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凋牽着夏芸的小手堂而皇之的離開了錦衣衛的死牢。
除去卜鷹上前向他叮囑了幾句言語之外,再沒有一個人出手阻攔。
那個身着華服、目光炯炯的中年人向着熊凋和夏芸望了最後一眼,便是帶着一干錦衣衛離開了死牢。
先前與熊凋立下七步之約的人便是他了!
熊凋不用問也知道,這個神色威嚴的男人自然是錦衣衛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夏芸將熊凋的劍以及一隻普普通通的酒葫蘆和五個錦囊遞還給熊凋,那是逍遙子留給他爲數不多的紀念。
被一個男人牽着手在大街上走,這讓一向冰冷的夏芸難得的露出幾分嬌羞。
嬌羞的女人總是很美的,尤其她本就是個美麗的女人。
這是一座城,一座繁華的城,除去朝廷的京都之外,這座被稱爲“中天城”的所在便是無有可比了!
城固然很大,街道也很寬闊,可街上的車馬人流卻依舊顯得擁擠。
擠在人流當中,夏芸紅着臉低着頭小聲的問熊凋,
“爲什麼帶我走?”
熊凋平視前方,目光平靜道,
“若是不帶你走,此刻你恐怕已經死了,而我也絕不會這般輕鬆的離開。更何況,即便我離開了,身邊沒有你,也總會有其他的錦衣衛暗中跟着。”
夏芸突然擡起了頭,定定的望着熊凋,
“你都知道了?”
熊凋點了點頭,
“這並不難猜到,錦衣衛費力將我俘獲,又豈會輕易放我走!我若想安然離開,就不得不默許和錦衣衛聯手。既然要聯手,自然要有籌碼。”
夏芸苦笑一聲,
“我就是你的籌碼?”
熊凋淡然笑道,
“不僅是我的籌碼,也是錦衣衛的籌碼。我捨不得讓你死,他們也希望我心中有所牽掛。心中有牽掛的人,總是很容易被人利用。”
夏芸咬了咬嘴脣,猶豫了片刻,纔有繼續說道,
“你心中有這份牽掛麼?”
熊凋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當然!我若無所牽掛,就不必設法逃出來!”
夏芸對他的答案並不滿意,她又問,
“我是這份牽掛麼?”
熊凋這回有些猶豫了,他牽着夏芸繼續向前走了兩步,纔回答道,
“是,但不是全部!”
夏芸不再說什麼,她不知道這個答案該不該讓她滿足,但至少如今,她的手被熊凋緊緊的握着,或許,這樣就足夠了!
熊凋心中確實有着太多的牽掛,不同的是,有些人他想要與之相伴一生,可惜他們卻已經撒手人寰,而有些人好端端活着,卻也讓他牽腸掛肚——他早晚要叫他們生不如死!
兩人保持着沉默直到走出了城門,城外自然要比城裡的擁擠的街道要清淨的多,熊凋突然開口說道,
“方纔離開死牢之前,卜鷹要我好生善待你,他對你很是關心!”
夏芸面露紅暈,急忙辯解道,
“我與他沒有任何瓜葛,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熊凋微微一笑,淡然道,
“不必這麼緊張,我自然看得出,他對你的關心絕非出於男女之情,莫非,你曾對他有恩?”
夏芸被熊凋猜到了小心思,臉上表情愈發窘迫了些,搖頭道,
“錦衣衛之間哪裡會講什麼恩情!”
熊凋又道,
“那或許是他仰慕你在錦衣衛中的才幹!”
夏芸終於笑了起來,
“你這人怎麼這麼喜歡刨根問底,若說才幹,卜鷹恐怕是錦衣衛裡幾十年來少有人及的青年才俊!”
“哦?怎麼說?”
夏芸笑道,
“錦衣衛之中有四大頭領,依照上下尊卑分別稱作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卜鷹如今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卻是已然佔據了朱雀之位,這般年輕的頭領,在錦衣衛歷史上可是史無前例的!”
熊凋也在笑,盯着夏芸的俏臉微微的笑着。
夏芸被他笑的有些不自在,不禁問道,
“你在看什麼?”
熊凋說道,
“看你,你笑起來,很好看!”
夏芸不由得又是一陣臉紅,自從在牢房中與熊凋有了肌膚之親,夏芸就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不是從前那個滿面冰霜的冷美人。
她不僅學會了笑,還時不時的會害羞。
夏芸受不住熊凋的取笑,趕忙換過話題,問道,
“咱們要往哪兒去?”
熊凋卻不答話,他伸手從懷中取出那五個錦囊,然後轉頭問夏芸,
“你看過了?”
夏芸搖了搖頭,
“沒有,自從你被俘獲之後,我就一直讓人仔細保管着這些東西,從沒有看過。”
熊凋苦笑道,
“你大概沒有看過,可你與我一同被關在黑牢裡,你的那些錦衣衛朋友定然已經先睹爲快了。”
夏芸不做聲,她知道熊凋說的不錯。
熊凋也不介意,他將錦囊遞到夏芸的手中,然後突然說道,
“那個帶頭的中年男人好像很在意你!”
夏芸正要伸手去接錦囊,卻是被熊凋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說的一愣,片刻之後才說道,
“他是青龍!”
熊凋點了點頭,轉回話題,
“你幫我看看這錦囊上寫了什麼字!”
熊凋不識字,自然要假手於人。
夏芸將五個錦囊攤開,從中抽了一個出來,黑色的錦囊外面寫了一個碩大的“壹”字。
夏芸將錦囊打開,裡面放着一頁對摺的紙張。
展開紙面,只見上面寫了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石雲洞!
夏芸將這個陌生的所在念給熊凋聽,熊凋不禁笑了起來,目光斜斜向上,望着蒼天低聲呢喃道,
“你便是不說,我也要回去一趟的!”
夏芸的目光又看向了“石雲洞”三字下面的一行小字,她輕聲唸了出來,
“待得入洞中,開啓第二封錦囊!”
熊凋聞言,不由得苦笑搖頭,師父逍遙子還真是個頑皮性子,人都死了,還跟徒兒玩兒把戲!
想到此處,熊凋便是不由得一陣傷感,看來,師父帶自己去往清河縣城之前,便是預料到此次復仇之路兇險萬分!
師父正是抱着一顆必死之心,才帶着自己去抱殺母之仇!卻不知師父與自己母子二人究竟有着怎樣一段過往!
八歲以前的事情,熊凋已經記不得了,可如今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已然能夠猜到了許多過往的細節。
當年母親受辱被殺,自己又被清河縣衙賣到了霹靂堂爲奴。
師父當年趕到霹靂堂多半便是爲了救自己脫險。
或許是師父敗露了行蹤,因此與霹靂堂交上了手。霹靂堂人多勢衆,又依仗火器威勢,致使師父身受重創,而霹靂堂亦是損兵折將、苦不堪言。
這也多半便是師父與霹靂堂結下死仇的緣由所在了!
重傷在身的師父無力將自己救出,又擔心日後無法找到自己,因此砍下了自己的一根無名指,並且在上面烙上一柄小劍作爲印記。
可師父還是擔心幼小的自己因爲困苦不堪的奴隸生涯而磨滅了心智,故而逼迫自己死死記住那一句話——此生只許笑,不許哭!
顯然,師父的顧慮還是很有些道理的,等他再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已然是十年之後於仇人王員外的四十大壽宴會之上!
可是一直以來,師父爲什麼不將這一切向自己說明,反倒是裝作一個陌生人與自己相處?!
師父這般費盡心機,莫非……莫非師父便是自己的……
熊凋突然搖了搖頭,不可能,師父雖說長得英俊不凡,可總歸是少了幾分陽剛之氣,而熊凋自認爲還是不乏陽剛之美的!
熊凋不打算再想下去,或許,真相就藏在那座神秘的石雲洞中!
說起來,熊凋在那座洞穴外整整呆了兩年之久,卻是從來沒有走進去過,這一次,他終於得償所願了。
可惜,師父再也不會從石雲洞中舉着酒葫蘆跑出來和自己一起烤兔子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