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啊!我究竟要怎麼說你們才聽得進去?”軍長氣急敗壞的瞪向顧錦城,用命令的口吻詢問道,“這次又是爲了什麼?”
顧錦城筆挺的像是柱子似的站在病牀邊上,卻什麼話都沒說。
蕭翊帆立刻淺笑道:“醫生不都說我沒事了嗎?”
“現在我不是以你舅舅的身份在同你說話!”軍長橫眉豎眼的看向蕭翊帆,低吼道,“我現在是軍長,是你們的上級!你們有義務毫無保留的將事實告訴我!”
“是,軍長!我們只是一時意氣用事。”顧錦城行了個軍力立刻回道。
蕭翊帆斜睨了他一眼,軍長又回頭看向蕭翊帆,問道:“只是意氣用事?”
“是,軍長。”蕭翊帆淡淡的回道。
軍長無奈的嘆了口氣,道:“顧錦城,明天之前上交一份書面檢查。蕭翊帆,等醫生確認你可以出院後,立刻遞交書面檢查。然後我會和上級開會,決定如何懲治你們!”
“是,軍長。”顧錦城和蕭翊帆異口同聲地回道。
軍長惋惜似的搖了搖頭,拍了拍顧錦城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是翊帆的舅舅,也算是看着你們兩個一塊長大的。以前那麼要好的兄弟,究竟有什麼事是不能化解的?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難道在天上的榮和,看見你們現在還在互相指責對方的樣子,能安心嗎?”
“我讓軍長失望了。”顧錦城有氣無力的說道。
軍長欲言又止的頓了頓,方纔說道:“總之,我很看重你們兩個的。我會盡力,爲你們保住競選特種部隊隊長的資格。你們,千萬別讓我的心血又付諸東流了!翊帆,你先好好休息吧!”
“謝謝舅舅。”
軍長拍了拍顧錦城的肩頭,轉身拉開了病房的門,門外擁擠的士官立刻圍了上來。軍長惱怒的拍了拍他們的額頭,立刻責令他們回軍營了。蘇流年和柳茹趕緊擠上來,隱約只能看見顧錦城歪着頭撇着嘴,逆着光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蕭翊帆無所謂的說道:“你也回去吧,我不需要人陪。”
“我也沒有想要留在這裡的意思。”
顧錦城大手扯開了病牀四周的簾布,擡眸正好對上了蘇流年焦急的目光。
蕭翊帆順着顧錦城的眼神望過去,蘇流年和柳茹並肩站在病房門口,都是一臉的蒼白。顧錦城緩緩走了過去,卻徑直擦過了蘇流年的肩頭,柳茹想要說什麼卻也沒能開口。蘇流年望着顧錦城孤寂的背影,又看向蕭翊帆一眼,快步追顧錦城去了。
柳茹卻收回了目光,大步邁進了病房,氣勢洶洶地瞪着蕭翊帆。
蕭翊帆淺笑道:“你不去追顧錦城,可以嗎?”
“你是故意的?”柳茹質問道。
蕭翊帆淡漠的轉移了目光,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又對錦城提起了我哥的事情,所以他纔會被你激怒!”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何必又來問我?”
柳茹咬了咬紅脣,悶悶地低吼道:“你就不能讓我哥在天上安心嗎?這件事情過去多少年了,我都不想再追究了,爲什麼你還要死咬着不放?爲什麼就不能讓我們都好好的生活?”
“只要不再逃避,學會面對,才能好好的生活。”
柳茹皺了皺眉,不解道:“你在說什麼?”
蕭翊帆回過神來,淡淡地說道:“我的頭有點痛,你先回去吧!”
“總之,我警告你,不要再刺激錦城了!”柳茹冷哼了一聲,洶洶的離開了。
蕭翊帆望向病房窗外那輪躲在樹葉後一閃一閃的驕陽,喃喃的自言自語道:“顧錦城啊,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正面接受這個現實啊?”
醫院外的陽光格外的刺眼,今年的盛夏似乎特別的漫長。
蘇流年急得額頭上全是熱汗,纔好不容易在醫院外的人行道追上了走路歪歪倒倒的顧錦城,他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錦城……”她快步上前,握住了顧錦城的手。
顧錦城猛地轉身抽回了自己的手,怒吼道:“不要管我!”
蘇流年一怔,被眼前怒目圓睜的顧錦城嚇住了,過往的行人也不由得回頭看來。顧錦城迷離着雙眼,踉踉蹌蹌的又繼續朝前走去。蘇流年深深的嘆了口氣,緩緩邁着步子跟在他的身後。
他走一步,她就走一步。
他被行人撞倒,她立刻上前去扶他,哪怕又被他揮手打開。
他精神迷糊的闖着紅燈,幾乎引起了交通癱瘓,她一面向司機抱歉,一面護着顧錦城快速過街走到了對面的音樂公園。
“我說了別管我,你聽不懂嗎?”顧錦城再度推開了蘇流年咆哮着。
蘇流年踉蹌着後退了兩步,皺眉道:“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怎麼能不管你?”
顧錦城的眸子微微一閃,帶着些許的柔情,哀怨着說道:“總之,我求求你……現在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錦城……”蘇流年不捨的喚着,顧錦城卻轉身進了公園,依舊顛顛倒倒。
藍天明朗的像是畫家筆下的顏料,被樹葉割碎落了滿地斑駁的陽光碎片,從顧錦城的頭頂跳躍到他的肩頭,又滑落他的後背,支離破碎的就像是此刻他的心一樣。公園裡都是孩子嬉戲的笑聲,還有情侶浪漫的身姿,可在顧錦城的眼裡,卻全都是厚重的灰白色。
顧錦城嘆了口氣,終於在草坪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榮和啊,三十年之後我一定會成爲司令員的!”
回憶中的顧錦城,依舊還是白面書生的模樣,青澀的像是還未成熟的青檸檬。
柳榮和聽見顧錦城這般的信誓旦旦,不由得上前摟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隻手用力的揉搓着他的腦袋,大笑道:“就憑你小子也說得出這樣的話?到時候我還是政委呢!”
“那我是什麼啊?”
蕭翊帆突然從草地上坐了起來,陽光映襯下,他的眸子近乎透亮如玻璃。
柳榮和和顧錦城相視了一眼,齊齊大笑道:“你就是愛放屁的跟屁蟲!”
蕭翊帆立刻從草地上一躍而起,追着顧錦城就是一番蹂躪,柳榮和雙手叉腰的朗聲大笑。不記得是誰說過的,柳榮和的笑容比天使還要純潔善美。
顧錦城沉浸在回憶裡,整張臉都埋在雙手間,何時身邊有人坐下了,他都不知道。蘇流年側眸看着顧錦城痛苦的樣子,欲言又止,如果顧錦城想要告訴她的話,她不用開口,他也會說的。而現在蘇流年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和等待了。
蘇流年緩緩擡起自己的手,抱住了顧錦城的肩膀,側着頭依靠在他的肩頭上。依舊是那樣的溫暖,只是多了一份孤寂與害怕的氣息。她越發抱緊了顧錦城,當初他成爲了蘇流年的避風港,而現在,她也想要成爲顧錦城內心的依靠。
“柳榮和,是我們三個人裡面最年長也是最厲害的一個。如果有他在,我和蕭翊帆根本成不了少校。而我們卻因爲在軍演擊垮了犯罪集團而成爲少校,簡直是最大的諷刺!”
顧錦城的聲音沉悶的響在了蘇流年的耳邊,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安靜的聽着。原來在顧錦城的心裡始終都有一根刺,他之所以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蕭翊帆,只是因爲只有這樣他的心裡纔會舒服一點。因爲在他內心深處,他始終都在譴責自己是害死柳榮和的罪魁禍首!
“如果當時是我衝上去,榮和就不會……”
顧錦城的哭聲掩蓋了一切,蘇流年的心也不由得爲之一緊,她安慰道:“可是你剛纔不是也說了,根據當時的形勢,你清楚的判斷出開槍不是最佳的出路,可是蕭翊帆和柳榮和依舊堅持,最終的慘劇也不是你一個人能挽回的。”
“所以,我一直這樣安慰自己,可是我發現只要蕭翊帆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總是心生愧疚!爲了掩飾我的愧疚之情,我又總是對他大打出手,惡言相向,我沒有想過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我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
“錦城……”
顧錦城搖着頭,推開了蘇流年,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蘇流年沉默了片刻,望向對面的軍區附屬醫院,溫柔的說道:“那你在這裡等我,一個人不要走遠了,好嗎?”
顧錦城沒有回答,蘇流年不放心的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又回到了蕭翊帆的病房。蕭翊帆正在準備回軍營,突然看見蘇流年一個人走了進來,微微一愣,道:“你還在醫院?”
“你是要去什麼地方嗎?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嗎?”
蕭翊帆無所謂的笑道:“只要能走路,我從來都不認爲是重傷。”
“可是你傷得是頭部,雖然現在人醒了,但是還是需要周密的檢查,確認你的頭內沒有淤血或者是腫塊。”
“你以前是醫生嗎?”
蘇流年搖了搖頭。
蕭翊帆淺笑着坐了下來,道:“你回來找我,是想對我說什麼嗎?”
蘇流年醞釀了良久,雙手有意無意的玩弄着手指,道:“其實我回來,是想對你說謝謝。”
話音落地,蕭翊帆的臉上立刻露出了驚異的神色,顫抖的語氣也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激動和疑惑,“你爲什麼要對我說謝謝?”
“因爲你爲錦城所做的一切,或許別人不懂,認爲你是故意刁難錦城。但是我卻認爲,你故意刺激他也是爲了他能拾起那個時候的真實感受,學會坦誠的去面對當時的錯與對。只有這樣,生活纔會繼續。”
蕭翊帆萬萬沒想到,顧錦城不懂自己的心思,柳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卻是被一個幾乎毫無來往的女人看穿了他的一切。他的心立刻“砰砰砰”的直跳,是一種意外,也是一種驚喜。
“你把我說的太高尚,我只是單純的想要折磨顧錦城而已。”
蘇流年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想要錦城學會去面對自己的心神,那麼你又何必還要戴着高高在上的面具呢?好了,我說的都說完了,錦城還在等我,你還是在醫院多休息幾天吧!回頭見……”
蕭翊帆看着蘇流年的背影,默然出神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