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已經很多年沒人敢這樣用指着我了。”蕭逸之微眯着眼睛打量對面的少年,正定自若,沒有半點驚慌。
冷血不說話,寒着臉往前逼近,劍鋒已經抵住蕭逸之的胸口,且隱隱作痛。緩過氣來的筱筱,用力想要撐起來,卻失敗地再次跌倒,痛得她呲牙咧嘴。
她擡了擡手,有氣無力地喊道:“冷血,不要,快把劍放下。”
瞥了筱筱一眼,冷血緩緩地將手中的劍放下,沉聲道:“下一次,定會殺了你。”
蕭逸之輕挑劍眉,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從面前走過,伸手摸了摸胸口,果然看到一抹殷紅。這小子夠狠,有意思!
“冷血大哥,姐姐她……”
看了看她背後的傷,以及被血染紅的衣衫,冷血立刻蹙緊了雙眉。拉着她的胳膊,轉過身去將她背了起來。
“站住,這樣就想走?”蕭逸之突然喝道,幾步走過去,卻被冷血的劍硬生生的逼停。
他無奈地冷笑,從懷裡拿了瓶藥遞給他:“被龍騰鞭傷到,必定傷筋動骨。這藥,是拙荊研製的,對外傷有奇效。”
收回劍,冷血看了他一會兒,才伸手接過藥,頭也不回地走了。
待他走遠,蕭逸之才搖頭輕笑出聲。接着,他突然又想起什麼,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發怔。最後,無奈地嘆口氣,輕聲念道:“唉,孽緣啊……”
蕭雨抱起哭累了的妹妹,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老爹自言自語:說什麼呢?奇奇怪怪的。
“冷血,你還是放我下來吧。”軟綿綿的趴在他背上,筱筱看着他的側臉,小聲說道:“我可以走的,真的。”
沒有理會她的話,冷血只顧埋頭朝前走:“就快到了。”
知道他是個倔脾氣,筱筱抿了抿嘴脣,乖乖地把頭靠在他肩上,喃喃道:“你真好。”
微微回過頭去,雖看不到她此時的樣子,冷血卻也覺得安心。從剛纔就一直蹙着的眉頭,也跟着舒展開,眼角眉梢都帶着淡淡的笑意。
“哎呀,真是不像話!你那個姨父怎麼這麼狠心,下手這麼重。”
雪姨心疼的幫筱筱清理着傷口,每次觸及到皮膚,筱筱都疼得發顫。
“忍一下,馬上就好。”說着,雪姨細心地往傷口上吹着氣:“很快就好,忍着點兒啊。”
“雪姨……”筱筱帶着濃濃的鼻音喊了聲,待她應了之後,才淒涼的說:“真的好痛。”
清潔完畢,雪姨將金瘡藥輕輕地灑在傷口上面,沒想到竟疼得她“嗷”的嚎了起來。
“痛死啦!”這一次,真真的把眼淚都疼出來了,筱筱趴在牀上,咬牙放起了狠話:“我要給小姨寫信,讓她休了蕭逸之!太狠了!簡直是虐待!”
守在屋外的衆人,先是被她的哀嚎驚得心發緊,接着,又聽她中氣十足地抱怨,懸着的心才放下。細細回想她說的話,衆人又覺得好笑,這丫頭,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可憐了!接下來的日子,她每天只能趴着睡覺,很累很痛苦啊!而且,因爲大夫的一句話,雪姨天天給她吃清粥小菜,見不到半點葷腥。還要喝那麼那麼苦的藥,不活了啊!
無情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舀了一勺藥吹了吹,送到她嘴邊:“不燙了,喝吧。”
筱筱倚在牀邊,憋着嘴,皺着眉,幽怨地看了看藥,又看了看無情,就是不喝。
“聽話,喝了傷才能好得快。”好脾氣地哄着她,無情卻在心裡盤算,把藥灌到她嘴裡的可能性有多高。
“很苦的,”筱筱嫌棄地往後縮了縮,捏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還很難聞!”
把勺子放回碗裡,無情嘆口氣,直視着她:“那你是自己喝呢,還是要我把鐵手叫來,讓我們倆灌你喝呢?”
“我是病人唉,你怎麼能對我這麼狠?”筱筱心裡有些發怵,這傢伙,可是說到做到。
“不是恨,是爲你好。”說着,他把整隻碗遞到她面前,笑得讓人如沐春風:“乖,喝吧。”
不自覺地打個哆嗦,筱筱以赴死的心接過碗,眼一閉,“咕咚咕咚”將藥灌了下去。
滿意地把空碗接了回來,無情笑道:“在你傷好之前,每天都要喝,一天喝三次。放心,我會把藥熬好了,親自給你端過來。”
在心裡淌下兩條寬寬的麪條淚,筱筱看着無情:你威脅人都是這麼直白的麼?
見她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無情不禁伸手拍拍她的頭頂:“大夫說了,這段日子你要忌口,不能吃油膩的東西。不過,等你傷好了,我請你去德勝樓吃醉鴨。”
“說話算話!”吃貨的軟肋被戳中,兩眼立刻發光,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望着屋頂說道:“我還要吃西湖醋魚、宮保雞丁、紅燒獅子頭……”
說到吃,她頓時忘記了傷口的疼痛,吧啦吧啦地羅列了一連串的美味。
無情也不管她吃不吃得下,全都點頭應下:“只要你傷好了,想吃什麼都可以。”
嗯,這還差不多!筱筱頓時覺得,人生有了目標,有了希望,好像也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
“人生於世上有多少知已,
友情難在但長久。
今日你我道珍重,
友情常記心中,
雖然暫時別離,
來日會再相聚。
此緣就算不在,
此情也永長久。
縱有千重山,相隔兩地,
朋友呀,你我心相繫,我們永遠是兄弟。”
這天,傷好了大半的筱筱,吃過午飯之後,突然覺得無聊異常。在神捕司裡尋覓了半天,終於讓她發現一架長長的竹梯。摸着下巴端詳了半天,她最終爬上了屋頂。
於是,神捕司裡的衆人,就聽到空中傳來一陣怪異的歌聲。
說這歌怪異,並不是說她唱得難聽。她唱得非但不難聽,反而很是悅耳。只是這歌詞、這旋律……追命敢用他的全部家當打賭,在大宋,還從來沒人這樣唱過。
看着坐在屋頂上唱得歡的筱筱,鐵手笑着提醒道:“筱筱,小心些,別摔下來了。”
朝他頑皮地吐了吐舌頭,鐵烏鴉!就不能說點好的。
仰起頭,感受着陽光照耀在臉上的溫熱,筱筱接着唱:“……縱有千重山,相隔兩地,朋友啊,你我心相繫,我們永遠是兄弟……”
諸葛正我捋着鬍子,呵呵笑了起來。最後,意有所指地看着無情幾人,說道:“唱得好,永遠是兄弟,嗯,唱得好。”
幾個人自然明白世叔的意思,可是,他們相互看了看,還是各種不順眼。
兄弟?哼!
唱得累了,筱筱索性在屋頂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稍稍有些壓迫到傷口,她連忙挪了挪。嗯,還是在外面舒服啊!這些日子,天天待在屋子裡,都快發黴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瓦片發出輕微的響動,知道有人上來。不用睜眼,她也能猜到是誰。
冷血在她身邊坐下,也仰起頭,眺望蔚藍的天空。在神捕司的這麼些日子,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靜靜地看藍天白雲了。
偷偷睜開眼睛,筱筱看到他恬淡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再次閉上眼,拽了拽他的衣服。冷血回過頭去看她,她卻拍了拍瓦片,示意他也躺下來。
躊躇了一會兒,冷血才小心翼翼地枕着手躺了下去。不知是被太陽曬的還是什麼,他只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筱筱舒心的翹着嘴角,嘴裡輕輕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冷血側着臉看了她一會兒,又回過頭去閉上眼睛。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只聽到筱筱悠揚婉轉地哼唱着什麼。
屋檐下,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無情收回目光,轉動輪椅,帶走一身的寂寥。
在雪姨的嚴格監督和管理下,筱筱傷口上的結痂終於脫落,且沒有落下疤痕。而從這一天開始,筱筱也結束了她兔子般的素食生涯,終於迴歸她腐朽的肉食生活!
在雲鶴樓裡,點了一桌子的美味,筱筱大方地招呼衆人用餐。
有人請客,追命自然不會客氣,不花錢的酒席不吃白不吃。他比主人還要熱情三分,又是給這個夾菜,又是給那個添湯。當然,他的嘴也沒停過。
“說好我請你吃醉鴨的。”無情側過頭悄聲地對筱筱說。
筱筱朝他笑了笑,夾了只雞腿放到他碗裡,附到他耳邊說:“我記得的。下次吧,你單獨請我,不許喊他們。”
無情微微一笑,點頭應道:“好。”
坐在對面的諸葛正我和蕭逸之,自然將他們的小動作全數收到眼底。這兩個孩子感情很好,那件事,要不要告訴他們?亦或是,順其自然更好?
諸葛正我有自己的顧慮,很多事情都瞞着無情,例如:他的身世。可他,有不說的理由和考量。無情自小命運多舛,他不想他再次受到傷害。可是,感情的事……
而蕭逸之想的更多了。他看了看無情和筱筱,又看了看少言寡語的冷血。他們今後會怎樣,還是未知之數。他只是短時間的和他們接觸,都能看出中間的端倪,他就不信聰明如諸葛正我,且又和他們朝夕相處,竟會看不出一點苗頭。
就在他們爲三個小輩的感情操心不已的時候,鐵手的爹和妹妹,正從雲南千里迢迢地趕往京城。而讓諸葛正我更想不到的是,鐵手的身世,竟會和無情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