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鑫誠和蕭振霆是在軍營結識,兩人關係非常好。蕭振霆曾經對佟佑安提起過,當年他入伍時作爲新兵常常被老兵欺負,而超齡服役已經是士官的樑鑫誠對他格外照顧,他一直銘記着這份情誼,這也是後來蕭振霆視樑鑫誠如親兄長一樣事事爲他考慮對他極盡關心的原因。
因爲樑鑫誠是蕭振霆的心腹,佟佑安當初也對樑鑫誠的背景簡單調查過。
樑鑫誠和蕭振霆命運相似,都是父親早亡母親改嫁,這大概也是兩人最初能走得近的一個原因。不同的是,蕭振霆的父親雖然不在了,但是蕭家是富人階層,他母親改嫁之人是他的親大伯,蕭振霆一個人在外日子過得很苦,是因他不願回家去面對認大伯爲父的尷尬;而樑鑫誠家全靠父親打工維持生計,母親改嫁後的家庭條件依然不好,而且母親還和繼父又生了孩子,樑鑫誠是真正的無家可歸,而且是真正的貧窮。
當蕭振霆被大伯簫礪強行逼回寧城進入蕭氏工作後,退伍後的樑鑫誠也跟着他去了蕭氏,並因此結識了樑弈林的母親顧芸,顧芸是蕭芳茵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也和蕭振霆自小熟識。
樑鑫誠爲人偏內向,話不多,看上去很實在,而且對蕭振霆極爲忠心。佟佑安當時並沒有查出他入伍期間竟做過如鍾亦可所說那樣出色的狙擊兵,想必那是他早年的經歷了,他服役年頭很長,後來一直是負責帶新兵的士官,所以當時佟佑安查到的樑鑫誠只是個老實寬厚口碑很好的老班長。
佟佑安的腦子裡一再的閃過曾經那些年的相處中樑鑫誠的一言一行,無論怎麼回想,他和蕭振霆的兄弟情分都沒有半分虛假之處,況且他和顧芸雙雙遇難於蕭振霆身亡兩天前的一場意外車禍中……所以,捕捉到鍾亦可口中的狙擊二字,究竟是他神經太敏感了,還是說,這真的會是一個意外的線索?
他不由問道,“你腦子裡,樑弈林的那部分記憶中,還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有關樑鑫誠或顧芸的記憶,是外人不會知曉,而只作爲他們一家三口才知道的事?”
鍾亦可本是念起往事想到形同親人一樣的樑弈林一家,隨口把腦子裡忽然蹦出來的樑弈林的記憶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她也覺得有些愣怔,如今見佟佑安這樣問,她的腦子一閃,也忽然就聯想到了他所說的詭異的爆胎一事……
她不由打了個寒顫,“你是在懷疑,樑伯伯想置我爸於死地?”
佟佑安眉頭緊鎖,像是自言自語,“理論上不太可能,樑鑫誠死於咱爸出事的兩天前,而且從感情上來看,咱爸對他那麼好,在自己生死未卜之際還一心想讓他逃到國外逃脫刑罰,他沒道理害咱爸……只是,我對造成那場事故的爆胎,一直想不通。”
鍾亦可認真的搜尋着腦子裡的記憶,可是由於樑弈林早早出國讀書,對於他父母的記憶僅限於偶爾的回國相聚,實在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在他出國前那些他18歲以前的事,畫面裡幾乎也都有她的存在,而且樑伯伯爲人和善,顧姨溫柔親切,她實在搜不到任何可疑的信息。
佟佑安提醒道,“有沒有樑鑫誠夫妻出車禍後,樑弈林的異常記憶?”
鍾亦可皺緊眉,“就只有林子接到噩耗後匆忙回國料理後事的片段,然後他還沒從失去雙親的痛苦中緩過勁來,就得知我也離世的消息,除了痛苦不堪一蹶不振,沒有其他。”
佟佑安追問,“屍體呢?樑弈林認出他父母的屍體了嗎?”
因爲當時樑鑫誠
夫妻的車禍距離他們的行動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蕭振霆即使萬分悲痛,卻也無暇耗費精力去追查那起事故,他更是如此。他和蕭振霆聞訊趕去時,因爲屍體已經被肇事重貨車碾壓的不成全屍,所以他們只是憑交警提供的現場鑑定確認是樑鑫誠夫妻,並沒有刻意查看。
鍾亦可認真搜尋回憶,蹙眉說道,“林子回國後第一時間趕到了轄區交警隊,經過身份確認後交警帶他去看屍體,他看到顧姨已經嚴重變形的五官和肢體殘破不全的樣子後,已經心痛的幾近崩潰,而樑伯伯比顧姨傷的更重,已是屍首分離並且頭骨壓碎,林子沒再忍心看。”
佟佑安眯起眼睛,“也就是說,樑弈林只確認了他母親的屍體,沒有核實他父親?”
強迫自己去回憶出樑弈林當時那些恐怖的記憶畫面,讓鍾亦可十分不舒服,她臉色有些不好的搖搖頭,“我現在回憶裡的畫面已經讓人絕望心碎,我想當時的林子一定更痛不欲生,換是誰看着自己的父母變成那樣的慘狀,也都不可能滿是理智和耐心的去核實屍體。我確定,林子沒覈實樑伯伯的屍體。”
佟佑安摟住她,“好了,別再想了。我再想辦法去查查當年那起車禍,是不是能查到什麼疑點。”
“這麼多年了,還有可能嗎?再說,我覺得樑伯伯沒理由想害死我爸。”
“的確過去太久,非常難查,我也知道樑鑫誠和咱爸情同手足。但是,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能。”佟佑安輕嘆着,“這些年裡,我一直告訴自己,如果不把咱爸的真正死因查清楚,咱爸沒法瞑目。眼下既然意外收穫了一些蛛絲馬跡,我不可能放棄。”
鍾亦可動容的抱緊他,“對不起,你對我爸這樣盡心,我卻誤會你那麼深,當年還向你開了槍,差點害死你……”
佟佑安輕輕捧起她的臉,看着她的眼睛,“我從來都沒怪你,當年的事太複雜,不怪你誤會我,我完全理解你當時的痛苦。而且,你當時那麼憤怒心碎的情況下,也並沒真的忍心殺我……”他輕輕擦着鍾亦可的眼淚,滿是愛憐的輕嘆,“是我看出你想自殺,要去奪你的槍,你才走火誤傷了我,對嗎,丫頭?”
他的話讓鍾亦可的心痛更甚,她難以置信的哽咽着,“我不過是一瞬間動了手腕那麼一個細微的動作,你竟看出我並不捨得殺你……我以爲,你若僥倖不死,一定會恨透了我的狠心……”
“你忘了我的工作最需要的就是洞察力,如果洞察力不夠敏銳,我不定死過多少次了。”
他一面嘆着,一面緊緊的摟住她,“但是你當時絕望和憎恨的眼神,真的讓我膽戰心驚,我知道我的利用和隱瞞,於你而言是徹頭徹尾的欺騙,把你傷的很深很深……所以,上天既然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遇到你,我無論爲你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丫頭,就憑你那麼愛我,那麼信任我,爲我受了那麼多的苦,我也絕不可能辜負你。”
他心底更是無聲的感慨,蕭芳茵當年痛下殺手殺死了他的父親,而他的瀟兒,經歷的是和蕭芳茵同樣被利用的遭遇,卻捨不得取他的命……可其實,就算她和蕭芳茵一樣心狠絕情,他也同樣不會恨她。只因爲,她早就已經成爲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一部分,他怎麼會恨自己的命!
鍾亦可輕輕撫摸着他胸口上那個深深的疤,哽聲低喃,“傷成這樣,就一點都不恨我嗎?”
“恨啊,怎麼不恨。”佟佑安長長一嘆,“恨你竟生出輕生的念頭,恨你不
珍惜自己的生命。更恨我自己,沒能把你保護好,讓你遭了那麼多的罪,讓那麼陽光明媚的你,變成如今這樣內斂消極。認出你以後,我每天都充滿內疚,我想如果咱爸知道他心愛的無憂無慮的女兒變成了今天這樣謹小慎微的性格,一定會很難過。”
鍾亦可泣不成聲,“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
佟佑安也有些哽咽,他沉沉應下,“一定。”
鍾亦可忽然又擡起頭,用力擦着眼淚,用力搖頭,“不,我不想回到從前,從前是我死皮賴臉的纏着你,你對我總是冷冰冰的樣子,大概也就只有蕭瀟那樣沒心沒肺的人才會像只踩不死的小強一樣那麼執着愛你,換作如今的我,或是換作任何一個女人,恐怕都會退縮。”
佟佑安臉上生出無限歉疚,“對不起,相識最初的我,根本無心情愛,即使你讓我覺得驚豔覺得與衆不同,可你在我眼裡不過是個利用工具。後來漸漸被你吸引,我又怕自己陷進去,會影響到我對任務的判斷,只能拼命剋制自己的感情。可你應該能察覺出,最後那一年多的我,在和咱爸做出共同決定後,我其實對你溫和了很多,只是我不習慣也不知道怎麼表達感情,我那二十多年的生命裡,根本就沒有談過戀愛。”
他的話讓鍾亦可既苦又暖,她低低說道,“實話說,我覺得重逢後的你,更讓我心動。畢竟以前和你戀愛是我在自虐,重逢後是我被你呵護寵愛,沒有哪個女人喜歡自虐的,所以我希望……”
他打斷道,“我希望,你是從前的你,我是現在的我,這樣的我們會更幸福。”
鍾亦可在他懷裡輕輕的點頭。
這正是她所希望的。
一個快樂陽光的她,一個溫柔體貼的他,還有,一個健康可愛的小精靈……
“我們的女兒,我什麼時候能見到?”
儘管她已是迫不及待,可她願意聽從他的安排,一如從前。
“我希望,從這個春節開始,我們一家三口就會永遠不分開。”他字字堅定。
“好……”她滿是期待和信任的看着他,目光裡的愛意,比之從前,愈加的深濃。
他們什麼都沒再說,只是緊緊的相擁在一起,看着窗外已然躍出海面很高的生機勃勃的冬日暖陽。
佟佑安在心底哀沉懺悔着……
爺爺,對不起,最終,我還是不能放棄她們母女……不敢奢求您原諒,只是希望,如果不孝的懲罰註定難逃,就只懲罰我一個人就好,她和孩子都是無辜的,不要讓她們再承受任何壓力和委屈……
佟佑安摟着鍾亦可的大手,不知不覺間,更加的緊,緊到恨不得能讓她每分每秒都不離開他左右……
而互訴衷腸感慨萬千的他們絲毫不知,片刻前,樓下大堂一陣嘈雜。
幾個服務員緊張的扶住緊捂着胸口幾乎癱倒在大廳裡的那個啞女服務員,欲把她送往醫院。那啞女費力的平復着急促的呼吸,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藥瓶,匆匆嚥下幾粒藥,待心臟的不適好轉了些許後,便被人送回了宿舍。
只她一人的宿舍裡,她放任自己的淚水瘋狂的流。她用被子矇住自己的頭,失聲痛哭。
原來,哥哥死的竟那樣慘……她只知道哥哥爲掩護佟佑安而犧牲,卻不知他不僅被佟佑安親手射中心口,還被人爆了頭……
哥哥,我的哥哥……
我一定要找他們姓蕭的,把你的仇,血債血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