默的病牀邊抹着眼淚,諾蓉沒好氣的說,“真不中用,就知道哭,醫生怎麼說?”
我平復心情把醫生的話複述了一遍。
諾蓉立馬撥打電話,從家裡調來傭人照顧紀默,我也給鬱管家打去了電話,講真,這方面我能信任的人,也就是鬱管家了。
諾蓉看着病牀上的紀默唉聲嘆氣,“怎麼會出這麼嚴重的車禍,你們開的什麼破車?”
我這纔將心思轉移到車禍上,直覺讓我知道,這次的車禍不會那麼簡單,我又撫向了肚子,稍有不慎這就是要了我們一家三口的命啊。
很快就從警察傳來了消息,車禍爲意外。
意外?
我只能苦笑,如今我無能爲力。
我每天奔波在醫院和家裡,甚至都住到了醫院裡,紀默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大雪紛飛的日子裡,我站在窗臺看着窗外的雪景怔怔地出神。
舅舅舅媽來來回回的也看望過紀默兩次,見紀默沒有要甦醒的跡象,跟我連句客套話也懶的說,倒是諾小希會安慰我,不過在生命面前,所有的語言太過荒蕪。
一週後,諾蓉撤走了她那邊的傭人,用她的話說,“人多也使不上力。”
我是無所謂的,誰的丈夫誰照顧。
意外的是,過了兩天,諾蓉和舅舅舅媽同時來了,三位長輩一進來就站在了紀默病牀邊,諾蓉挑着眉毛,“呦呦呦,我才兩天不來,哥哥嫂子,你們瞧瞧小默的臉,怎麼這麼白?”
她又將犀利的目光對準我,“古丹,你是怎麼照顧病人的?”
我涼涼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以留下來親自照顧,好歹他也叫了你三十多年的媽。”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讓你照顧他,是我們信任你。”
“你們不用信任我,嫌棄我照顧的不好,你們可以接走。”
我大概知道他們找茬的目的,也沒有必要惺惺作態,舅媽開口了,心疼地瞅了紀默一眼,“好,你不願意照顧,我們做爸媽的照顧。”
諾蓉冷哼一聲,“照顧兒子沒問題,把我兒子的財產全部交出來。”
我不陰不陽地淡笑,“我和你兒子辦理結婚證之前,他的全部家當只有三千塊,你確定要分割他的財產。”
舅舅猛地跺腳,“放屁,你現在開的車住的別墅花的錢都是紀默的。”
我吸了一口氣,竭力口氣平靜地說:“我們離婚的時候,財產都是分割好了的,我們復婚的時候,他只有三千塊,現在我們沒有夫妻共同財產,肇事者家徒四壁,人在監獄裡,在醫院的所有費用,花的都是我的婚前財產,如果你們有意見,可以去找律師審查紀默的經濟狀況,如果你們在這裡鬧,我會報警。”
諾蓉精緻的秀眉緊擰,“放屁,這些錢都是小默以前給你的,都是他的錢。”
我朝鬱管家看了一眼,“這裡一個病人,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再有人作妖,直接報警。”
舅媽淡淡的眼神落在我的肚子上,“孩子還不一定是不是小默的,你在紀遠家裡住了那麼久?”
我衝着鬱管家遞去一個眼神,她淡定地拿起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後來他們的話我就充耳不聞了,直到他們被警察趕了出去。
這裡只有我和鬱管家兩個人,臨盆在即,我的心裡越來越恐慌,顧曉樂和夏晚隔三差五的來,而諾蓉,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了。
三十多年的母子情分,也不過如此。
一個月後,古歡抱着孩子出現在了病房,用最骯髒的字眼咒罵着我和紀默,我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看着她懷裡的孩子。
見我沒有過多的反應,古歡開始提條件,“我要那套別墅。”
“別墅在我名下,你想要的任何東西,都可以去起訴,只要法院判給你,我沒有意見。”我冷冷地說,“對了,之前紀默送給你的車和首飾,都是夫妻共同財產,我就不去法院起訴追回來了。”
古歡瘋狂地衝着我怒吼,“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
我揉着眉心招呼鬱管家,“我肚子不舒服,你把她弄走,不行就叫醫生來。”
古歡將孩子放在地上轉身就跑,孩子在地上嗚嗚地哭着,我淡定地拿出了手機,“你好,110嗎……”
這樣的問題總不能讓我一個孕婦解決吧,報警是最合適的方式,至於這個孩子的去向,是古歡繼續養着,還是送福利院,都和我無關,將來古歡嫁人的時候,我會把她當初勾引姐夫,生下沒有爹的孩子的黑歷史全部爆出來,什麼時候爆呢,就等她婚禮上爆吧,讓所有人都知道知道。
警察很快就來了,並且當着我的面撥打了古歡的電話,聲稱如果古歡不回來帶孩子走,他們可以起訴古歡遺棄罪的。
古歡很快就回來了,我看着她冷笑,“下次勾引有錢男人的時候,記得看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古歡憤恨地看着我,咬牙切齒道,“紀默躺在牀上不一定哪天就死了,你別得意。”
咒我可以,咒紀默,找死!
我毫不猶豫地上前,一巴掌甩在古歡的臉上,“滾!”
古歡想要打回來,被鬱管家和警察勸走了。
年底了,年味濃了,然而對於整天躺在病牀上靠營養液生活的人和每天在醫院照顧病人的人來說,年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節日,只要紀默還有一口氣在,只要他陪在我身邊,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飯後我準備在走廊裡散散步,推開病房門,紀遠挺直的身軀站在門外,我愣了一下。
紀遠眸子裡的深邃落在我的身上,嘴脣開啓,聲音帶着抹悠遠的綿長,“丹丹,你後悔嗎?”
我回望了一眼病房,直視他的眸光,輕輕搖頭,兩個字說的擲地有聲,“不悔。”
紀遠喉結輕滾,晦暗的眸暈染了意味不明的情緒,“如果他永遠也醒不來呢?”
我輕舔脣瓣,“他永遠都是我的丈夫。”
紀遠嘴角勾起淺弧,“我是真的愛你的。”
我垂眸,低嘆一聲,“我不愛你,從你刻意出現在我面前,你就沒有資格對我說愛。”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必要再去遮掩什麼了,我在他身邊虛與委蛇了一段日子,逼得紀默最終放手了自己的事業,害的紀遠的母親意外離世,害的紀默躺在病牀上生死不明,如果重來一次,我想我會用更加激烈的方式,因爲我只想要紀默好好活着,想讓這個兩次救我於危難之中的男人完好無損的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着。
我沒有問紀遠一句關於車禍的問題,我想我們都心知肚明,如今問與不問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於他,我只想說,如果人可以選擇性失憶,我希望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希望我的生活中從來沒有一個人的名字叫做紀遠。
紀遠眼眸望向病房裡,淡淡地說:“不管他能不能醒來,我和他的一切,徹底勾銷。”
語落,他又看向我的肚子,“如果你個人有任何困難,永遠都可以來找我。”
說完他轉身就走,我對着他的背影,擲地有聲道,“我永遠也不會主動出現在你面前。”
長長的走廊裡迴盪着紀遠有力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年三十那天,我正在給紀默擦臉,突然感覺身下一沉,有什麼東西涌了出來,我自覺不好,趕緊給顧曉樂和古錦打去了電話,此刻我能依靠的人,只有朋友了。
鬱管家看我臉色不好,連忙問我怎麼了,我緊緊抓着她的手,“可能是要生了。”
肚子的痛感襲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病牀上沉睡的紀默,再也忍不住兩個月以來的殫精竭慮,我的眼淚倏地奪出眼眶,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化爲了一灘水,我伸手捶打着紀默的胸膛,“你倒是醒來啊,你不想看到你的孩子出生嗎,你躺在這裡讓我怎麼辦?我在這裡日夜守了你兩個月,你爲什麼還不醒過來?你爲什麼不讓我去死,我寧願躺在這裡的人是我……”
我似乎是感覺到紀默的眼皮子動了一下,可能是錯覺吧,陣痛侵襲了我所有的感知,鬱管家拿出了早就準備好了待產包。
古錦和顧曉樂很快就來了,我忍着陣痛吩咐鬱管家一定要照看好紀默,這才隨着古錦和顧曉樂去了產科。
撕心裂肺的陣痛,恨不能拿把刀子扎進自己的肚子裡,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我在1月26日凌晨零點52分,生下了一個兒子。
而這一日,是春節,傳統意義上新年的第一天。
我躺在產牀上看着護士在擦拭孩子的身體,心裡某個角落最柔軟的地方被喚起,聽着嬰兒響亮的哭聲,給我兩個月陰雲的醫院生活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活力,從此我有了新的責任。
一切都是新的。
推出產房的時候,我不像其他女人,可以有老公,或者婆婆,媽媽在等候,我有的,只是顧曉樂,虛弱地擡眼,我看到了鬱管家匆匆跑來的身影,我喉結滾動,“你怎麼來了?”
鬱管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喜悅的聲音夾雜了悠遠綿長的歡樂,“紀先生醒了。”
時間彷彿停滯了,我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鬱管家握上我的手,“紀先生醒了,半夜醒來的,醫護人員已經檢查過了,恢復一段日子後,他可以正常生活。”
我喜極而泣,淚就這樣落了下來,鬱管家擦着我的淚,“太太您在坐月子,不要哭。”
我趕忙推她,“你去照顧紀默。”
我被推到了病房,古錦正抱着哭泣的小東西,“快瞧瞧你兒子,又白又胖,八斤,真是辛苦你了。”
她將孩子的小臉湊到我面前來,“快親親媽媽。”
我眉眼柔和地看着這個小生命,心底的某個地方柔軟的一塌糊塗。
病房門被推開,鬱管家推着輪椅進來,而輪椅上的人,是蒼白無力又炯炯有神的紀默,他的嘴角掛着似有似無的笑,在白熾燈的映襯下,俊朗極了。
我的兒子,我的丈夫,我生命的天使。
【全文完】
不寫番外了,男女主有豪宅豪車,有千萬存款。東山再起只是時間問題。不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