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放手!等明兒個消息你公佈,我看你還敢不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採靈用力將停雲的手往牀榻一側撞擊,嘴裡不饒人道:“伺候你那些日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就當是你欠我的,你給我放手!”
“這府上還有沒有規矩,就這樣膽大妄爲不怕遭報應嗎?”停雲緊緊攥着包裹一角,不肯撒手。
採靈冷笑一聲,“規矩?報應?你一個來路不明的窯姐都沒有遭報應,我一個正正經經的清白女子,可比你積德太多了!”她心下發狠,用力將包裹一扯,將停雲整個的從牀榻上給拖下了地,狠狠一腳踢在停雲受傷的肩頭,包裹,匆匆走了出去。
停雲吃痛的捂住肩膀,傷口裂開,猩紅的血腥氣蔓延的鼻尖,她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追到門口向外看去。
正好迎面遇上小蘭,小蘭焦急的扶起她,“二姨太,發生什麼事了?”
“採靈!”停雲抓着小蘭手,“採靈搶了我的東西,裡面有我娘送我的玉鐲。”
小蘭將停雲扶進屋子,擦了擦她額頭的汗,說,“你彆着急,我去幫你要回來。”
說完,她便扭頭追了出去。
採靈掂量着一包大洋,得意忘形的往明華臺的後院走去,剛走到丫鬟房門口,便瞧見張嬤嬤帶着五兒和兩名壯漢面色凝重的從裡面出來。
“嬤嬤,這麼晚了,你還來看我。”採靈臉上的欣喜還未散去,想着昨天老夫人賞了她,今天又傳來少爺娶她的事情,心中便知張嬤嬤是來巴結她的,此刻忍不住問道:“是不是夫人讓你來看我的?不對,是不是寒洲讓你來看我的?”
張嬤嬤原本找了一圈沒人,以爲採靈聽見風聲逃了,沒想到這個蠢貨居然大搖大擺的出現了她的面前。
張嬤嬤不說話,揮了揮手。
採靈見這陣仗,還未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兩個壯漢帶入了丫鬟房裡。
“你守在這裡。”張嬤嬤對五兒說。
五兒點了點頭。
張嬤嬤進入屋子,屋門關上,三個人漸漸向採靈圍去,張嬤嬤面無表情的說,“不要怪我,怪只怪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採靈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那些壯漢,見壯漢手中扯着一條白綾,“嬤嬤這是做什麼?你怎麼敢這樣對我?你不知道嗎?我就要做少夫人了……”
“我說過,有一天你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採靈臉色驚白,見情況不對,抓緊包裹,瞅準門縫就往外跑。
然而,張嬤嬤忽然伸出腳,將她絆倒。
“嬤嬤……”採靈知道自己着了別人的道,猛地從地板上翻過身子,惡狠狠的盯着張嬤嬤,視死如歸道:“就算要懲罰靈兒,起碼讓靈兒知道錯在哪裡!這樣不明不白,靈兒不服!難不成你因爲小環的事情,想殺人滅……”
“都站着幹什麼!還不動手!”張嬤嬤忽然冷喝一聲。
兩名壯漢作勢向着採靈撲去,手中的白綾狠狠的絞住採靈的脖子,用力一抽,將她狠狠的吊了起來,纏在了屋樑中,做出上吊的假象。
門外,五兒瞟了眼屋內,搖晃的燈影下,採靈的屍體痙攣過後,猶如一個鐘擺左右晃動着,她甚至沒有聽到採靈的掙扎和反抗,就這樣,前一刻還備受老夫人寵愛的丫鬟,下一秒橫屍一旁。
許久,張嬤嬤緩緩走了出來,五兒跟在她的身後向院子外走去。
“你是我從家鄉帶來的,也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五兒,你把眼睛擦亮點,看看採靈是怎麼死的,就知道以後怎樣在這府上活下去。”張嬤嬤陰冷的聲音傳來。
五兒沉默的頷首。
待他們一行人漸漸走遠,小蘭才悄悄從的灌樹叢中探出了頭,她的一軟,跌坐在地上,顫抖不止,小環……採靈臨死前提到了……小環……難道小環的死跟她們有關係……
小蘭撐起身體,跌跌撞撞的往採靈的房間跑去,絲毫沒有察覺在她起身的一剎那,原本走到拱門後的五兒忽然向着她的方向瞟了眼。
房間內充斥着壓抑的死亡氣息,傢俱並不多,三間紅木櫃子,一張紅木牀,外間一個圓桌和供臺,燭臺裡的燈火微微晃動。
小蘭顫抖的站在門口,採靈的屍體長長的掛在橫樑上,她似是還未死透,死死的瞪着充滿紅血絲的眼睛,眼角的血一滴滴的落下來。
小蘭低聲尖叫,抱住頭蹲在地上,驚慌的碎碎念道:“不的事,不的事,都怪你壞事做盡。”
邊說,她邊顫抖的擡頭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門後面一個青色碎花布包上,她飛快的撿起包裹就要往外走。
誰知,忽然屋外傳來腳步聲,有人折返了回來。
小蘭驚慌之下,飛快的鑽入牀下。
不一會兒房門被人打開,一雙黑色的男士破角皮靴踏了進來,那腳步只是走到了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驚駭的往後腿了兩步,隨後悄悄關上門,原路退了回去。
小蘭哆嗦的趴在牀下許久,直到確定周圍沒有異樣,方纔逃似得出了丫鬟房,往杏花閣的方向狂奔而去。
杏花閣內,停雲並沒有睡着,屋內寒氣逼人,她輕輕用紗布纏着傷口,動一下便萬箭穿心的疼,心下恨得牙癢癢,等她傷好了,定饒不了採靈!
小蘭鬼鬼祟祟的從外面跑進來,將包裹顫抖的放在停雲的手邊,“二姨太,這個給你。”
停雲微微有些錯愕,“你怎麼說服她給你的?採靈兇悍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
小蘭面色煞白,烏溜溜的黑眼珠盯着停雲,一字一頓道:“採靈死了。”
停雲拿在手中的包裹一下掉在了牀榻上,“你說什麼?”
小蘭壓低了聲音輕輕道:“採靈死了,是老夫人的意思,張嬤嬤親手勒死的。”
停雲抽了口氣,覺得全身被扎的那些傷口此刻劇烈的疼痛了起來,徹頭徹尾的涼意襲遍了她的全身,指尖僵直微微顫抖。
小蘭握了握她的手,“二姨太,你的手太涼了,你等等再休息。”
她手腳麻利的去了廚房,沒多久端來一盆又一盆的熱水倒入準備好的浴桶裡,又去窗臺下的桌子上翻找出一些創傷藥倒入水中,方纔扶着停雲起身,“泡個熱水澡就沒那麼冷了。”
她像是伺候人伺候慣了,輕車熟路的做着這一切,爲停雲脫去單薄的衣裳,將她送入水中。
突如其來的讓僵硬的身體漸漸熱絡起來,停雲穩了許久,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感激的看着小蘭,柔聲道:“你來我這裡,外面不會找你麻煩麼?”
小蘭抿了抿嘟嘟的粉脣,嬰兒肥的小臉可愛的擠在一起,與雙手粗糙的皮膚不同,她臉上的皮膚十分細膩,扎着的麻花辮,一副敦厚老實的樣子。
“夫人把我給了二姨太了。”小蘭聲音低了下去,眼眶上還掛着淚。
停雲將她的手握着掌心,忽然慧心的笑了,“你來了,真好。”
小蘭也微微一愣,繼而笑出了聲,抹了把淚,麻利的一邊幫停雲搓洗,一邊爲她揉着身上各個穴位,看着她傷痕累累的身體,手指過那些針眼和傷疤,落下淚來,“二姨太,少爺對不住你。”
停雲沒料到她會說這樣動情的話,輕輕笑道:“我倆也算有緣。”她捏了捏小蘭的臉,“你這小臉兒也凍得發紫了,進來一起洗個熱水澡吧。”
“我?”小蘭驚愕。
停雲不由分說的用力一拽,將小蘭整個連着衣服拽入了水桶中,咯咯笑道:“不然我說誰呢?”
衣服都溼透了,小蘭漲紅了臉,迫不得已脫去了外套,拘謹的跟停雲共處一個澡盆,她的身上也遍佈了舊傷痕,她的腳很大,腿健壯粗糙,俗話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小蘭的身上到處都反應着窮苦人家的悲哀。
停雲幫她搓着背,看似不經意的問道:“今天發生了什麼?”
小蘭的背脊明顯僵下,她深深的低着頭,少爺爲了採靈要休了二姨太的事情,恐怕二姨太知道了,又該傷心了。
不能讓二姨太知道,於是她輕輕的說,“採靈男人的事情敗露了,夫人生氣呢。”
“噢。”停雲不再追問下去,依採靈的性格,早晚都難逃是非爲她埋下的死亡陷阱,但她沒想到竟會死的這樣快。剛剛還在她的面前凶神惡煞,下一秒便死在了另一羣鬼神手上。
她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二姨太你冷嗎?要不我去添點熱水?”
“我還好。”
小蘭沉默許久,一直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夫人派去武漢的人,這兩天該回來了,太太想到對策了麼?”
停雲心下徒然一緊,不動聲色道:“長恩現在身死未卜,我只能先等他回來,再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
……
夜在這種詭異的靜謐中緩緩流淌開來,如濃郁的墨潑灑了整個世界,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這呼嘯了半個冬天的北風漸漸停了。
第二日一早豔陽高照,久違的暖和團簇在房檐屋角,小蘭早早起牀去賬上要炭火和糧食,停雲心上掛念長恩,又逢着難得的好天氣,將打潮的衣服和被褥拿了出來,堆在窗臺下,打算等陽光再烈一些,拿出去曬曬。
而在鼎書閣內,蔣寒洲還在睡夢中,便聽聞小樑驚訝地聲音從院子裡傳來,沒一會兒,小樑的腳步聲從外面急急地走進來,急促道:“少爺,少爺,不好了。”
蔣寒洲眉頭一皺,最惱人睡覺時打擾,他拎着一個枕頭用力砸向花瓶一側的小樑,怒喝道:“什麼事?”
小樑機靈的一躲,聲音低了下去,“聽說……那個叫採靈的丫鬟,上吊自盡了……”
蔣寒洲猛的一震,瞪着眼睛看小樑許久,忽然從一躍而起,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連臉都來不及洗,一個邁步就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