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夫人耳邊聽着他的話,面上雖沒有表情,心裡卻是欣慰的,她不接話茬,只是說,“山田最近動作頻繁,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蔣寒洲殷勤的端茶遞水,“目前他還不敢怎麼樣,凡事兒子心裡有數,您不要太過操心。”
“我怎麼能不操心?”蔣夫人眼裡有了些疲憊的哀傷,“你好些日子沒來看望我了,媽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府外又守了那麼多人,還以爲你……哎……”
蔣寒洲接過丫鬟們端過來的薑湯,一勺一勺的輕輕攪動,許久,他動容的輕輕問了句,“您相信兒子麼?”
蔣夫人不明白蔣寒洲爲何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媽自然是相信你的。”
蔣寒洲低眉沉思了許久,脣角溢出了一抹苦笑,“若是兒子以後做了讓您不能理解的事情,還望媽能像現在一樣相信我。”
蔣夫人認真打量着他,半晌不言語,她伸手握住蔣寒洲的手,“你是我的命啊,媽不相信你相信誰呢?”
蔣寒洲片刻便收斂了臉上的神情,或許只有在蔣夫人面前,他堅不可摧的面具纔會出現那轉瞬的裂隙。
但蔣夫人知道,只這一次的交談,她便已然再次抓住了兒子的心,有了十足的勝算,收拾那個野格格,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路要慢慢鋪,計劃要慢慢走。
這個年過的壓抑而又充滿詭辯的氣息,蔣寒洲當天晚上便將蔣夫人從新城府邸接回了舊府,還命人通知停雲必須去前門迎接。
管家通知的下午三點,可停雲卻足足在雪中等候了三個小時,晚上六點多,小樑開的車緩緩停在了蔣府門口。
停雲攜着小蘭和趙子龍站在石墩子旁,看了一眼淡漠的蔣寒洲,便恭敬的低着頭。
蔣夫人在蔣寒洲的攙扶下緩緩走了下去,她仰頭看了眼這熟悉的老宅,緩緩露出一絲笑意,餘光瞥向停雲,和藹道:“雲兒也來了?”
勁風攜着雪片撲面而來,停雲一身乳白旗袍,外罩粉色小夾襖,她的身子冷不丁顫了一下,彷彿有殺意正面劈開,她低着頭,恭順的說,“雲兒迎接母親回府。”
蔣夫人笑容不減,緩步走過去一手牽着蔣寒洲,一手牽着停雲往府內走去。
明華臺內早已擺開了晚宴,新舊兩府的丫鬟好些日子沒有聚在一起了,又臨了過年,蔣夫人特意給丫鬟們放了一個假,準她們在府上小聚過年。
丫鬟們喜悅的歡鬧聲讓這個暮色沉沉的府邸多了幾分生氣,蔣寒洲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停雲一眼,也因了他忽然的冷淡,停雲開始心神不寧。
小蘭從外面來到明華臺,湊近停雲道:“還是沒有找到長恩,趙子龍也幫咱們找了,到處都不見人,東西我拿來了。”
停雲面色一白,手中的湯勺與青花瓷碗撞擊發出清越的響聲。
“雲兒這是怎麼了?臉色怎地這樣差?”蔣夫人關切的問道。
停雲飛快的看了眼蔣寒洲,見他一臉淡漠的樣子,心中愴然,她搖了搖頭,輕輕笑道:“母親回來雲兒開心呢,給母親準備了點薄禮,還望母親笑納。”
說着,她看了小蘭一眼,小蘭雙手捧過一件紫色金絲繡線的旗袍,停雲笑道:“這是雲兒親手縫製的,希望母親莫要笑話雲兒粗苯的手工。”
蔣夫人面帶笑意的拿過旗袍左右看了看,笑道:“呵,真不錯,這百雀繡的真真的活範,寒兒你看看,雲兒真有心。”
蔣寒洲看了停雲一眼,笑道:“雲兒向來孝順,心心念着您,兒子樂的見你們相親相愛。”
“瞧你說的什麼話。”蔣夫人拉過停雲的手,笑道:“我這兒媳,可越來越招人喜歡。”
停雲面上帶着笑,心卻直直的沉了下去,這衣服是她昨夜趕工出來的不假,可是蔣寒洲看她的眼神,那樣薄涼,淡漠,簡直讓她觸目驚心。她低着頭想着,小蘭撞了撞她的身子,停雲方纔驚醒,復又笑道:“丫頭們都有禮物呢,大過年的,圖個喜慶開心。”
蔣夫人笑着應了下來。
小蘭招呼着丫鬟們下去領禮物去了,前廳便只剩下停雲、蔣夫人、蔣寒洲、秦嬤嬤等四人。
頃刻間安靜下來,停雲有些心不在焉,耳邊聽着蔣夫人的客套話,“作爲大家族,這樣過年着實有些冷清,咱們蔣家不是錦縣土生土長的人,寒洲的父親當年隨着軍隊一路打仗到這裡安了家,親戚們好些年都沒有聯繫了,倒是他二叔,隔三差五的寄封信過來……”
停雲滿腹心事,漫不經心的聽着,時不時往門外看一眼,長恩究竟去哪裡了呢?從小到大他從不會一聲不吭就消失,也從未離開她身邊這麼久,想到外面那麼亂,她的心就有些發慌,難道是武漢那邊的人追過來了?想到這裡,她看了眼蔣寒洲,卻見蔣寒洲低眉喝着茶,她暗暗嘆了口氣,要找個機會好好跟寒洲談談啊。
“雲兒,你覺得呢?”蔣夫人話鋒一轉,看着她笑問道。
停雲一震,剛剛她只顧着想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聽蔣夫人說了什麼,怎麼接話回答?
猶豫間,只聽蔣寒洲淡淡道:“二叔的心操的夠長的,都操到錦縣來了。”
蔣夫人知他話裡的意思,不以爲意道:“咱們家人丁不興旺這是事實,你二叔想抱侄兒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們加油,爭取明年讓我多抱幾個孫子,讓你二叔放心,對了。”
蔣寒洲似乎對這個二叔並無好感,他不接話,蔣夫人便又道:“我這次回來,打算好好休養一下身體,府上的事情,交給雲兒協助打理吧……”
話沒說完,蔣寒洲回絕道:“我會讓方承協助媽打理,雲兒要調理身子,不宜太過操勞。”
蔣夫人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秦嬤嬤趕緊拿過一方手帕,遞給她,過了許久,蔣夫人緩了口氣說,“寒兒,你看我這個樣子能操勞嗎?二姨太不小了,該是持家鍛鍊的時候,這件事就這樣定了,聽到沒有?”
蔣寒洲欲言又止,微微皺起眉頭。
停雲靜靜的聽着,心說蔣寒洲還是愛她的,爲了保護她而替她回絕了蔣夫人。
但看蔣夫人這麼堅定,停雲輕輕開口道:“雲兒多謝母親教誨,定不辜負母親期望。”
蔣夫人笑容漸深,緩緩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蔣寒洲的臉,瞧他面色嚴峻便知是因爲什麼。
停雲心驚膽戰的應下了協理府中事宜的要求,縱然知道這是蔣夫人給她下的套,她咬牙也要接受,畢竟這是她難得可以獲得自由的藉口,寒洲把她保護的太嚴密了,這樣下去,她不瘋也要憋壞了,她只有接了這個燙手山芋,纔會有足夠的藉口外出,於她們魏家人,長恩還是志成,都有好處!
原本以爲這個年會安安靜靜的過去,哪知第二日一早,方管家帶着兩個丫鬟託了一個花名冊侯在杏花閣外,停雲一夜未睡,操心着長恩的安危,聽着外面的動靜故意耽誤到半晌午,方纔在小蘭的不斷暗示下起了牀,想來那幾個丫鬟也都不是個省油的燈,她穿戴整齊,隨着小蘭來到月門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