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做完工回來的遊冬累得連東西都沒吃,便倒在稻草堆裡睡下了。筱筱見她累成那樣,乖巧懂事地幫她拿了塊餅, 生怕被人搶去似的揣到懷裡, 等她睡醒了再吃。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 遊冬感到有人在拉她, 不情願地睜開眼,就看到筱筱正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她。見她醒了,筱筱咧嘴一笑, 伸出手指放在嘴脣上示意她不要出聲,指了指她, 又指了指後面的門, 要她跟着自己走。
明白她的意思之後, 遊冬立即睡意全無。起身的時候,小心地打量屋子裡其他人, 怕驚動了她們,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門邊,伸手要去開門,遊冬緊張地手心全是汗,覺得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筱筱回過頭又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才把門拉開。令遊冬不解的是, 門外竟然沒鎖, 而且, 門外連一個人都沒有。
“怎麼……”她壓低聲音剛說了兩個字, 就被筱筱捂住了嘴巴。
筱筱湊到她耳邊,小聲道:“筱筱聽到守在門外的人被喊走了哦。遊冬姐姐, 我們快去買豆腐腦吧,買了好回家。”
原來,筱筱神志不清,可她這些年練武習得的本事都還在,雖然忘記了招式,可是,她的耳力、眼力、體力和普通人比起來,好了可不是一點半點。所以,在她聽到門外的人都走了去之後,便跑去把遊冬叫醒。說真的,在這裡已經待了好多天,她開始想雪姨,想冷血了。
遊冬衝她點了點頭,白天還在愁怎麼帶着筱筱離開這裡,沒想到,老天爺給了她們一個這麼好的機會,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看了眼屋子裡的其他人,遊冬只能在心裡向他們保證:等找到我大哥,他們一定會來救你們的,你們等着啊。
出了門之後,也不管是什麼方向,遊冬被筱筱拉着鑽進了林子,撒開腳丫子就跑。跑了沒多遠,就聽到林子裡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其中一個聲音貌似還有些耳熟。
遊冬拉了筱筱一把,兩個人鑽進了旁邊的灌木叢,豎起耳朵仔細聽着那邊的動靜。
“我真的是金國世子……”
“真的是?那就怪不得我們了!”
“你、你要幹什麼?你拿刀想要幹什麼?”
“哼哼,小子,你聽好了,不是我要殺你,是上面的命令。你到了閻羅王那兒,可不要告錯了人。”
“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啊!”剛剛還揚言要殺對方的人,突然慘叫一聲,接着,就聽到他怒氣衝衝的叫罵:“媽的,敢咬老子!看我不把你給剁碎了!你們愣着做什麼,還不追!”
突然,灌木叢裡鑽進來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年,當他看到蹲在那裡裝蘑菇的兩個人時,也是一愣。三個人,六雙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跑啊!”最先回過神的遊冬,已經有些抓狂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再不跑,被那些人抓回去,可就真的是死定了!
被她一喊,另外兩個這纔回過神來。他們一人抓起遊冬一隻胳膊,沒命地往前跑。而身後追來的衆人,看到突然有兩個女的跑了出來,不禁大叫:“快!把他們抓回來!”
憑藉着黑夜做掩飾,加上筱筱的視力在夜裡也看得分明,三個人快速在林子裡面穿梭,追兵叫嚷的聲音離他們越來越遠。不過,這個時候,遊冬和世子的體力已經達到了極限。只是拼着“一定要逃出去”的意識,纔沒有倒下去。
腳步也來越沉重,跑得快要斷氣了,世子終於一個腳步不穩從崖上掉了下去。他下意識地去拉遊冬,可是,此時的遊冬比他好不到哪兒去,被他這麼一拉,順着他的力道,兩個人一起滾下了山崖。
出手慢一步的筱筱,在空中虛抓了一把,什麼都沒抓到。看到他們像兩個球似的滾下去,她在山崖上糾結着擺姿勢,是躺着滾下去呢,還是坐着滑下去?山崖下黑漆漆的,她什麼都看不到。回頭一看,不好了,那些人舉着火把追上來了。筱筱急得直跳腳,不管了,把眼睛一閉,她縱身跳了下去。
等她翻滾着從山上掉下去之後,被摔得頭暈眼花,背後還被什麼東西硌得生疼。用力甩了甩腦袋,好不容易視線才恢復了聚焦,筱筱這纔看清楚,這山崖下躺着的竟全是屍體。
“啊?回家了?”
那情形,像極了雲家莊。只不過,這裡的死人可比雲家莊多了許多。愣了好一會兒,她纔想起自己是爲什麼跳下來的。忙從死人堆裡爬起來,在一具具屍體中,開始尋找遊冬和世子的身影。
“姐姐,姐姐,快醒醒,不要睡了。”好不容易找到摔暈了的遊冬,筱筱搖了她半天,也不見她醒,便伸出巴掌朝她的臉蛋招呼了過去。
在她左一下、右一下打得正歡的時候,就聽遊冬“嗯”了聲,睜開眼睛看着她和她高高舉起的巴掌,捂着被打得發燙的臉頰,委屈道:“別打了,好痛的。”
“姐姐醒了就不打了。”筱筱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把她拉起來:“姐姐,我們走吧。”
遊冬剛走了一步,就痛呼着跪了下去。正巧看到一張慘白的臉,瞪着一雙空洞無光的白眼看着她,嚇得遊冬抓緊筱筱的手驚叫起來。
“不怕不怕,”筱筱抱着她,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他們不咬人的。”
雖然早已猜到那些所謂被送走的工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可是,親眼看到那麼多堆積在一起的屍體,對遊冬來說刺激還是大了點:“那些被送走的人,真的全都死了。”
“嗯,死了。”有些屍體都長蟲子了,不是死了是什麼?筱筱拉着她要離開:“姐姐,我們走吧,雪姨在家等着呢。”
心裡怕得要命,可遊冬還是回頭到處看:“還有一個人呢?那個金國世子呢?”
在遊冬的堅持下,筱筱找到了摔暈過去的世子,又是一頓巴掌,終於把人給打醒了。
山崖下陰氣森森的,誰都不想再這裡久留。可是,遊冬在摔下來的時候扭傷了腳,沾地就鑽心地疼。搜尋他們的人,應該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世子又怕又急,可他除了急得跳腳、轉圈,就是問其他兩個人“怎麼辦”,一點用都沒有。實在沒辦法,筱筱抓了抓腦袋,過去拽着遊冬的胳膊搭在肩上,又招手把世子叫過來,兩人一左一右把遊冬架了起來。
就這樣,三個人相互扶持着,不知不覺竟走了一夜。等太陽慢慢升上地平線的時候,他們眼前豁然開朗。
“你們看,前面有房子唉!”筱筱指着前面的茅屋開心地說着。
遊冬和世子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不由一陣惡寒。那幾個茅屋棚子,不就是之前他們在礦場裡住的大棚麼?感情他們走了一夜,又是摔下山崖,又是受傷的,竟然又走了回來。
“走、快往回走!”遊冬忙叫他們轉身,定是晚上辨不清方向,他們走岔了。三個人又忙忙慌慌地退了回去,另尋他路。
走了又有小半天,他們三個又累又餓,終是支持不住,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休息。現在的筱筱是小孩心性,坐下來沒多久,便倒在遊冬懷裡睡着了。另外兩個人也是累得夠嗆,卻又不得不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動靜。
然而,緊繃了一夜的神經,這會兒稍有放鬆,人就開始犯困,加上旁邊還有個睡得直打小呼嚕的傢伙,沒坐多久,遊冬和世子也被周公招去喝茶了。
“你們去那邊兒看看,你們幾個跟我走。”
一陣不大的吆喝聲傳來,驚得遊冬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透過密密匝匝的灌木叢,她看到有人朝這邊尋了過來。搖醒其他兩個人,示意他們不要出聲,三個人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朝他們搜索相反的方向爬。
就在他們站起身來,準備架着遊冬開溜的時候,一個眼尖的傢伙,竟然瞥到他們。對着已經走到前面的同夥,指着他們大聲叫道:“回來,他們在那兒!”
這一嗓子,吼得他們更加心慌,遊冬勉強撐着跟着跑,沒跑幾步就摔倒在地,怎麼也爬不起來。見他們已經跑出去老遠,又要折回來拉自己,便朝他們揮手大叫:“快跑,別管我,你們快跑!去找人回來救我!”
世子本就是個沒主見的,聽遊冬這麼說,轉身就跑了出去。
“筱筱,你快走,快走,別管我,快走……”看着折回來的筱筱,架着自己艱難地走,遊冬又是感動又是着急:“我跑不動了,你走吧,再不走,咱們都要被抓回去的。”
“不要,筱筱要和姐姐在一起。”
她固執地說道,眼看着被人把她和遊冬圍了起來,還是架着她不鬆手。
工頭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看到是兩個小姑娘,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壞笑:“把她們給我帶回去,待會兒,讓大爺我好好教訓教訓她們。”
她們又被帶了回來,不過,這次既沒有讓她們出工,也沒有讓她們回公棚,而是被押到一間稍小的茅屋外。茅屋的門被打開,遊冬和筱筱被人推了進去。
“在裡面好好待着吧!”
話音剛落,門又被人關上,聽聲音,還落了鎖。
遊冬倒是沒在意那人的話,反而是屋裡的情形讓她有很不好的預感。
屋子裡不止她們兩個人,還有十來個女子,看樣子,年紀都不大。可她們都是頭髮蓬散,衣衫不整的樣子。剛纔看到門被打開,她們全都縮到屋子裡離門最遠的地方,抱着雙臂,把臉埋到臂彎裡,嚇得瑟瑟發抖。
屋子裡有個土炕,上面難得地鋪着鬆軟的被褥。可大家寧願擠在一起,縮在不見光亮的角落裡,也沒有一個人願意靠近那個土炕。
看到她們這個樣子,遊冬皺起了眉頭: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