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的天氣就是好, 雖然時值金秋,白天並無半點寒意,近午時分, 還會熱得人直冒汗。和千里之外寒風瑟瑟的京城比起來, 確實讓人舒心許多。
斜倚在寬大的竹椅上, 筱筱愜意地享受着日光浴。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 舒服的讓人直打瞌睡。就在她半夢半醒的時候, 一個黑影籠罩過來,正好把陽光擋住。
她微微皺起眉,這種熟悉的感覺, 她不睜眼也知道是誰。對着來人揮揮手,嘟囔道:“閃開些, 遮住太陽了。”
“想睡就到屋裡去, 外面風大。”冷血聽話地往旁邊退了一步, 伸手將她散落的髮絲輕輕挽到耳後:“今天好些沒,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拉住他的手覆在臉上, 貓兒似的在他掌心裡蹭蹭,筱筱睜開有些迷濛的眼睛,笑道:“沒事了。你們不是去看守茶馬司的倉庫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世叔讓縣衙的人過來接手。金劍、銀劍吵着要去街上轉轉,追命拗不過,跟着去了, 我就趕着回來看看你。”
“我在這裡又不會跑, 瞧你這一身汗, 回頭讓人給你燒些水洗洗。”筱筱坐起身來, 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輕輕地幫他擦掉臉上的汗水。這會兒太陽正猛,冷血一路急着回來, 額頭上汗津津的。
由着她低聲數落,冷血也不說話,只是看着她笑。
“筱筱姐,你看我們給你買什麼回來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銀劍一進門就嚷嚷着,跑到筱筱面前獻寶:“有玫瑰酥、水晶酥、乳餅,還有燒豆腐!”
“這個我喜歡。”筱筱拈了塊水晶酥咬了口,開心的拍拍銀劍的肩膀:“還是你乖,出門還知道惦記着姐姐我。”
“什麼呀,這些都是我讓買的。”旁邊的金劍不服氣了,跑過來道:“我知道姐姐喜歡吃這些個甜食,才讓他們買了帶回來的。”
看着這兩個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的半大孩子,筱筱遞給他們一人一塊糕點,邊笑邊迅速地席捲桌上的吃食:“你們都乖,姐記住了。下回有什麼好吃、好玩兒的,不會忘了你們的。”
見他們三個坐在那兒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追命氣得直跺腳:“好哇,你們兩個臭小子。用我的錢買了這麼多吃的,只知道拿回來討好筱筱,一點都沒想着我的好!不行,還錢,沒良心的東西!”
筱筱朝他們倆使了個眼色,金劍立刻拿了塊點心,和銀劍跑過去拽住追命,討好道:“追命大哥,你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弟計較。來,這個給你吃,你莫要生氣了。”
裝模作樣地端了會兒架子,追命這才指着一旁的冷血,小聲地跟他們說:“你們這麼討那丫頭的歡心,也不怕有人吃醋。他若發起飆來,我肯定是打不過的。”
兩個天真的孩子被他這麼一說,這纔有些心虛,小心翼翼地回頭偷瞄冷血,正好看到他面無表情地朝他們這邊瞅了瞅,瞅得他們倆打了個哆嗦,跟衆人招呼了一聲,慌忙跑了出去。
見他們兔子似的跑出去,追命抱着雙臂,一臉壞笑:小樣兒,我還收拾不了你們!
冷血慢慢地從追命身邊走過,順便好心地告訴他:“你跟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我跟他們開玩笑的。”臉上的笑容有些僵,追命搶先一步,把幾個裝吃食的袋子全塞到筱筱手裡:“你喜歡就多吃點,沒事的,我請客我請客。”
看到追命一副“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了”的樣子走出去,筱筱回頭對冷血說:“看樣子,他們幾個都有些怕你吶。”
“少吃點。”冷血纔不管他們,把吃食全部沒收放到一邊,“待會兒吃飯又該吃不下了。”
嚥下手裡的燒豆腐,筱筱盯着那幾袋好吃的,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好吧,你說了算。”
冷血好笑又憐惜地牽起她的手,趁着這會兒帶她出去走走,順便消消食。
然而,眼前的美好寧靜都是暫時的,等他們一覺醒來,就得到了一個消息:茶馬司貨棧裡被查封的硫磺,一夜之間竟然全都不見了!
早上剛睜開眼,就聽到這個壞消息,筱筱匆忙洗漱了一下跑去找其他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不是已經被官府的人接手了嗎,怎麼會沒有的?”
冷血抱着劍沉默地站在一旁,臉色很是難看。
金劍和銀劍無措地看着屋裡其他幾個人,以往遇到這種突發事件,都是由少主來解決的。
“一定是世叔!”追命思前想後,得出這個結論:“昨天那些人拿了世叔的令牌來,才把我們支走的。還有,齊王妃的那個丫環跑來找世叔,肯定跟這件事脫不了關係!”
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得對,越想心裡就越生氣,追命一跺腳就往外走,這件事,他定要找世叔問個清楚明白!
見追命這樣跑了,怕他衝動之下會惹出事來,冷血對其他人說了句“你們在這裡等着”,就跟着攆了出去。
“筱筱姐,你說,這件事真的像追命大哥說的那樣,是諸葛先生……”金劍的話說了一半就打住了,有些不信,又有些難過,癟了癟嘴看着筱筱。
他和銀劍很小的時候就跟在無情身邊,諸葛正我雖然從未收過徒弟,卻一直指導他們武功,還教他們讀書識字,學習做人處事的道理。對他們而言,諸葛正我亦師亦父,他們打從心底裡尊敬他、愛戴他。可現在,追命大哥竟說,諸葛先生做了與平時教導他們相反的事來,他怎麼都不願相信。
筱筱見他們兩個都盯着自己,迫切地想要從她嘴裡聽到另一種說法。可是,筱筱知道,追命說得沒錯,世叔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而且,百分之一百是因爲齊王妃才這麼做的。至於他這麼做的原因,她不想知道,也沒興趣。
現在她擔心的是,經過此事,蔡京不但毫髮無損,反而會更加堤防,想要再抓住他的把柄就難了。接下來,他很可能還會反撲,給神捕司,連同蕭家帶來大麻煩,甚至是滅頂之災!
朝門外看了一眼,筱筱回身說道:“金劍、銀劍,這件事你們不要再問了,就交給他們去處理吧。”
然而,他們都沒有料到的是,此時的蔡京已經展開了行動,他的首要目標,就是無情剛剛繪製好的絕世神兵草圖。
等他們處理完邊城的事宜,回到京城的時候才得知,無情在神捕司內遇襲受傷。
“看來,神捕司裡還有蔡京的眼線。”
確定無情的傷已無大礙,衆人這才放心。只有在無情身邊,纔會知道他所繪製的是什麼兵器的草圖,也能掌握繪製的進程。只是沒想到,千辛萬苦地除掉了桑芷妍,蔡京居然還留有後招,而他們到現在都沒查出,這個內鬼到底是什麼人。
總覺得無情會受傷是自己失職,金、銀劍回到神捕司後,幾乎是寸步不離無情左右。他們覺得除了去邊城的幾個人和鐵手、雪姨外,任何一個在神捕司任職的人,都有可能是那個該死的奸細。
對於在邊城所發生的事,除了無情和冷血相信諸葛正我有他的用意之外,其他人都對他的所作所爲感到失望。
“看樣子,你這麼做,他們都不理解啊。”
照例每天來神捕司報道的聶七,這兩天是把神捕司上上下下看了個清楚明白。雖然他知道諸葛正我這麼做,是爲了取得趙昌、蔡京的信任,視機而動,最終剷除蔡京的勢力。可是,小輩們對世叔的突然轉變,頗有意見。
“這件事非同小可,除了你和舒兄,旁人都不知道。”諸葛正我押了口茶,笑得有些苦:“況且,我就是要他們這樣,四大名捕和諸葛正我的矛盾越深,蔡京對我的警惕纔會越鬆懈。”
“我知道。只不過,以後你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本是安慰的話,可從他嘴裡說出來,怎麼都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在裡面。
諸葛正我笑了笑,拍拍聶七的肩膀,囑咐道:“聶兄,你笑歸笑,不過要記住,千萬不要跟飄雪提起。她心軟,要是不小心說漏了嘴……”
聶七肩膀一扭,躲開他的手,虎着臉說:“你放心,我寧願飄雪恨你、怨你,也不要她同情你。”我纔沒那麼傻呢,自己給自己找情敵!
“你也放心,就算她同情我,也不會喜歡我的。”我和她要真是那樣,這麼多年的相處,哪裡還會有你的機會。
聶七不屑地冷哼了聲,正色道:“好了,說正事。”
諸葛正我也收起之前的玩笑之心,請他坐下,兩人慢慢詳談。
“……凌落石也不傻,不過,這會兒他想要抽身退出,只怕蔡京也不答應。所以,他決定將女兒遠嫁嶺南;還要安排兒子上崑崙山,他師傅那裡學藝。”
聶七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喝了口茶,朝緊閉的門口瞅了瞅,示意諸葛正我靠近些,壓低聲音接着道:“凌家那丫頭,昨個兒還派人給冷血帶了話,約他在西門外的樹林見面。”
“哦?”
“筱筱不知道,千萬別說,會出人命的!”見他一臉八卦,聶七立刻給他提了個醒,等他點頭才又說:“凌家那丫頭是真的喜歡冷血,還說要冷血帶她走。”
“你居然派人偷聽!”
“廢話!你以爲蕭家的姑爺是那麼好當的?他要是敢做對不起筱筱的事,我定讓人把他大卸八塊,死無葬身之地。”
諸葛正我看了眼聶七,捋着鬍子在心裡打起了小算盤。
這天,世叔突然將冷血叫了去,兩個人關在書房裡嘀咕了許久。
出來時,世叔笑得是雲淡風輕,卻透着股奸計得逞的得瑟勁兒;冷血則是一直黑着臉,不時還瞪世叔幾眼,好似那隻老狐狸欠了他好幾百萬。
難怪昨天世叔非讓筱筱回蕭家一趟,原來,他是打的這個主意。這會兒才知道着了世叔的道兒,冷血心裡雖有千百個不情願,卻因被人抓住了小辮子,不得不妥協。
筱筱啊,我這次是被逼無奈,你千萬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