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佑安幾次側頭看向鍾亦可,卻均是欲言又止。
從來自信滿滿的他,在樑弈林突然轉醒的這一刻,竟有些莫名的煩躁和不安。他甩甩頭,努力讓自己摒掉那些奇怪的情緒,努力告訴自己,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樑弈林都奪不走瀟兒的心……
很快就到了家,鍾亦可飛速下車,等都沒等佟佑安,一個人飛快的跑進了門。緊隨其後的佟佑安被關在樓宇門之外,只好無奈的等着再有人進出時打開門進去。而當他過了很久終於得以進她的家門時,看到的是緊閉雙眼焦躁不安嘴裡含混不清的念着“瀟兒”的樑弈林,和伏在他牀邊緊緊握着他的手的,幾乎哭腫了眼睛卻始終對他輕笑細語念着往事的鐘亦可。
他倚在門框處,默默的打量着樑弈林。
已經昏迷了半年多的他,被她照顧的很好,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利索乾淨的,如果不去深究他蒼白消瘦的臉,他似乎還是當年那個俊逸清朗的少年,不過是睡了一場長覺而已。
那麼,當他這場長覺轉醒之時,等待他們三人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結局?
他恨不得樑弈林能夠完全恢復如初,甚至能像曾經那樣和他大打出手,那樣的話,他是決不會讓着他的。可他就怕他醒後落得個什麼殘疾,那樣的話,恐怕他會永遠盤踞在鍾亦可心頭最重要的位置,誰也無法取代。
心思沉重的佟佑安緩緩收回目光,慢慢走出了臥室。
他現在沒什麼可做的,只能是等着方俐的到來。
而這一刻的槿城,方俐正在匆匆趕往機場的路上。槿城飛往南城的航班比較多,她趕上了最近的一班,也便沒另行找佟佑安幫忙。
滿腦子都是樑弈林能發出聲音這個奇蹟般的轉醒跡象,她一心專注於對樑弈林這個特例情況的思考,絲毫沒有察覺有人跟着她上了同一個航班,又一路跟着她出了南城機場,抵達了鍾亦可所在的住址。
房間裡的衆人忙着樑弈林的事,樓下的花壇邊,一個身影緩緩踱步的同時,撥出了一個電話。
“怎麼樣?查到樑弈林的下落了沒有?”電話剛一接通,那一端就傳來一個期待而焦急的聲音。
“還沒有,不過,我現在跟蹤方俐來到了南城,我會盯住她,有情況就告訴你,彆着急。”
電話那端的聲音非常惱火,“章先生,這些年裡,我給你的錢可不算少,我也並沒讓你做什麼複雜的事,不過是讓你關注樑弈林,可你呢?你把他給我關注丟了不說,到現在還找不到他人在哪!還讓我彆着急?啊?”
章一皺了皺眉,“這件事呢,我也不多做解釋,總之我會把樑弈林的下落給你找到。你消消氣。”
面對那端的火冒三丈,他耐着性子又安撫了片刻,這才掛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收起,長長嘆了口氣。
他章一做私人偵探做了快二十年,被稱爲京城第一神探的他,還從沒有過把一個大活人給跟丟的糗事。說來這也怪他大意了,當初接下這筆出價奇高的大買賣,經過一番調查,又發現樑弈林是個生活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工作狂醫生,他以爲是自己披星戴月苦幹多年的辛苦被老天同情才砸給他這樣一單買賣。所以他在緊盯樑弈林三年多都沒發現任何異動的時候,就放心大膽的把他放在一邊,全力給別的客戶服務去了。
誰知道當對方再讓他彙報樑弈林近況的時候,他發現樑弈林竟然已經從醫院辭職了半年,而且查無去向!心急如焚的他經過層層盤查,總算查到了爲他辦妥離職手續的方俐頭上,可那個方俐無論家庭背景還是個人資歷都不是個普通人,他對方俐的調查進展非常緩慢,而她的軌跡除了醫院還是醫院,似乎根本挖不到線索!就在他幾乎想另尋途徑的時候,突然發現她急奔機場,於是他便立刻跟了過來。希望他這次能有收穫,不然這一單買賣將成爲他一輩子的污
點……
而電話那端又着急又憤怒的男人,把手機重重拍在了桌上。
兒子,你到底去哪兒了?你不會出事吧?
當年不得已詐死,瞞過所有的人,可即使我換了新的身份重新生活最記掛的還是你。這三年多來我始終暗中差人給我彙報着你的情況,知道你很有出息,賺錢不少,還和有錢有勢人家的女兒交往,我很高興。我打算再過幾年等當年那場風暴的所有痕跡都徹底消失時,就去找你,即使不能向你坦白我的真實身份,只要能天天看着你就好,可是怎麼忽然間就沒了你的消息……
我的兒子啊,你千萬要好好的……
男人仰頭靠在沙發裡,愁眉不展……
******
鍾亦可的家裡。
她始終緊張的看着方俐,甚至連佟佑安是什麼時候把她摟在懷裡,她都沒察覺。
“他的情況比預想的要樂觀的多,甚至,我覺得可以稱之爲奇蹟。”方俐的表情明顯帶着幾分不可思議,“按理說他的大腦裡只殘留了20 %的中樞神經元,是很難把各種感覺完成丘腦內的神經元更換,進而投射到大腦皮層,讓感覺區興奮起來而後產生意識。可是現在竟能測到他丘腦內同時產生了特異性和非特異性投射系統,雖然活動很弱,但是已經足夠讓人震撼。我覺得,這說明之前我給他進行的刺激是有效果的。參考他目前這種狀況,我需要儘快研究如何進行下一步的針對性刺激,並且~”她看着鍾亦可,“你一定要繼續堅持每天和他聊你們的往事,尤其是他印象最深的那些,這對他的甦醒非常關鍵。”
鍾亦可連連點頭,方俐又說道,“不過,我建議還是把他儘快帶回槿城,畢竟南城離我太遠,不能第一時間洞察他的狀況。而且,之前佟先生給他安排的槿城那處康復居所,比你這裡條件好很多,也安全的多,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鍾亦可毫不猶豫的點頭,“好,只要是對林子的康復有利,我都沒意見!”
佟佑安攬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的緊了緊,沉默許久的他也點頭同意,“我會馬上安排儘快把他平安送回槿城。”
方俐又交代給於老師和鍾亦可一些重要事項,便匆匆趕回槿城準備這件事,在離去前,她忽然停住腳步看了一眼鍾亦可,“還有你,最好也回去一趟,半年了,你也需要複查一下。之前你不同意去瑞典找萊斯登先生,這次爲了樑弈林的事,我特意把他請來了,他初步定在新年過後到槿城,所以,你最好別錯過這個機會。”她又掃了一眼佟佑安,意味深長道,“既然有人不惜一切把你的命救回來,你應該珍惜,不是嗎?”
鍾亦可看着牀上依舊不安穩擰着眉的樑弈林,輕輕點頭,“好,我配合,既然林子可能會醒來,我絕不能辜負了他的捨命相救,讓醒後的他失望。”
方俐和佟佑安對視一眼,兩人什麼都沒說,方俐隨後便快步離去。
鍾亦可的全部心神都在樑弈林身上,見她又回到他牀邊,佟佑安看了看時間,準備出門買些食材爲她做頓午飯,好歹今天是聖誕節,這個西方的節日對他來說雖然什麼都不是,但是他記得從前的瀟兒每年都把這個日子當成個要吃大餐的日子隆重的過,所以,他目前能爲她做的,就只有讓她吃到喜歡吃的美味,短暫的開心一下了。
他剛準備出門,鍾亦可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匆匆幾句掛了電話,看着佟佑安,“我和你提起的那個因我的鐲子而發病的老人,黛君說他現在情緒很不好,好像是在找我的樣子,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過去看看他,看看我是不是能幫上他些什麼?不然如果好不容易脫離危險的他再出什麼問題,我會很不安。”
佟佑安果斷點頭。
從初見她路見不平一個人就敢挑釁一羣小流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去吧,樑弈林這邊暫時不會有問題,方主任說的很肯定,而且有於老師在。我陪你一起。”
鍾亦可又看了看樑弈林,對於老師說道,“於老師,拜託你了!”
於老師連連搖頭,“我應該的,你快去忙!”
兩人很快就到了醫院,佟佑安沒有下車,“你自己去吧,我在這等你。”鍾亦可匆匆點頭,匆匆跑了進去。她惦記着家裡的樑弈林,希望能儘快把老人的情緒安撫好,儘快回家。
進了病房時,老淚縱橫的老人正雙手顫抖的厲害,嘴裡也咿咿呀呀的叫着,極不安穩的樣子。而目光一觸到鍾亦可,他的情緒明顯變得更加激動,本是無力的雙手竟一下子舉得很高,像是想把她抓住一樣,連着好幾聲的“玉”字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鍾亦可被他的樣子嚇到,不太敢靠近,老人死死的盯着鍾亦可手上的鐲子,渾濁的眼淚不停的落。
“玉……我的……玉……”
齊父齊母聽見他的聲音吃驚不小,要知道二十多年裡他除了玉字發不出任何音節,此刻竟說出了“我的”!齊母不由看着鍾亦可,“亦可小姐,非常冒昧的問一句,你的鐲子,是尋常買到的首飾,還是……”
鍾亦可不由自主的摸着那隻鐲子,她當然不能說出這鐲子的價值連城!
她謊道,“就是隨便買的而已。”
齊母小心再言,“那請問,你是多少錢買的,我能不能花兩倍的價錢買過來?”
鍾亦可立刻搖頭,“抱歉伯母,這鐲子我絕不可能賣。”
齊母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見她那麼堅定,便只是嘆息着點了點頭,“是我唐突了,很抱歉。”
她隨即又轉向老人,輕聲問道,“安大哥,你是不是認識這個女孩子,記起來什麼?”
老人拼命搖頭,只是指着她的鐲子瘋狂的哭鬧。
齊母讓柳黛君把鍾亦可喊來,原以爲老人對她這樣不同,會不會是個能幫他尋到親人的機會,卻沒想到他只是對她的鐲子感興趣。
她隨後便無奈的喊來了護士,給他打了鎮靜劑。
老人漸漸陷入沉睡,齊母細心的替他擦着臉上的淚水和口水,幫他整理着鬧亂了的頭髮。
而看着安靜下來的老人那乾淨而平和的臉,鍾亦可竟忽然覺得,這張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好像覺得這老人的容貌非常像她記憶裡的什麼人,可是她卻想不起來……
柳黛君把她送出病房的時候,有些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亦可,把你折騰過來,還把你嚇到了。但是這位老人是我姑媽的救命恩人,對我姑媽來說特別重要,所以請你多理解。”
鍾亦可輕輕搖頭,說道,“老人突然病倒也和我這隻鐲子有關,於情於理我都該來看一看。他激動的時候不顯,我也沒看出來,而他一平靜下來,我覺得他長得特別像我認識的什麼人,可我卻又想不起來。”
柳黛君聞言笑了笑,“別說你覺得似曾相識,我也早就和我姑媽開過玩笑,安伯伯長得很像咱們的最高領導人佟大大啊,你想想看,是不是?我和我姑媽說,她這麼多年總是惦記着幫他尋親人,其實直接去京城問問不就好了,我姑媽還罵我胡說八道。”
鍾亦可被她這麼一說,倒也覺得好像他們的確真的非常像。
但是柳黛君當然不知道佟君卓和佟佑安的關係,這個關係幾乎沒多少人知道,可她的記憶裡卻能記起他們相處的一些片斷,大概主要也是當時見到佟君卓和董蘭並知曉了佟佑安與他們的關係時太過震驚纔會留存在記憶裡。
可是,這個安伯伯,難道真的會和佟家有關係?
尤其是,他對這個鐲子反應那麼激烈?
鍾亦可立刻拉住柳黛君,“黛君,能不能詳細些告訴我,安伯伯和你姑媽是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認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