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睜開眼,周遭一片昏暗,沒有窗口,自然也沒有光亮。
這或許是一間密室,抑或是一個山洞,總之,這是一座牢獄,一座詭異的牢獄!
熊努力的回憶着昏迷前的情景,他記得自己是被人從身後狠狠的擊暈了過去,再之後……
熊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能幾個時辰,也可能幾天,或許更久,因爲他感到很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被肚子裡的咕嚕聲所吵醒的。
熊下意識的笑了起來,他笑的似乎很開心,他喜歡笑,或者說,他習慣於笑。
尤其當他身滯險境、彷徨無助的時候,他便總會笑一笑。
似乎笑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或者說,笑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他依舊習慣了笑。
無論是作爲奴隸,抑或是一個殺手,他的生活都足夠荒涼而陰沉,他若不逼着自己笑,那活着還有什麼趣味?
黑暗的牢房一片死寂,除去熊的肚子在不時的咕嚕咕嚕叫喚之外,熊還發覺身畔有着一道輕微的鼻息聲。
那道鼻息聲平緩而安寧,雖然周遭漆黑一片、不可視物,熊依舊憑藉他殺手的感知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個女人。
熊知道這個女人尚在夢中,他還知道,這個女人叫做夏芸。
此刻,熊看不到夏芸那一向精緻而冰冷的面龐,但他能夠想象到這個女人的睡姿是多麼的迷人。
但凡一個尤物安安靜靜的躺在一個男人的身邊,這個男人就難免要心猿意馬,熊也並不例外。
美麗的女人在夢中時,自然別有一番神韻,脫去了醒時的面具,那美便是自然天成的。
熊很心動,卻不想打擾到夏芸,但他不得不忍着周身的傷痛勉力站起身來,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周遭的情景。
他在找自己的劍,那是一把沒有劍鞘的劍。
熊的劍算不得名貴,也絕非祖傳的寶貝,那不過是一柄再普通不過的劍。
雖然這把劍是師父逍遙子親手所贈,熊也並不覺得它有多麼與衆不同。
因爲他知道,在師父逍遙子的眼中,那也不過僅僅是一把劍而已,如果願意,逍遙子可以再送給他幾十把。
逍遙子殺的人很多,他或許並不喜歡殺人,但他卻喜歡拿走那些死人生前用過的劍,然後隨手丟掉,或者送人。
一個死人是不配用劍的!
熊的那把劍便是這樣來的。
即便如此,熊卻依舊很在意這把劍,或者說,他不習慣手中沒有劍。
自從熊拜逍遙子爲師以來,已經過去三年時間了。
這三年裡,熊幾乎時刻都未曾與劍分開過,那把劍就像原本便長在他的左手上一般。
這隻左手中的這把劍殺的人或許並不多,然而但凡知道這把劍和這隻左手的人,都要不由自主的心生驚懼。
一個聲名顯赫的殺手,不一定非要殺很多人。
熊是左手用劍,因爲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此刻,熊便在用這隻僅有三根手指的右手小心的四處摸索着,大概他是擔心黑暗中會藏着危險。
如果真有什麼意外,他或許更希望保住自己用以握劍的左手。
三根手指前伸,觸手一片冰冷,冰冷的牆壁,冰冷的鐵門,就連空氣似乎也是冰冷的!
冰冷的牢房中,除了四面牆和一道鐵門之外,便只剩下了熊和夏芸這兩個活生生的人,再無他物!
熊自然也沒有找到他的劍,或者說,沒有找到任何一柄劍。
牢房裡怎麼可能會有劍?!
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但是熊卻並不這麼認爲。
因爲這座牢獄原本便很愚蠢,那些錦衣衛怎麼能夠愚蠢到將自己和夏芸關在同一間牢房裡?!
夏芸的鼻息聲微微停滯了一瞬間,接着便傳來一道驚呼,
“熊,你在麼?你還好麼?”
聽到夏芸的聲音,熊很欣慰,不是因爲別的,只因夏芸醒來時的第一句話,是在詢問熊的安危!
絕大部分人從昏睡中醒來時的第一反應,只會去關心自身的處境,熊也不例外,他先想到的是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接着,纔想到了夏芸。
但是夏芸卻在一瞬間便想到了他,這不得不叫他滿懷欣慰!
記得第一次出手殺退強敵救下夏芸的時候,她卻連一聲謝謝都是沒有說過。
那時的她也很漂亮,但卻冰冷,就像這間牢房一般冰冷。
至於這一次出手,熊卻沒能成功,所以他和夏芸一起被關在了這裡,但似乎這次失敗卻贏得了夏芸的芳心。
熊有些小小激動,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應了一聲,算是報了平安。
接着,夏芸便再次沉默了。
熊自然也要跟着沉默。
一個女人若是不願意說話的時候,那麼男人最好也要乖乖閉上嘴巴,熊便是這般的善解人意。
他自然也想和夏芸好好說會兒話,但夏芸似乎是習慣了沉默,就像熊習慣了笑。
不知道爲什麼,每當熊的腦子裡想到夏芸的時候,最終卻總會出現嵐的模樣。
有時候,那是一個靜靜的微笑着的嵐,但更多時候,卻是一個鮮血淋漓、根本看不清本來面貌的嵐。
事實上,記憶中的嵐很少會笑,但她和夏芸不同。
夏芸不笑,是因爲臉上總是被一層“冰霜”覆蓋,嵐卻是因爲心中太苦,苦的叫人不知道什麼是歡樂,什麼是笑。
嵐,自然也是一個女人。
而且,是一個比不上夏芸漂亮的女人,一個乍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女人。
甚至,她或許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個“女人”,因爲,她連起碼做“人”的資格都沒有!
她是一個奴隸,一個女奴。
熊自然不會因此看不起嵐,因爲,熊曾經也是一個奴隸。
當然,現在的熊已經成爲了一名殺手。
殺手,原本便只屬於黑暗,除去吃飯、喝酒、睡覺,便只有殺人。一切都必須遵循一個低調的原則。
這是殺手的規矩,也是殺手的江湖。
生在江湖,無論是誰都該有自己的規矩,走出了這條底線,便要付出代價。
顯然,熊並非一個守規矩的殺手。
一個合格的殺手是不會隨隨便便出手救人的,更不會隨隨便便愛上一個女子。
一個殺手一旦心中有了牽掛,他就不再是一個殺手,因爲殺手從來都是無情的。
說起無情,熊凋做不到,他的師傅逍遙子也做不到。
即便他們手中的劍少有敵手,但他們心中都有着太多牽掛。
殺手殺人自然是不擇手段的,無牽無掛,只要能夠殺掉目標就算功成。
越是一流的殺手,便越是不適合擔當保鏢的角色,否則,就只有失敗一途。
一個保鏢的心中枷鎖太多、限制太多、牽掛太多,而這些正是殺手的致命傷。
殺手可以一擊不中、遠遁千里,保鏢卻只能以命相搏、甚至受人要挾。
夏芸並沒有要求熊作自己的貼身保鏢,她甚至和熊根本就算不上是朋友,但是熊卻上杆子的要來出頭。
熊對自己左手中的這把劍很是有些自負,他並不覺得要殺掉圍攻夏芸的三十多名錦衣衛高手需要花費太多時間。
可當他看到夏芸脖子上架着的橫刀時,他的劍停在一名錦衣衛的心口處一動都不敢動了。
他發現,在這世上有太多東西比劍法要厲害得多。
所以,如今的熊和這個女子都身陷囹圄。
熊和夏芸相識時間確實並不長,但是每當熊獨處時,眼前便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夏芸那張絕美的冰冷麪龐。
熊漸漸發現,自己是真的愛上這個女子了。
可奇怪的是,當夏芸活生生守在自己身旁時,熊的腦子裡卻是不斷的閃現着自己和嵐一起經歷的種種過往!
那些過往從來都不算美好,甚至有些殘忍、血腥,但那卻是熊和嵐一起拼命走過的一段時光。
對,就是“拼命”!
那段時光痛苦的叫人不忍回首,但無論醒着抑或在夢中,熊都在一遍又一遍的溫習着這段痛苦而難忘的過往!
只因爲,在這段生命中,曾有着嵐的身影……
曾幾何時,熊灰暗的生命中閃動着一絲火花,他在心中默默立下誓言,他要用自己整個生命來捍衛他心愛的女人!
如果拋去性命可以讓自己的女人逃出生天、不再做一個任人欺凌的奴隸,他寧可遭受千刀萬剮也在所不惜!
可是嵐卻沒有給他太多的機會,如今,他只想用這條苟延殘喘的性命去爲她復仇!
哪怕血染江湖,哪怕千夫所指,哪怕粉身碎骨!他只想爲心愛的嵐刺出最後一劍,去祭奠這一生的愛戀!
有人混跡江湖,是爲了揚名立萬!
有人刀劍伴身,是爲了懲奸除惡!
熊凋哪個都不是,他既不貪圖虛名,也並不打算行俠仗義,他活的很自私,他要成爲天下無敵的劍客,卻只爲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