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氣息迎着海風,慢慢的散入人們的心裡,溫潤一顆乾澀的悸亂的青春。
林輝安靜的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透過教室水藍色的玻璃,林輝盯着停在窗外常青松針樹上的麻雀。他不知道那裡究竟有幾隻麻雀,但嘰嘰喳喳的聲音,讓他知道那裡怎麼也不少於五隻。林輝看東西的神情特別專注,儼然一副動物學家正在聆聽鳥的歌聲。
雖然現在教室裡已經坐滿了人,也到了上課的時間。但是從每個人慵懶的神態可以看出,沒人在意這些。某個趴在書桌上睡覺的男生,肆無忌憚的打着嚇人的呼嚕,涎水四溢,不排除是在做一個不可告人的美夢。某個女生小聲抽涕着,或是失戀,或是在看一本特煽情的言情小說。某個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幽怨的嘆息,那嘆息裡有幾許的無奈,幾許的傷感,像看破紅塵的高僧,意味深長的感嘆俗世中的惡徒不知人生的因果報應。
松針樹上的麻雀像似受到什麼神秘的召喚,噗的一聲,四散飛去!儘管鳥都已經飛走了,可林輝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莫名的失落,倏然而至。
林輝側過身子,目光掃過講臺。班主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講臺上。班主任是個瘦高的中年人,一臉的滄桑。他俯視講臺下的目光遊離不定,像萎靡的流浪漢,找不到人生的落腳點,更確切的說他現在連暫時的焦點都變的模糊不清!不知怎麼的,林輝競有些同情他。
回過神來的林輝努力的想着,但還是沒能想起班主任是什麼時候換的。就連班主任姓什麼他都給忘了,唯一記得得同學們都叫他“千年老妖”。褒一點就是萬里挑一,無人能及。貶一點就是很“另類”甚至是“不倫不類”。外號的價值就是展現個人的不同之處。班主任聲調尖細,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卡住,只剩一條細細的小孔,聲音便哽生生的從孔裡擠出來。班主任走路不帶聲,神出鬼沒。這點連林輝都覺得不可思議,像武俠小說裡的隱世高手。可他不應該隱在學校裡,更不應該隱在他這樣全年級最差的班裡,搞的一班不愛學習的學生人心惶惶,如坐鍼氈。
林輝把身子側了過去,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託着腮幫子。恍惚了片刻,思緒像濛濛細雨般無聲的漸漸把他拉進已經反覆折磨過他的事情上。才幾天的工夫,他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不是莫名的限入感傷便是精神恍惚,更甚者連本來健康的身體都變得病怏怏的,造成這一切的結果,都要從好友于亮的離開說起。
過於突然的事情就像做夢一般,瞬間便已塵埃落定。既不給人思考對策的時間,又讓人措不及防。他的同桌兼好友于亮前些天像幽靈一
樣突然便人間蒸發,沒有留下任何信息。大多數時他都不敢看向右邊於亮空空如也的座位,唯恐觸景傷情。
九零年夏末,他們十二歲,剛升中學。稚嫩的臉上寫滿不可一世的微笑。林輝懷揣着當一名音樂家的宏大的夢想躍躍欲試。(那時林輝認爲這夢想很偉大,於亮又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這偉大的夢想理所當然的也有於亮一份。)林輝喜歡音樂,他想當一名音樂家。儘管他連音樂家的概念都沒搞清楚。
愛上音樂是有原因的,林輝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們村的村委會裡安了兩個高音喇叭。他見過那兩個怪怪的東西,像寺廟的鐘,不過顏色不同,大小不同罷了。那兩個怪東西被高高的固定在村委會門口的大楊樹上。從上面吊了根線直通到村長大人的辦公室裡。兩個怪東西一天到晚響個不停,特張揚,比他們還不可一世。放的是中央廣播電臺,有時也會插播一段村長大人的講話。無非是什麼,誰家的雞丟了,誰丈夫寄了幾百快錢回來了,計劃生育又下了什麼文件,男孩女孩都平等之類的東西。這跟他半點關係也沒有,他只關注中央廣播電臺裡放的極少的歌曲,那些不知名的歌曲,像家鄉的甘泉一樣滋潤着他,流淌在心間,縈繞徘徊,久久不散。
林輝喜歡和於亮躺在於亮家房頂上。灰色的瓦片被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空氣是新鮮的,望着家鄉的落日,聽着動聽的歌聲,無比的愜意。他記得有次放的是一個叫劉歡的男人的歌曲,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劉歡,但是長什麼樣連一點頭緒也沒有,他想該是和他的聲音一樣憨厚老實。劉歡的《從頭再來》音樂響起時,他們跟着小聲的哼哼。一曲終了,接着又放了劉歡的另一首《少年壯志不言愁》,林輝迷戀歌聲中激盪豪邁的氣勢。那一刻,他恍惚間彷彿看到自己成年時的模樣,高大的身姿,英俊瀟灑的站在萬里長城上高聲歌唱着什麼。也是從那一刻,他有了那個偉大的夢想,做個偉大的音樂家。
他們都不說話,望着天邊沉落的雲霞,陷入童話般的沉思。那年他們不滿十歲,少年的心就是可以做不着天際的夢,彷彿世界就握在手心裡!
林輝自認爲方方面面都不及於亮。不說於亮有個有錢的爸,就是於亮的勇敢果斷在他看來也是高不可攀。於亮並不是那種老氣橫秋的“古董”,恰恰相反,於亮機智幽默。他可以拿剪刀把那兩個怪東西垂下來的線剪斷,村長大人出來查看時,他機智的撿塊石頭仍向不遠處兩條**的狗(那時林輝還不知道狗那樣是**),然後幸災樂禍的告訴村長大人線是被它們絆斷的。如果村長大人不信,他又果斷的一口咬定千真萬確
。村上大人說。你們在這裡幹嘛!於亮說。看它們那樣啊!村上罵道。小流氓。於亮不甘的回道。你不是也在看,你個老流氓。趁村長大人還在“回味”之際,他們便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消失在村長大人的眼前。
那時他們總有事可做,總有樂趣可尋。
林輝上的中學是在鎮上一所私立中學。儘管和國家辦的中學條件不能比,但升學率卻遠遠超過國立的。想想國立的可能條件太優越,讓來上學的學生搞不清自己來此的目地。私立的不同,學校條件差,剛好讓他們這代人從憶苦思甜中知道自己來此幹嘛的。現在林輝知道,他上的私立學校並不比國家辦的條件差,他沒對比過,所也纔會這樣想。他們上的私立學校還有一點好處是設有高中部,三年初中讀完,如果學習成績過關,便可以順利進入此學校的高中部,當然不喜歡的話,也可以轉到別的高中去,聽說也不是很難。
他們在這裡認識了第一位異性朋友葉欣。初中時他們同班,班主任調位置時又把林輝和葉欣調到一起。他和於亮都是憤憤不平的,因爲他們從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級都是坐在一起,那時的於亮不能算一個好學生,和老師做對是家常便飯,照他說:“我是有原則的,我的原則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班主任上午調完位置,下午於亮便按自己的原則找班主任讓調位。其結果是班主任在於亮的眼中成了不開化的老石頭。既然他不調,那他自己給自己調。”他找葉欣說要把位置換過來,葉欣不肯。然後便是僵了起來。林輝不知道那次他們是怎麼收場的,記憶中是於亮的憤怒,葉欣的哭泣,後來他們又莫名其妙的成了最最親密的朋友。
四年的朝夕相處,從初中到高中,不同的時間裡,三顆親密的心像鐵鏈一樣緊緊的連在一起。直到高二分班時,葉欣分到理科。這由不得她。照於亮的說法。“誰讓你數理化那麼變態,活該被分到理科去。連不開化的老石頭都這樣說,錯不了的,別做傻事,不是你以後會遺憾什麼的,是爲遭天雷的。”
林輝想,自己已經十七歲了,再過幾個月過了十八歲的生日自己也算是大人了。他跟本沒做好成爲大人的準備,記憶中全是十八歲之前的記憶碎片,零零總總的堆在腦海裡,像水晶杯裡的七彩的夢,極盡誘惑着他去重新回味它們。他失落的想,是不是十八歲過後這些碎片會全部打包丟掉呢!還是會以另一種方式遺忘,突然失意!連自己都記不起自己是誰,這樣做是不是太過無情。父母肯定受不了,奶奶也不想。他馬上被自己的這些奇怪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痛斥剛纔那種不軌的思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