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一天後,綠洲漸漸退去,開始進入城市區,經過的城鎮規模也越來越大,已經不記得到底過了幾個鎮子,最後索性完全分不出城市之間的邊界,連成一片的街道和樓房組成的巨大城市羣似乎是沒有邊界的灰色水泥森林,綠色反而變成了零星的點綴,這些城鎮雖然較西邊的人口更多、更爲發達,但也有着大量無人區,這些無人區是一些廢棄的空置城區,荒涼凋敝的街道像一道道無法抹去的大屠殺的傷痕延伸在那些繁華的末端。
穿過了幾個巨大的無人區後,他們來到了一處軍事基地才停下來。這個基地隱蔽在兩個緊鄰的廢棄體育場館中,清霖的駐軍地完全無法與它相比。但丁索說這只是一個哨站,還算不上軍事基地。
車是從足球場一個改裝後的側門進入的,穿過兩層警戒線,開闊的體育場內早已按軍隊的需求將中心區域進行了分區使用,連半片草皮都沒有。
有好些看起來精神奕奕的軍官已經等待在停車場,待他們一行人一下車,爲首的那位軍官快速來到巖的面前行了個軍禮。
“第13號哨站長見過指揮官!”
巖微微的向他點了點頭。這稱呼讓木櫻很是新鮮。
“巖的名頭可真多啊,看來很受器重呢。”
然而月音卻覺得有些不妥,坎薩的邊防軍中通常被稱呼爲指揮官的幾乎是軍隊中領頭級人物。一箇中校能做到指揮官職位的從未聽說過,難道是邊防軍的編制級別不一樣?正納悶間,哨站長已經領着他們步入了會客室。
“指揮官,我們還收到了炎京內的重要訊息,是否現在彙報?”
“指揮官,將軍希望能馬上見到您。”
還未站定,哨站長和丁索就迫不及待的彙報起軍情。月音和聖醫會的兩位自然知道軍中的事情不宜旁聽,正打算迴避。
“你們到會議室等我,安排一下這幾位休息。”
巖先吩咐兩位軍官,待大家都往外走時,忽然開口叫住月音。
“有什麼事嗎?”月音沒有看他,還是有些無措地低着頭。
巖猶豫了片刻還是收回了已到嘴邊的話,只說道:“我……忙完了去找你。”說完隨丁索離開了。
等到巖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後,月音才長出一口氣。無視木櫻調侃的眼神跟隨領路的士兵去安頓了。
他們這一去便是整整一天。這百無聊賴的一日,月音倒是從森明那裡聽到了不少關於京都守備軍的事情。
整個京都守備軍包括京城十萬駐軍,以及京都圈外圍十三個哨站,每個哨站駐紮精銳三百人,別看人少,能當得上精銳也都是至少能以一抵十的士兵才能入編。而這支守備軍歸將軍的獨子管理。說起這個將軍的獨子,就是人稱少主的那位,自幼跟隨將軍在軍營中長大,實戰能力不輸那些比他年齡大上兩三圈的老軍官,但自始將軍都沒有給他一個正式軍職,卻在他成年時發了個賦予其京都守備軍指揮權的通告,讓他在軍中成了一個特殊存在。
月音對中央軍的建制和軍銜與軍職的對應關係毫無概念,便又好奇的問關於巖到底在少主身邊算是個什麼角色。
森明聽她問到這個,臉色略顯尷尬,支吾了一會兒才解釋博裡中校是少主的貼身警衛營營長,這個警衛營是將軍從少主小時候就一直配備的近衛。但少主成年後將警備營重新整頓了一遍,剔除了近半人數,留下的人大部分都十分年輕,爲此還引來了將軍的不滿。少主對留下的人進行強化訓練,將這支警備部隊訓練成了精英中的精英。
第二日午餐後來的是丁索,說了一些沙盜的事情。近日在炎京也發現了不少沙盜在進行秘密活動,因爲這些沙盜行動隱蔽,還不能確定是否是來自坎薩新軍。
丁索還轉達了巖的歉意說軍務忙還抽不出身,並安排了一位軍官帶月音三人在哨站中允許的區域內逛逛。雖然三人都不是特別活躍的性格,還是對能離開營房這幾平方空間感到高興。
三人在看臺上一處改造的休息區聊天,雖然這處位置不能看到哨站的全貌,但也能看到一些公共區域,看着士兵們來來去去也不失爲一種消遣。沒坐多久,就聽到正門處吵吵嚷嚷起來,過了十分鐘左右就看到一隊士兵領着幾個氣度不凡的軍官走進了車場旁的一個棚子下。又過了幾分鐘,竟看到哨站長不知從哪個方向來的,徑直穿過了車場來到了那個棚子前。
“發生了什麼事情?”木櫻好奇的問道。
領路的軍官用隨身的一個小望遠鏡看了看,隨後一臉的興奮,說是看到了少主警備營的人,還是在坎薩救了少主的那幾位。這話讓兩個少女頗爲好奇,再確認了可以去見見幾個英雄後,三人跟隨領路軍官下了看臺。
車場邊上站着一羣人,圍在中間的想必就是他們說的那些救了少主的英雄了。走近後,發現中間有位溫文爾雅的軍官三人都覺得有些眼熟,正躊躇間,那軍官視線往他們這邊掃了一眼,最後在木櫻身上停了停後便向他們走了過來。
“你們好,沒想到在這裡能遇見三位。”
木櫻盯着這人好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
“你是坎薩西城外的那個軍官!”
“是的。”軍官微笑着迴應。
月音也想起來了,這個軍官就是城門暴亂那夜,和他們打了個照面的接管城門的那位。
“真不好意思,一時間沒想起,該……怎麼稱呼您呢?”
“沒關係,我叫博裡.柯斯,中校軍銜。”
木櫻倒吸了一口氣,愣了愣,轉頭去看月音。只見月音臉色有些僵硬。
“不好意思,你說你是博裡……中校?”
“是的。有什麼不對嗎?”
森明皺着眉頭,他沒了解過博裡的姓,但這下再阻止有些遲了。
木櫻有些擔心月音,畢竟被騙可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看到她先是愣着出神了好一會兒,而後自嘲似地笑了笑。
正在聖醫會的兩位不知該說什麼時,博裡雙腿一併行了個軍禮,高呼一聲:“少主!”
巖看着月音轉過身看着他時那陌生的眼神,他心裡一緊,眉頭蹙了蹙,話中也帶了怒氣。
“我不是說過在軍中不要叫我少主嗎!”
博裡餘光敏銳地掃了一眼月音,畢恭畢敬地回了話:“對不起,指揮官!”
巖滿是歉意的回視月音,卻得不到任何的迴應。
“辛苦你們了,你們能回來我很高興。”
其他軍官還未發現氣氛有異,衆人一應的感激着巖的關心,爲巖的平安而高興。
月音卻忽然轉頭往營房走去。
“你去哪?”
看到月音要走,巖着急的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衆人看到這一幕,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剛纔那聲“少主”讓一種被欺瞞、不被信任、埋怨的憤怒充斥了整個頭腦。她不答反問:“所以你其實就是那個被主教大人抓去的少主了?”
“……嗯。”
“那你的名字應該即不是博裡也不是巖吧?”
“少主的名字叫巖殤,差不了多少。”
一旁不明狀況的丁索接了話茬,馬上就被巖殤冰冷的眼神刺到,立即住了嘴。
巖殤斟酌着,卻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對不起,我……”
“你不必對不起,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這語氣彷彿要將人推拒到千里之外。月音對巖殤的隱瞞很生氣,對自己的愚蠢更生氣。她對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有一種無由來的親切感,以至於忽略了偶爾冒出的疑問。她早該發現他的身份,而他竟然從來沒有打算告訴她。
月音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都讓周圍的軍官直冒冷汗,但指揮官卻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讓衆人即新鮮又訝異。從來沒有見指揮官對哪個女人這麼在意,衆軍官心中感嘆着京城那些向指揮官獻了無數殷勤的名媛們要是見到少主這樣的反應,估計都得哭腫眼睛。
月音沒有給巖殤說話的機會,越過他快速向營房走去。回到營房後她便開始整理行裝,在她身後跟着的木櫻攔着她。
“你在幹嘛?”
“我要去炎京。”
“巖,巖殤的身份我也很意外,但是你一個人去炎京不安全。”
“待在這裡也不見得安全。”
“你救了少主的命……其實他也是不得已。”
“但他有很多機會可以說明,而我還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人!”
月音想起了許多細節,比如森明對巖殤態度的轉變,比如不同人對他的各種稱呼。只有她,他甚至連個真名都不願意告知。
“月音,其實我也不知道巖殤的身份……”
“你不用爲他解釋!畢竟你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我……”
木櫻知道月音此刻是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只能眼看着她走出了營房。月音在出口處被守門的士兵攔住了去路。
“沒有命令,是不能隨意出入的。”
木櫻拉上森明追了出來。
“月音,你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前行,這裡的無人區和西邊完全不一樣,我們不能讓你獨自冒險。”
月音煩躁地望着大門沒有迴應。
“對不起,我確實不能違抗少主。但少主的身份我並沒有告訴木櫻,倉和薩我也沒有說。”森明在一旁幫忙解釋。此時丁索也來到了門前。
“安小姐,指揮官說如果您一定要走,至少要有同行的人他才能放行。”
月音哼笑一聲:“我又不是他的士兵,他憑什麼限制我的自由。”
“指揮官只是擔心您的安全。”
“不必勞煩他分心來管理我,麻煩你去請他放行,我會和聖醫會的護衛一起走的。”
丁索感覺自己沒把話說好,趕緊跑去給巖殤傳話。
“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嗎?”木櫻如釋重負。
“我還有選擇嗎?”
木櫻示意森明守着月音,自己快步回營房收拾去了。一個小時後,月音雖不情願但無奈的和兩人坐上了丁索安排的車。當車子駛出緩緩打開的大門時,月音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遠處的看臺,看臺上筆直的身影有些孤寂,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遠遠的向她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