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亦可聽到廣播時愣了愣,心中莫名升起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她迅速起身走了過去,一位空乘把她帶下飛機,在登機廊橋處有兩個男人正看着她,向她點頭示意。
鍾亦可並不認識那兩個男人,她禮貌問道,“請問二位是?”
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向她亮了下證件,“我們是海關緝私局的,想和你瞭解些事情。不必緊張,我們也只是因爲接到舉報,例行調查。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
鍾亦可想不明白海關緝私局能找她調查什麼事情,但是既然都通過身份查證追截到飛機上來,看樣子她是必須配合公務調查了。
她並沒有把心底那些疑惑和不安表現在臉上,只是淡然應下,“好。”
她的冷靜讓那兩個男人似乎略感意外,兩人沒再做任何解釋,只是一左一右的帶着她走出了登機廊橋。
兩人把她帶到了機場海關大樓裡的一間辦公室,那房間很小,大概只有十來平米的樣子,沒有窗,除了一張長桌几把椅子以外什麼都沒有,非常簡陋。
三人在長桌兩側坐下,依舊是戴眼鏡的那個男人開了口,而另外一個則拿出了紙和筆來。
“請問佟太太一個人去南城要做什麼?”
鍾亦可想了想,如實答道,“去找一個朋友。”
“什麼朋友?做什麼的?”
鍾亦可雖然覺得這樣的追問讓她很彆扭,但既然要配合調查,她也沒有搪塞的道理,況且她也沒做什麼非法的事,“朋友的姑媽在那邊有一家文化傳媒公司,我去那邊幫幫忙。”
眼鏡專員一臉嚴肅,“所以你口中那位朋友是你的朋友,和佟先生毫無關係?”
“是的。”
“那麼,你和佟先生之前去J國是去做什麼?”
鍾亦可覺得這個問題簡直匪夷所思,“J國之行純粹是我們的私人行程,和任何涉公業務都無關,我想這樣的私人問題我有不回答的權利吧。”
眼鏡專員笑了笑,“既然我們會問起,就說明有我們需要調查的環節,我們希望你能認真配合,如實並詳細的回答我們的每一個問題。”
他說着站起身,喊人送過來一壺茶,他親自給鍾亦可倒了杯茶,“佟太太喝點水,別緊張,我們把我們想了解的情況瞭解清楚,就會送你離開。”
鍾亦可謝過他,握着茶杯,只好回答道,“他陪我去看病。”
“佟太太怎麼了?”
“我一直有頭疼的毛病,最近越來越厲害,他認識J國一名專家,帶我去查一查。”
“那名專家叫什麼,在哪個城市?”
鍾亦可無奈搖頭,“真的很抱歉,因爲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外國的地名和那專家的名字我沒有很留心去記,我們直接到了那裡,檢查完治療過就回來了,他還說過要帶我去瑞典找另一個專家再檢查,所以這種問題我真的回答不出來。”
她下意識的沒有把Etou的名字和地址說出來,因爲她知道自己的這個治療應該不是尋常的治療,她怕會給佟佑安惹出麻煩,目前還是守口如瓶爲好……而也許是她的表情和回答很真誠,讓人找不出疑點,那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也就沒再繼續追問。
“那你們回來後,他立刻就去了歐洲,你知道他是去做什麼嗎?”
眼鏡專員的這個問題鍾亦可是真的不知道,她搖頭,“抱歉,他去歐洲的事我不知道。”
眼鏡專員笑道,“你們夫妻之間難道誰去哪裡要做什麼,都不會通知彼此?佟太太要記得我剛纔的提醒,千萬別對我的任何問題說謊話。”
鍾亦可凝眉看着他,並沒有說出兩人已經離婚一事。她想這不算欺瞞,因爲對方也沒問起他們的婚姻狀況,在媒體已經拋出離婚這個話題令佟佑安處於不利境地之時,即使是面對這些官員,她也不能主動披露這件事,讓他可能面臨更加被動的風險……
她語氣平靜而禮貌,“我能不能請問一下,你們說接到舉報需要我配合調查,而你們是緝私局,難道你們懷疑佟佑安走私?”
眼鏡男清了清嗓子,“我們不是懷疑,而是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所以立案調查。”
鍾亦可的心猛的一顫。
走私?
他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
“你是因爲和佟佑安的夫妻關係而被列爲我們的重點調查對象之一,其他兩個直接涉案人員已經在接受訊問中,而從目前情況來看,你和此案並無直接關係,我們只是找你談一談,瞭解一下情況,所以你不用害怕,只需要把你所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們就好。”眼鏡男的目光透過鏡片,犀利的盯着她,“我們懷疑佟佑安之前頻繁和J國有聯繫,並在一月內出入J國兩次,均和此案有關,而且他此次去歐洲,我們懷疑是潛逃出境,一旦我們收集到足夠的證據的話,會聯繫境外警方協同辦案。所以,你如果知道他之前和J國什麼人聯繫,以及此次去歐洲的具體行程和聯絡人,或者在此前的工作生活中是不是有什麼可疑的細節,一定要告訴我們,否則將來你會涉嫌包庇。孰輕孰重,佟太太一定拎得清。”
鍾亦可當然知道走私的後果,而且能夠讓緝私局立案調查的走私,一定達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
可是,無論她和佟佑安之間有多少牽扯不清的矛盾和糾葛,她都不相信他會做出這樣違法的事,況且,即使是她父親的死令她恨他不能原諒他,可那件事拋開個人感情來看的話,他也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走上犯罪的路!
這些問題裡,她唯一知曉的,恐怕就是J國的事,但是,不管J國看病的事和他們說的這個案子有沒有關係,她都不打算告訴他們……無論如何,她可以恨佟佑安,可以不願再見佟佑安,但她卻不想再像從前一樣衝動的去傷害佟佑安,畢竟,重逢後,他待她不薄,他還救了她的命……
她剋制着心底的不安,鎮靜說道,“我堅信佟佑安不會做出任何違法的事,他是個品行正直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是個絕對的好人。我想,這個舉報一定是陷害,而我也不覺得他平時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只是個規矩忙碌的商人而已。”
眼鏡男眯了眯眼睛,“佟太太維護自己的先生,可以理解,但是法律是不講感情的,一切以證據說話。而且好人和壞人這兩個概念本來就是相對的,好人不代表就不會做壞事,壞人也一定有某些良善之處,這幾年好幾個大案的幕後主使都是所謂的好人,江城的黑作坊老闆人前是愛心大使,寧城的毒梟蕭振霆人前是個慈善家,可法律依然不會因爲他們的那些光環而饒過他們的罪行。我相信作爲朝夕相伴的妻子,佟太太一定能提供很有價值的信息,就看佟太太是願意立功,還是想包庇。”
他提到的蕭振霆三字足以讓鍾亦可渾身發冷……
她臉色蒼白的看着手中的茶杯,心頭一陣絞痛……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下,緩緩起身,眼鏡男說道,“我們也不吵佟太太了,不如佟太太自己好好想一想,想好了隨時喊我們。”
他們走出去後,鍾亦可把那杯茶飲盡,心緒混亂中,她又倒了兩杯,用喝水來平復着心裡的不安。
她的所有物品包括手機都被收走,狹窄簡陋的房間裡,只有這一壺茶陪着她。她此刻並沒有擔心自己的處境,反而格外的害怕佟佑安落地歐洲後會聯絡她的手機,繼而被那些人發現,假如他真的是潛逃,那她希望他永遠不要被追查到……就算如分手時所說,她希望他們此生形同陌路,可前提是,她希望他能好好的,畢竟,她曾經是那麼愛他,他又幫她和林子救治,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害他或者詛咒他……
況且,他怎麼可能是潛逃!她絕不相信他犯罪!可惜她現在沒法和外界聯繫,不然她一定想辦法告訴他爺爺大伯和他的那幾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兄弟,儘快幫他找出陷害他的人……
腦子裡紛亂的想着,茶水喝了很多,她很快就想上廁所。
她起身去拍門喊人,那兩個男人即刻出現,眼鏡男看着她,“佟太太想好了?”
“抱歉,我想去趟衛生間。”她說道。
“所以,佟太太並不是有什麼事向我們彙報?”
“沒有。”鍾亦可淡淡道。
眼鏡男笑了笑,“現在衛生間不方便用,佟太太再稍等一會吧。”
兩人立刻退出去
,房門重新落鎖。
鍾亦可忽然明白,原來這壺茶,是這個目的!原來他們要用這樣的方法,逼她開口!
她重新坐回椅子裡,不停做着深呼吸。
她想,她既然堅信佟佑安是被陷害,就絕不能給這陷害繼續添磚加瓦,她必須堅持住……
可這種煎熬實在磨人,她很快就坐不住,但是站起來更痛苦,只能蜷着肚子才稍稍好一些。可那尿意是越來越重,越來越無法忍受的……無奈中她再次去拍門,對他們說道,讓她上完衛生間就會給他們線索,可是顯然把這招已經用了很多次的他們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果斷的拒絕了她。
那一刻,她甚至生出在房間裡解決的念頭!
人當瀕臨崩潰的時候,往往會生出些瘋狂的念頭和舉動。
可她看着牆角的監控,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她痛苦的彎着腰,蜷在地上,不停的拍着門……
“這女人會不會真的不知情?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事?”門外,那個執筆記錄的人問道,眼鏡男冷笑,“你見過的還少,不瞭解,既是能做出這樣大案的人,家屬也個個都是又臭又硬很難撬開嘴。我們既然不能粗暴審訊濫用私刑,所以只能用其他辦法逼他們坦白。你不用心軟,他們這種人平時都是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吃點苦也是罪有應得。”
兩人漸漸走遠,絲毫不理會鍾亦可的掙扎。
那一刻,鍾亦可覺得,這比死更讓人絕望。
她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可是就這樣就地解決,她真的真的做不出……
那感覺已經由憋得慌變爲一種劇痛,她疼的快要直不起腰,拍門的手也在顫抖,她不敢再喊,因爲每每一發出聲音,下腹的痛意就更重更尖銳……
就在她覺得自己好像快要失禁,再也承受不住,即將虛脫的時候,門忽然被打開,眼鏡男領着一個女官員走進來,“去衛生間吧,回來我們再好好談談。”
鍾亦可如獲大赦,卻幾乎站不起身。那女官員扶着她,她彎着腰託着肚子,如同腳踩在刀尖上步步艱難的挪向了衛生間……
回來時,她面色蒼白的看着坐在對面的眼鏡男,聲音平靜,“在沒有給佟佑安定罪前,你們這樣對我,是違法的。”
眼鏡男笑了笑,“我一沒打你二沒罵你,只是陪你喝杯茶聊聊你家佟先生,你說我的態度有哪裡不好嗎?倒是你,佟太太,你要想清楚,我們既然能把你請到這裡,說明這個案子是個大案,佟佑安他再有錢,日後也沒法再讓你過上一天的好日子,所以你何不抓住這個機會立個功呢?”
“謝謝,但我相信,佟佑安他絕對不會做出你們說的什麼大案,他一定是被陷害冤枉的。”鍾亦可也是蒼白一笑,目光卻格外的清澈。
眼鏡男聳聳肩,“我剛剛從民政那邊得到的消息是,原來你和佟佑安竟然已經於一周前離婚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離了婚,他還要帶你去治病,你還要爲他守口如瓶,這沒法不讓人懷疑你們離婚這件事就是他事先算計好的。可他一個人逃出去,都沒想着把你帶出去,你這麼維護他,又是何苦?”
鍾亦可低頭看着桌面,輕聲說道,“除了請你們再做調查,還他的清白,我真的無話可說。”
“那好,那佟太太就再好好想想吧。”眼鏡男不急不惱的起身離開。
房間裡忽然就變得一片漆黑。
本就沒窗的房間,燈被從外面關上,那種黑暗帶來的恐懼無法形容。
鍾亦可下意識的望着牆角監控器的那個微弱的紅點,蜷起腿來,抱緊了雙肩。
她再也不敢碰水,甚至於漆黑中一動也不敢動,她緊緊的閉着眼睛,想着是不是能睡一覺。可在這種環境裡,恐懼和煎熬帶來的痛苦是沒法讓人入睡的,她很快就四肢痠麻,不得不調整姿勢。
她腦子裡滿滿都是佟佑安的臉,心底不停的祈禱着,佟佑安,千萬不要聯繫我,千萬不要……如果能逃,你就遠遠的逃開,只是,千萬不要聯繫我……
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麼,她耳邊竟響起了一陣嘶嘶聲,那嘶嘶聲在這漆黑的如同地獄的環境裡,讓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