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六章

刺骨的河風, 荒蕪的河灘,一襲白布遮住了那個讓他心心念唸的人。沒想到昨日一別,竟會成爲永訣。冷血呆呆的在河灘上坐了好幾個時辰, 懷裡抱着早已冰涼的筱筱, 心痛到欲哭無淚, 只能黯然神傷。

旁人看到他這幅模樣心裡也都不好受, 可是, 誰要上前想把他或者筱筱帶走,他便會舉着劍指向對方,眼中的狠戾, 把人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

無情在邊上看了許久,小聲對鐵手和追命囑咐了幾句, 他們看看無情, 又看看那邊的冷血, 點點頭,慢慢地走了過去。

“冷血, 筱筱睡着了,這裡風大,可別讓她着了涼,咱們帶着她回神捕司吧。”追命輕聲哄勸着,說完, 心裡不是滋味, 低着頭使勁兒揉了揉鼻子。

一直有些恍惚的冷血聽到他的話, 看了看懷裡的人, 終是點點頭:“好。”

見這招有效, 鐵手和追命連忙上前,想從他手裡接過筱筱, 誰知剛靠得近些,冷血卻臉色一變,大聲喝道:“走開,你們都走開!”

追命正要開口安撫,就見鐵手一個箭步上前,朝着他的後脖子狠狠敲了一記。

遠處的無情見他們搞定,這才緩緩地嘆了口氣,命人過去幫忙:“把他們都帶回去。”

夜已深沉,漆黑的夜空中,掛着一輪圓月,在北風的呼嘯下,顯得更爲清冷。

飄着雪白帷幔的靈堂裡燭火搖曳,一襲白衣的無情默默地守在筱筱身邊,手裡拿着她給的玉佩,喃喃地和她說着話。

“……你這丫頭,除了會惹事,就是能吃能睡。這都睡了多久了,還不醒,當心以後胖成小豬,又該吵着鬧着要減肥。”

看着安靜躺在那裡的筱筱,除了臉色蒼白些,和平日比起來並沒什麼不同,好似真的只是睡着了般。他緩緩地伸出手,冰涼的手指劃過她同樣冰涼的臉龐:“別睡了,快起來吧,大家都很擔心你。”

說着,一行清淚已然滑落。

門外響起腳步聲,無情沒有回頭,卻已知道來人是誰。等他站定之後,聲音裡帶着一絲悲愴沉聲道:“你說過會照顧好她的,我竟然信了你。”

沒有說話,那雙原本清亮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冷血走過去,也不搭理無情,徑直將筱筱抱了起來,轉身就往門外走。

“你帶她去哪兒?”話音未落,他的手已觸及到暗器的機關。

冷血腳步一滯,沒有回頭,啞聲說道:“她說過,她不想待在又黑又溼的土裡,會被蟲子咬的……”

舒展了下有些麻木的胳膊,筱筱揉了揉眼睛,接着揉了揉痠痛的後脖子。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竟然睡得全身發麻,難受得要死。慢慢回過神之後,她這才發現四周似有煙霧繚繞,整個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喂,有沒有人啊?”雙手攏起,筱筱對着前方嚎了一嗓子,妹的,居然有迴音!

試探着認定一個方向直直地往前走,走了許久也沒走到邊上。剛纔不是聽到回聲了嗎,這地方應該不是很大啊,怎麼走了老半天也走不到底呢?

心下覺得不對,她忙轉了個九十度的直角,朝着另一邊走,結果,還是相同的情況。

“臥槽!什麼情況?”現場如此詭異,不禁讓筱筱心裡直發毛,壯着膽子又喊聲:“有沒有人啊?有的話吭個聲啊!”

還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冷汗開始往外冒了。由於四周白霧茫茫,稍遠點的地方根本就看不清楚,筱筱自己嚇自己的毛病,在這種情況下越演越烈,有爆棚的趨勢。

就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耳熟的、糯糯的聲音在她腳邊響起:“姐姐。”

低頭一看,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娃,正揚着包子似的小臉蛋衝着自己直笑。

這張臉她是見過的。貌似在很多年之前,她在不甚清楚的銅鏡裡,看到的自己,就是這幅模樣。而幾次兩個靈魂相交,好像看到的也是她。

“筱筱?”試探着喊了她一聲,小女娃笑得更燦爛了,張開雙手就要她抱。

筱筱蹲下來,將小了幾號的筱筱摟在懷裡,這種感覺,呃……真他令堂的奇怪。

等她撒過嬌之後,筱筱不由問道:“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小女娃認真地衝她搖搖頭,又窩進她懷裡。筱筱不禁有些泄氣,不過,怎麼說,現在也算有個人陪着自己,也就沒剛纔那般心慌了。

“姐姐,筱筱要走了哦。”小女娃眨巴着大眼睛,說話的時候,那張粉嘟嘟的小嘴不自覺地往上翹,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有意無意地撫上她的肚子,輕輕摩挲。

“你要去哪兒?”怎麼說自己也和她相處了十幾年,雖然見面不多,彼此卻都知道對方的存在。而她雖有雀佔鳩巢的嫌疑,可也不是自己的本意,小女娃也沒意見不是。冷不丁地聽她說要走,心裡自然有些捨不得。

“嗯……”小號筱筱撅着嘴,歪着腦袋,似乎在很努力地思考,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爹爹、孃親會來接筱筱哦。”

說到最後,她還得瑟地點點頭,眼底嘴角都帶着得意的、開心的笑。小手又不自覺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什麼毛病?難不成她最近長胖了,連肚腩都長出來了?筱筱想着,下意識地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嗯嗯,的確長了不少肉。

“姐姐,你要乖乖聽哥哥的話,不許調皮……”

筱筱不爽地皺起眉頭,牙都還沒長齊,居然就知道教訓我,再長大些還得了?不過,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着實可愛,筱筱又笑着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她們一大一小在那裡不知道嘀咕了多久,猛然間,就聽得一個女子輕柔的聲音喚道:“筱筱,我們該走了。”

被點名的兩隻齊齊擡頭,只見從白霧中緩緩走出兩個人來。

“孃親、爹爹!”

小女娃歡呼一聲,撇下筱筱朝來人奔了去,轉眼間已撲到那名男子懷裡。

男的高大俊朗,渾身透着霸氣,是常年在戰場上殺敵而造就的;女的淺笑倩兮,溫婉地好似一捧水,直把男子身上那些個戾氣、霸氣化作繞指柔。

雖然他們現在的模樣,和當年在雲家莊的匆匆一瞥比起來有着天差地別,可是,筱筱敢肯定,眼前這兩個人,就該是自己這一世的父母——雲泰來和林雪娟。

張了張嘴,終是沒能喊出來,筱筱低下頭有些歉然地笑了笑。

就在她低頭擡頭之間,林雪娟已經握住了她的手,沒有想象中的冰涼,那種感覺淡淡的、淺淺的,要不是親眼看到她白皙的手掌覆在自己手上,她甚至感覺不出對方的存在。

“這些年,爲了雲家,讓你受苦了。”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差些讓筱筱掉下淚來。這十幾年,她除了是雲家遺孤、蕭家堡大小姐之外,身上還揹負着雲家上下幾十條命債。

原以爲自己穿越到異世,就如同小說寫的那樣混吃騙喝找個人談情說愛兼等死,想不到卻在撿得這條命的同時,需要揹負起那麼多的責任和期望。她不是沒有怨過,可是,滅門之仇,不能不報。

然而,小姨分外心疼她,且想爲雲家留下唯一的血脈,所以,當蕭逸之前往雲家莊收屍時,她堅持不讓筱筱去,而是讓自己的長子潯兒隨着父親前往。結果蜀中一行,蕭逸之重傷而回,同時,帶回了潯兒的屍體。

那一天,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姨和老蕭,筱筱突然明白自己該做什麼,該承擔些什麼。不管習武練功有多苦多難,她都不再抱怨,咬着牙挺了過去。如今,蔡京已死,雲家的大仇得報,再見到雲氏夫婦,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什麼滋味都有。

看着他們一家三口漸漸消失在一片蒼茫中,筱筱嘴角朝上翹着,眼角卻有東西滑落,在擡手拭淚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便暈倒過去。

初冬的夜格外的冷,冷得人的心都在發顫。神捕司的四名捕頭連同遊冬、若飛,卻在這個時候聚集在城外。

鐵手和追命幫着冷血搭起一個臺子,周圍堆滿了柴火。等冷血將筱筱平放在臺子上之後,無情纔將手裡的火把遞給他。

用力地閉上眼,隱去眼底的悲涼,冷血手一鬆,火把落到柴堆上,火焰將如同睡去的筱筱慢慢包圍起來。大家不是閉上眼,就是轉過身去,誰也不忍心看到她被大火吞噬的情形。

隱隱的聽到有人在抽泣,遊冬和若飛擦拭着不斷滑落的淚水,追命和鐵手則在一旁無聲地安慰着她們。

“嗯?”突然,追命回過頭去看無情:“夜裡冷得很,你也不加件衣服就跑出來,病了可沒人照顧你。”

無情不明所以地瞪了他一眼,這人真是,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說這些有的沒的。

見他瞪自己,追命也不跟他計較,繼續說:“無情,你都咳嗽了,還是快些回去吧。這裡有我們守着就成。”

“誰咳嗽了?”無情語氣不佳地說道:“我哪有……”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生生的卡在他嘴裡,因爲,這一次,連無情都聽到了咳嗽聲。

大家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皆是嚇了一大跳!

烈焰中,筱筱坐了起來,一隻手撐着身體,一隻手捂着口鼻,卻還是被嗆得咳個不停。那雙眼睛驚恐中帶着不解,瞪得大大的望着他們。

“救人!”

最先回過神的無情喊了一句,接着,就有幾道身影飛似的朝着熊熊烈火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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