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別墅內,錦縣政商各界名流薈萃,當然也不乏來自其他省城的生意夥伴,今晚的宴請並不是因爲什麼大事,只是溫老爺溫茂與國外一家制藥廠又談成了一樁西藥生意,宴請各界名流慶賀。
蔣寒洲手握錦縣兵權,起初他的軍隊只是他憑着一腔愛國熱情及興趣出資組織的,但許多來自社會各界的愛國人士慕名而來,成立了一隻專門秘密截獲日軍軍火的隊伍,一開始並不能獲得政府認同,坊間稱之爲匪軍。但隨着蔣寒洲軍隊的逐漸壯大,現如今,縣政府已將其軍隊合法化,對外宣稱政府護衛軍,爲讓蔣寒洲爲政府所用,特任命蔣寒洲爲副統帥,而正統帥蘇某是縣政府的一個文官,爲了讓軍隊合法化,所以給了正統帥這個虛位掩人耳目。
除了這一原因,還有很重要一點便是外界傳言蔣寒洲手中一定握有無法估計其價值的大量軍火。據說,那些年蔣寒洲秘密截獲的日軍軍火全都失去蹤影,很多人猜測一定被蔣寒洲藏了起來,那些型號先進,殺傷力強的武器,是每個軍閥急需的東西,也使他就算偏安在錦縣這一小縣城內,也不容其他大軍閥小覷,雖然只是傳言,沒有真憑實據,但日本關東軍也向蔣寒洲投注了不少目光,暗中盯的緊。
所以今日這一場合,一定是少不了他的。
他並未穿軍裝,着一身體面的紳士服,走到哪裡都有人前呼後擁,他向來傲慢,依着人的身份,偶爾敷衍幾句,或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來,只是那目光,時不時的瞟向溫錦懿,看着他着一身白色西服,笑容得體,優雅而又從容的應酬於形形色色的人物身邊。
蔣寒洲譏諷的勾脣,眼神也冷了下去,他靠在一側的自助晚宴桌邊,手中拿着高腳杯品茗,好不容易甩開圍上來的人,一個人待會兒,蕭澈和楊天不長眼色的靠了過來,胡說海吹的站在他的身邊興奮的講着什麼。
溫家的會客廳歐式裝飾,富麗堂皇,墜下的水晶吊燈像是天上的噴泉,鋪着紅毯的大廳中,兩側是自助晚宴,樓梯一側是交響樂隊,另一側則是一個小型舞池。
羅管家一席中山裝,梳着一絲不苟的偏風頭,走到會客廳門口,遠遠的看了眼蔣寒洲。
蔣寒洲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也不理會蕭澈和楊天的錯愕,徑直向着大廳外面走去。
“寒洲哥哥!”忽然一聲嬌俏的呼聲傳來,有人從舞池裡一下跳了出來,站在蔣寒洲面前。
蔣寒洲定睛一看,原來是溫錦懿的妹妹溫碧蓮,兩人打小相識,關係也是極好的,他笑道:“今兒個沒有晚課麼?”
溫碧蓮一身收腰公主裙,穿着當下最時髦的大頭小黑皮鞋,頭髮燙成了齊耳捲髮,襯的小臉俊俏極了,她開朗的調笑道:“聽說寒洲哥哥要來,蓮兒怎麼捨得去上晚課呢!”
她邊說邊拽着蔣寒洲往舞池走去,“咱倆多久沒見了,自從你娶了太太之後,都不來找蓮兒玩兒了,聽說你還打着給我找教書先生的旗號一個人跑去奉天玩,我不管,陪我跳支舞,我就原諒你。”
蔣寒洲也不惱,他看了眼羅管家,羅管家止了步子,恭順的等在門口。
兩人一塊進了舞池。
蕭澈和楊天百無聊賴的站在自助餐桌旁,閒聊道:“覺不覺得最近不太對勁?”
“是有些不對勁,新城這邊日本人多了起來,你看。”楊天朝着溫錦懿的方向努了努嘴,“看見老溫身邊那個日本女人沒,老溫這些日子出行都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你說,溫家開藥房的,跟日本人怎麼能搭上邊呢?”
蕭澈了一下肩頭,皺眉道:“不是這個問題,聽我爹說日本人打算在新城這邊投資實業,那女的就是一個日本商人的女兒,我說的是另一個事你注意到沒,老蔣和老溫這幾天關係好像疏遠了。”
楊天恍然大悟的摸了摸下巴,看着溫錦懿的方向,緩緩說道:“欸,是啊,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以前他倆雖然也不算多好,但大家彆彆扭扭的也能一起玩,這些日子,總也叫不齊,每次有老溫的時候,老蔣就不來,今兒個他倆也沒說上一句話。”楊天咚的一聲以拳落掌,驚訝道:“難道因爲上次那個女人?”
蕭澈喝了口紅酒,皺眉道:“女人?”
“就是被老蔣捉姦在沐浴的那次!”
蕭澈搖了搖頭,“不會吧,老蔣什麼人,以前有那麼多女人也沒見他爲了一個女人跟誰冷過臉,我看他跟老溫之間一定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們。”
“老蔣的性格咱們都知道,吃軟不吃硬,但是老溫……”楊天難得的正經起來,“這樣說來,咱們一直不瞭解老溫啊,從小到大他對咱們就不溫不火的忽遠忽近的,認識這麼久,他從沒主動叫過咱們出來玩,都是咱們叫他。”說到這裡,楊天懊惱起來。
蕭澈笑笑的看向溫錦懿,拍了拍楊天的背,攬着他往名媛堆裡走去,邊走邊說,“好了好了,咱們等着看好戲吧,這不是咱能想得通的,走,找妞玩兒去。”
溫府別墅內溫暖宜人,外天兒大雪鋪天蓋地,黃包車圍在豪華轎車的外圍,車伕們三五成羣的圍坐在一起搓手的搓手,跺腳的跺腳,還有的圍成一個大圈打牌。
快到晚上九點半的時候,蔣寒洲才找到機會抽身離開,一踏出溫府會客廳,他便有些煩躁的扯了扯領帶。
羅管家隨之跟了上來。
“什麼情況。”蔣寒洲冷冷的問。
羅管家一路小跑,跟在後面說,“老夫人怕是留不得二姨太,二姨太身份太過複雜,她是前載灃的私生外甥女,隨了母族的姓,由於前壽莊和禧公主與庶民私奔,所以被朝廷雪藏,對外聲稱早夭,而那位庶民姓魏,是個販賣私鹽的商人,這幾年多有復辟活動,惹了國民政府……”
“說點我不知道的。”
羅管家凝了凝神,輕聲道:“仇家算起來,應該是國民政府那位姓汪的,當時復辟活動鬧得很兇時,姓魏的帶頭在武漢反汪,還有一次在街頭慫恿學生反汪的時候,汪的車正好路過看見了,就此記住了他,打壓的厲害,寧漢合流以後,姓魏的反對的對象也從武漢國民政府,變成了南京國民政府,對汪訴諸筆伐有過之而無不及,汪此時的身份和地位比較敏感,更是容不得那羣復辟的酸儒書生亂上添亂,所以秘密列下了一個花名冊,逐一對上面的活躍分子進行暗殺,姓魏的就是頭一個。”
蔣寒洲猛地站定,緩緩皺起眉頭。
羅管家止步,彎着腰繼續道:“如果少爺執意將二姨太的家人接來錦縣,恐怕多方局勢關係都會驟然緊張,這會給當局釋放錯誤信號,以爲咱們……也攙和了一腳啊,又或者會誤以爲咱們暗中在支持復辟活動,向着南京國民政府挑釁啊,夫人留不得二姨太,也全然爲少爺考量。”
蔣寒洲垂下眼眸,一把扯下領帶,大步往轎車方向走去,“羅叔,你要親自去一趟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