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媽…媽媽!”
月音從噩夢中驚醒,她感覺到一身冷汗,夢裡的一切歷歷在目,她緩了緩氣息,忽然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沙漠中的一個廢墟。她警惕的豎起耳朵,擔心自己剛纔的驚叫,是不是已經隨風傳了出去。這個廢墟是她幾小時前找到的,廢墟是幾間已經廢棄的土房子,廢墟之外是平坦的沙漠荒地。在這個時節的沙漠,白日裡的溫度還是相當考驗人,雖然這片沙漠本身的自然環境並不太差,荒地上還長有乾燥的矮草,每走幾十米,還能看到一片樹叢。但是這片荒地所處的地區是無人區,月音不能不警惕自己的聲音是不是被聽到。
所謂無人區並不是因爲這裡沒有人,而是因這是一個任何正常人都不會想要來的地方,這裡沒有任何政府的管制,沒有維持秩序的軍警機關,也沒有任何社會法約,而且這裡還堆積了十年來各種死後無人能認領又來不及焚燒的屍體。十年時間,已經堆積得足夠多了。
月音用耳朵仔細辨認了周圍的情況後想再歇一歇,爲了避免白日的危險她已經連續走了一夜。剛靠到土牆上,“咔噠”一聲槍上膛的聲音將她驚得把呼吸屏了起來。聲音很近,月音感覺應該就在牆外,她無法確定對方的情況,只能先放輕動作,把腿上的長刀抽出來,然後一動不動的靜觀其變。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外邊的人沉不住氣了,似乎以爲月音又睡下了,貼着牆往門洞摸過來,月音離門洞有一個身的距離,攻擊起來優勢不明顯,但是這對她來說並不是問題,憑在這沙漠上行走了三年的經驗,她練就了貓一般的快、輕、準的身手,就在一個男人才探出頭的當下,月音向前躍了一小步,手裡的長刀一出,不深不淺的在那人提槍的手上擦出一道口子,男人驚呼一聲,手一鬆,槍掉在了地上。這時月音右手掏出沒有上膛的槍,反手使着槍托就往男人的腦袋上砸去,誰知他還挺靈活,向後躲了躲,另一手扯了把她的袍子一拉,拉出一道口子,但還是沒站穩,往後一倒,躺在地上不動了。月音把槍上了膛,對着那人看了一會,覺得他不像裝的,慢慢靠近那人試試呼吸,竟然死了,月音檢查了一下,發現那人腦袋下枕着一個尖利的石塊,血正從被砸到的地方汩汩往外冒。
月音望了望被拉開一道口子的袍子,感到今天這狀況實屬無奈,畢竟她是按宗教教旨教養大的,若是往常她遇到威脅,打得過的會選擇制服後綁起來,打不過的首選自保,儘可能快速的脫離危險,這是多勒斯叔叔一直和她強調的。像這樣倒黴的對手還是第一次見。這時候放鬆下來的她,認真瞧了瞧這人,男人身材瘦小,外邊也套了件遮陽擋風的外袍,外袍下的衣服是那種在沙漠荒地上短途急速行走的輕便裝,但衣服上斜掛一排子彈帶,上邊子彈不多。武器裝備齊全,長槍、匕首都有,除一個貼身的水囊外身上再沒有其他日常用品,這代表此人能夠不時找到休息場所並獲得補給。月音看出來這人不是沙獵人,也不是流民。月音想了想,忽然想起一羣讓人更頭疼的人——沙盜。
在無人區,沙獵人一貫都是獨行的,沙盜則是團體行動的沙漠匪幫。在無人區如果遇到沙漠匪幫,那就真的算是倒黴到家了。如果非要給砂岩西部沙漠中的各類危險排個序,沙盜完全可以在前三。沙盜從誕生起就是靠殺人越貨爲生的,什麼世道公理什麼公平交易對他們來說一概無用。他們通常都是成羣結隊出行,今天遇到這樣一個落單的,這人身上必定有非常特殊的事情或者物品。月音雖然也算是一個業餘的沙獵人,但是常識告訴她,沙漠中的隱秘知道越少越安全,因此她並沒有再認真查看男人的身上還有什麼,而是整理了自己一番,快速離開了這片廢墟。
因爲死的是沙盜的人,自己還是儘量遠離事故現場的好,即便現在是白日,容易暴露在各種危險的視線下,她也必須冒險沿着大岩石的陰影快速的行動起來。直到傍晚實在走不動了纔在一處矮山避風的方向找了個角落休息。
簡單的吃了幾口乾糧後整了整背囊。取回的委託的物品就放在背囊裡,月音取出來仔細端詳了一番。這是一個合金制的匣子,匣子外觀光滑,沒有任何紋印,要是沒有委託人給的那個探測器,估計任誰都會當做是一個普通的盒子,要說特別的地方就是沒有鎖,但是蓋子非常的牢固,匣子並沒有被焊死,但是匣蓋和匣身之間的那條縫隙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因爲光線不好,月音用手細細撫摸了一陣匣子,感到在匣子底部有一處好像有些磨手,但是痕跡很細,月音不確定是劃痕還是其他的。把玩了好一會,覺得也很無趣,索性靠在山壁上放鬆起來,但她不敢睡下,腦子裡就跳出這次旅程的情形來。
要去的地方要是沒有地圖,是絕想不到在北方通路崛起的山岩上,迷宮一樣的山洞裡七拐八彎後,竟然豁然開闊,現出了一幅美景。這座山的所在已經是沙漠的邊緣,但是山腳的草和灌木仍然稀少,直到上山後纔開始見到稀疏的樹木,山上黑硬的岩石面積很大,顯得很是荒涼。但在穿過山洞進到谷裡的那一刻,月音以爲自己來到的是另外一個世界——綠樹環繞,青草悠悠,還間或開着零星的野花,綠樹林邊有數間色彩溫馨的木屋。走近後發現這些屋子都已經廢棄了,但是屋外的一切仍井然有序,只是落滿樹葉且長着齊腰的雜草。
月音使用探測器逐間進行了搜索,在第三間小屋的櫃子裡找到了這個匣子。這個匣子既然能用探測器探測反應,看來匣子裡面有較爲先進的設計,這樣的物品和屋裡屋外的擺設不太像一個年代的。這些房子更像是農耕時代的作品,所有的物品都像是在這個山谷裡就地取材製成的,完全沒有現代文明的痕跡。小屋後邊的山谷還有很深的空間,但是月音沒有時間探索,將幾間房子轉了幾遍,確定再沒有新的發現後,給自己做了些補給就離開了。
月音把匣子收好,想起白日裡見了血的長刀,便把刀抽出來認真的擦拭。雖然面對的是一把寒氣逼人的刀,月音的表情卻很柔和,就像手裡捧着的是無價的珍寶。
這時候天空中的半月露出了臉,月色淡淡的,罩在沙漠上浮起一層朦朧的光霾。微風順着山岩一路掃到月音坐着的角落。空氣裡似乎有一種異樣的熱氣夾在夜晚的冷風裡飄來。月音忽然感覺渾身不對勁,好似有視線射定在身上。她警惕了起來。
這時矮山的頂上探出一個身影,月光將這個影子投到沙地上——一隻動物的影子。不會這麼倒黴吧,好像是一隻狼。這裡已經不是沙漠的腹地,在這一帶活動的人類數量不算少,狼羣再兇猛,也不會跑到時常能看到汽車出沒的區域來冒險,畢竟那些來往的人類有不少都攜帶武器。這隻狼一直站在矮山頂上,月音無法判斷狼出現的原因,但她大概瞭解狼不是獨行的動物,有一隻出現,周圍方圓幾百米內可能就有一羣。正在月音起身觀察可以離開的路線時,那隻狼竟長嘯了一聲。
不好,看來是在召喚同伴。月音不敢猶豫,沿着矮山腳的陰影處跑了起來。但是沒跑多遠,就聽到身後有動物劇烈喘息的聲音和在沙地上奔跑的沙沙聲,大概估摸了一下數量後冷汗就出來了。竟然不下七八隻。又往前十幾米後就沒有了山岩,眼前一片平坦的荒地,走出去就意味着暴露在月光下無所遁形。身後的狼羣開始此起披伏的叫喚起來,叫聲也越來越近。月音一咬牙,衝出陰影向前跑去。她剛跑到月光下,前頭原本還是一片夜色的荒原上,竟然出現了好幾雙發光的眼睛。她被包圍了。月音無法再前進,默數了數那些眼睛,加上身後的追兵,竟然有十幾只狼。月音感到此次是大難臨頭了。
夜晚視線很差,月音僅能憑藉暗淡的月色,模糊看到狼的位置,但夜行的狼羣,卻能將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先掏出槍,對着包圍過來的狼羣四下的開了幾槍,模糊的光線使她根本無法瞄準,全都打到了地上。奇怪的是這些狼在離她大約十米左右的地方就停住了,她權衡了一下形勢,索性把槍收起來,抽出長刀。
精製鍛造的合金刀從刀套裡慢慢拉出,金屬的寒光沿着刀身的紋印一路劃至刀尖。這時候,一直很是暗淡的月色竟然亮了起來,但並不能改變人和狼之間視覺上的差距。月光下持着一臂長刀的清雅女子,卻透出一股無畏的氣勢,顯現出與她年齡毫不匹配的鎮定。灰白色的外袍在微風中輕輕飄動着,宛如誤入修羅界的月之精靈。
這時山岩邊的一隻狼輕叫了兩聲,有人的腳步聲從岩石的陰影下傳出來,那是一個氣息行動如動物一般的青年人,俊美到近乎邪魅的臉上卻有一道刺眼的抓痕扯開在下巴處,盯着月音的眼神像極了他身旁的這一羣狼。與他長相極爲不同的是他說話的方式。
“你白天,是不是殺了一個人。”有些生硬的發音聽起來顯得他說話有些吃力。
“我沒有殺人,那人是自己摔死的。”對於直接找上門的對手,撒謊毫無用處。“你怎麼知道是我?”
男子擡起左手,手上拿着一塊布條。月音皺了皺眉,這是她被扯壞的外袍,看來他是把狼當狗用了。
“按我們的規矩,殺了我們的人,你必須償命。”
“我說了人不是我殺的,你既然見過那人,應該能看出來。”
“不管他是怎麼死的,總之,都是因爲你。”這確實是不講理的沙盜風格。
“那好,就來試試吧。”
月音提起了手裡的長刀,看着狼羣和這個行動輕盈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是沒有勝算的。她只能快速盤算着可能突圍的方向,卻聽到男子忽然說道:“如果你用手上的刀換,我可以考慮放過你。”
這是爲什麼?月音看了一眼自己擡在身前的刀,難道是因爲刀身上的狼紋印?
“我不能給你。”
“刀比你的命還重要?”
月音沉默了一會。
“是。”
只聽一陣嗖嗖的風聲,眨眼間,男子已經來到了月音的面前。他的動作飛快,月音根本沒看清他的動作就被他抓住了手腕一扭,月音感到手腕脫臼般的疼,不自覺的鬆開了刀。男子一手接落下的刀,另一手將月音拉到身前,反手將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可由不得你願不願意。”
此時男人近在身後,月音感到了瘮人的殺氣從身後傳過來,讓她背後又出了一層冷汗。刀拿到手上後紋印能看得更清晰,男子的眼神暗了暗。
“這刀是你從哪裡弄來的?”
“我沒必要告訴你。”
男子聞言手上又加了幾分力。
“不說,你就要死。”
冰涼的刀面已經觸到了月音的皮膚,月音知道身後人說的話不是嚇唬她的,頓了頓。
“這是我的恩人送給我的。”
“恩人?哼,騙子!”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要殺我的理由不是已經足夠了麼,何必在乎多一個。”
男子沒有說話,好像在分辨話裡的真假。片刻後,他將頭湊到月音的耳邊。
“我暫且相信你,但是刀我要定了。”
說完一揮手抽刀鬆開了月音。月音待他一鬆開就扭頭想抓住他。
“你不能拿走我的刀。”
但人已經在幾米外。
“以後不要再招惹我們的人。”
說完,和狼羣一同消失在月色中,月音向着他消失的方向跑了好一會,只看到狼羣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終於跑不動了,她跪倒在沙地上懊惱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