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亦可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已經過去很久了。”
佟佑安卻大跨步的下了臺階,直奔她身前,扶住她的肩膀,“什麼時候?多重的傷?有沒有傷到頭部?”
他那看似緊張的神色嚇了鍾亦可一跳,她微微皺眉,“佟總?你……”
“回答我!”他捏緊了她的肩。
“就是在畢業那一年,出了個車禍。倒也沒有傷的太嚴重,頭沒受傷,內臟也沒事,只是胳膊腿受了些傷。”
她並沒有說,當時她的一雙腿,幾乎被醫生判了死刑……當年難捱的情景,她不願去過多回憶,也覺得沒必要向他解釋的太詳細,反正都過去了。
她故作輕鬆的說道,“早就康復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當時的手傷的比這嚴重,皮膚全都破了,要纏着厚厚的紗布。你看我現在只是手掌受了傷,好歹十個指頭還能活動自如,所以這點小傷實在不算什麼。”
佟佑安緊盯着她的眼睛,似是在認真的回味着她的每一個字,然後才一字一句的問道,聲音竟有些輕顫,“是13年的事嗎?是不是在秋天,9月末?”
鍾亦可果斷搖頭,“14年初,是1月發生的事。”
佟佑安的眉頭擰緊,似是有些不信,“你確定?”
鍾亦可有些好笑,“當然確定,我自己的事我不確定,難道佟總會比我清楚?”
佟佑安緊攥着她的手,漸漸的鬆開,忽然便有些頹然無力的垂在了身側,高大的身體也一下子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佟總,你怎麼了?”鍾亦可有些奇怪他的反應。
“沒事,大概是累了。”
他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便緩緩的擡步上樓,沒再回頭。
鍾亦可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不解的搖了搖頭。也許他有什麼朋友也出過車禍,他是條件反射而過度緊張了吧……
但她沒過多的浪費時間去考慮他的反應,而是快速走向餐廳的方向,她找到保鮮膜,仔細的把手掌纏了好幾圈,然後戴上了幾隻一次性手套,最後又套上保鮮袋。雖然這樣包裹的雙手活動非常不靈便,但是好歹進水的機率降低了很多。她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最靠裡的客房,進去後便把門反鎖了。
回到房間的佟佑安,把自己泡進浴缸,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上的鏡子裡自己那張略帶失落的臉。
剛剛聽說她重傷那一刻,他幾乎以爲她就是他心愛的卻遺失了記憶的瀟兒……
誰知細節卻根本對不上……
看着鍾亦可說話時的一臉肯定,他知道,又是他自己在胡亂聯想了……
失憶的人,絕不會是鍾亦可這個樣子,他明白這一點。
大概就是因爲瀟兒並非他親眼看着下葬的,這幾年裡他纔始
終不肯徹底的死心,尤其在遇見鍾亦可以後,他更是屢屢的把她和瀟兒聯繫在一起,試圖尋找一些蛛絲馬跡,而他得到的,卻也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冰涼的失望。
仔細想想,其實鍾亦可和瀟兒除了樣貌神情身形外,在性格和其他各方面都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他本來已經漸漸的接受了鍾亦可是個完全的陌生人這個事實,卻在和她的接觸過程中,一而再的又冒出荒謬的幻想來……
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他真的快要瘋了……
他閉上眼睛,無奈而悲沉的,長長一嘆……
不能再這樣疑神疑鬼下去了,他與其終日胡思亂想的盼着瀟兒會失而復得,與其在一個陌生女人身上浪費時間去探根尋底,還不如把精力放在他能爲瀟兒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上,而那件事,需要這個女人的配合……
心神重歸清明,他才徐徐起身,穿好衣服,向樓下走去。
推開了幾間客房的門,她都不在,走到最裡面一間時,房門是鎖着的,佟佑安的手指輕輕一按,鎖便解開,他緩步走了進去。
房間裡只亮着牀燈,不見人影。浴室開着燈,裡面卻一片安靜。佟佑安敲了敲門,遲遲沒有人應。
他不由推開了門,看見已經在浴缸裡睡着的鐘亦可,頭正歪在浴缸的邊緣,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樣的雙手正疊在一起,垂在浴缸外。她基本是一個蜷着身體的姿勢,看上去格外的疲憊。
睡着了的她,那嫺靜安穩的樣子,更是像極了蕭瀟。
佟佑安緩緩走近她,蹲在她的身前,靜靜的看了她很久,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的臉頰……
鍾亦可卻忽然一個激靈,雙手拼命的揮了起來。
“不!”
她一聲尖叫,要不是佟佑安迅速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恐怕會滑進水裡。
鍾亦可猛的睜開了眼睛。
迷茫的視線裡,當佟佑安的臉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時,她先是一驚,而後困惑不已。
“我記得我明明鎖門了啊……”她低低嘟囔着。
那副迷糊的表情可愛之極,完全不像她平時高傲疏離的模樣,反倒有點像任性調皮的蕭瀟……
佟佑安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你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他那寵溺的口吻和溫柔的淺笑把鍾亦可徹底的驚醒,她呆呆的看着他,“佟,佟總?”
震驚讓她一時忘記了自己竟躺在浴缸裡,下一秒她反應過來時,慌忙拿過一旁的浴巾胡亂的蓋在自己了身上,而她的聲音和樣子也猛的把佟佑安驚醒,他立刻斂了情緒,表情不太自然的說道,“你這樣會感冒。”
他說着便伸出手去探了探水溫,把不知何時就已經涼掉的水放了,同時打開了熱
水。
“我洗好了,這就起來,佟總不用再換水了。”鍾亦可急忙說道。
此時的她起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滿滿。
佟佑安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我幫你。”
“不,不用了……”鍾亦可抿緊嘴脣,他卻不容她拒絕的,幫起了忙。
鍾亦可頓時覺得自己的臉,在以一種堪比光速的速度,迅速燃燒。
“佟總,請,請你放手,我說了,我已經洗好了。”她的聲音顫的厲害。
佟佑安的聲音卻清平無波的淡然,“你想多了,佟太太,我只是覺得你的手受傷了,想幫幫你。”
他的動作輕緩而不輕浮,看上前的確沒有冒犯她的意思,儘管鍾亦可一百個不願意,最終還是沒能拒絕他。
他輕輕的幫她洗起了頭髮,她閉上眼睛,索性也不再扭捏。
他們本來就是夫妻不是嗎……
雖然她把自己的手用她獨特的妙法處理好,但是像洗頭髮這樣的事,還是費力,所以她剛剛並沒有洗頭髮。他就像是看出來一樣,十分認真的在幫她洗着她的長髮,讓她心頭除了一份感動,似乎也漸漸升騰起一種說不清的奇怪感覺。
他這樣近乎完美的男人,本來就容易讓人沉迷。一旦他把白日的冷漠卸下,變作此刻這般的溫柔,大概沒有任何女人能夠不動情。
鍾亦可也不例外……
她只能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犯傻迷失,不能自作多情……
頭髮很快就洗好,他用毛巾幫她擦掉她發上的水,幫她把手上裹得嚴實的保鮮袋保鮮膜全小心揭掉,又拿起吹風機,給她吹起了頭髮。
隆隆的風聲裡,她柔順的長髮在他靈巧的指間翩翩起舞,她亂撞的心在他輕緩的動作裡跳的瘋狂。
她緊張的繃緊了神經,坐的筆直,一動也不敢動。
隆隆風聲停止的時候,他輕輕爲她理着長髮。
這樣溫柔的他,讓她快要窒息……
爲了不讓自己臉紅尷尬的胡思亂想,她開口扯了個話題,“我剛剛在浴缸裡睡着的時候,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嗯?”
“我夢見我把姚望給殺了。”想起那個荒誕的夢,她忍不住笑了,“不知我從哪搞到了一把槍,竟然把他給打死了。可是你說我是有多慫呢,我打死了他之後竟然害怕的跳樓自殺了。失重的那種感覺好可怕,一下子就把我給嚇醒了,睜眼一看,你就在身邊。還好,只是個夢。”
佟佑安猛的停下手中的動作,望向她的眸光一下子變得深沉甚至震驚,只是鍾亦可看不到。
她更不會知道,她口中的荒誕夢境,是纏繞他多年揮之不散的夢魘。只不過,被殺的那個人不是姚望,而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