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北端有處天然冰川地帶??終年覆蓋積雪??肆虐寒風??致使方圓百里的山脈陸地荒無人煙??只剩下雲霧似的雪粒??飄舞在茫茫晝光之中??映照着一面澄澈透亮的冰牆
牆內似有坐有一人??她面對寂靜遼闊的雪川地形??也不知孤獨地坐了多少年
冰川底下是個晶瑩剔透的世界??這裡沒有鮮花??沒有蜂蝶??沒有黑夜??沒有四季??光線像一張銀色的幕布??扣在蒼穹上??降下一片雪亮??蓋住了所有的角落??沒留下一點陰翳??所以這裡被世人稱之爲冰原荒漠
此時兩名男子正立於冰牆對面的雪巖之上??其中一名着寶藍籠黑狐裘的錦袍??攏着厚厚的對襟銀扣的黑裘長披??眉眼上罩着一層冰霜??然而又似帶了點離愁??他便是寂流觴??他俯視着冰牆之下的冰川地底??像是在發愣??沒說一句話
“那麼??你且等着??”說這話是另一名紅髮男子??他是朧月夜??此番便是他帶着寂流觴千里迢迢來這裡尋求自己多年之前便已在此閉關自修的師傅尋求解惑的
見寂流觴頷首??朧月夜便一個縱身而下??接着便是“喀嚓”聲連綿響起??冰川拱成碎玉橋面??一塊塊地浮動着
這遍荒原底下實爲暗河??整個荒原亦是歷經長久壘積而不化的河面冰
朧月夜徐步走下雪巖??踩下一枚枚深坑??很快便踏上平坦的冰面??卻是不若在雪巖之上的用力??他什麼也沒看??徑直朝着冰牆之人走去??近了??終於面對面地站着??如同乾坤日月行使了兩色鏡??照亮了他們的音容
牆內竟是一名女子??亦如朧月夜一樣是紅髮如瀑??眼簾半闔??所露的半輪血瞳垂視腳下??冷若琉璃??澤注冰晶??她的容顏歷經雪藏冰封??仍是鮮亮如生??身上一襲華美禮服猶如繁複海潮蔓延至盤膝垂下??遮住了她的腿足??她就是朧月夜的在西族滅族之前的同族師傅??亦是西族最後一任大祭祀末朝顏
朧月夜端視冰牆片刻之後??便躬身行禮??抱拳道：“不孝弟子朧月夜??拜見恩師??”他躬身靜候了一陣卻是不見對方有所迴應??便又再次朗聲道：“不孝弟子朧月夜??拜見恩師??盼請恩師與弟子見上一見??”可是迴應他的只有呼嘯的寒風和“沙沙”乾燥的雪粒子劃面之聲
不安之情油然而生??若只是單單爲了見一見恩師不見其迴音便罷了??可是此番前來的目地卻是……況且那一位的脾氣……??此舉已是他能想出的“死馬當活馬醫”的最後一招了??若是沒有個結果??他不敢想??那一位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朧月夜下意識地回首看向對面雪巖之上的那人??卻見寂流觴已悄然無聲地立在自己身後的不遠之處??許是也瞧見了冰牆之內的末朝顏沒有動靜??便舉步而至
寂流觴擡手摸向冰牆??順着冰冷的牆面拍打??似乎在叩關問友??與朧月夜的縱氣郎聲不同??他只是輕聲如嘆息而道：“顏君??羅浮山寂流觴有要事前來拜會??盼請一見??”他將手撐在牆上??低頭像似仔細探聽了一下??又再次出聲：“盼顏君可以看在落青衣的舊面上給晚輩指點迷津??”
之後又是死一般的寂靜??寂流觴與朧月夜臉色沉重地看着牆內的末朝顏??想在她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端倪??可是他們的信心卻是一點點消失??難道說這位昔日的西族大祭祀已然坐化了
這個想法一出??寂流觴的心頓時便如這舉目的冰川荒涼孤寂??一時之間他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就像一個落單的旅人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眼看就要渴死之際??突然發現就在前方不遠有個小綠洲??興喜之餘踉蹌而去??越始終無以蹭足於那遍綠地??最終抱着“原來不過是海市蜃樓”的遺憾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好像擊碎眼前的這座冰牆??不??整個眼前的世界??他都想擊碎
而就在那雙琉璃眼如染墨似的越加濃重之時??突然一個猶如天際仙音飄渺傳來??“即使傾你所有??”
“傾我所有??”寂流觴堅決回答??可以說這四個字他連想都沒想就這麼豪無意識地丟出來了
牆內之人睜開眼??看向天空
“這是機緣巧合??亦是因果逆施的結果??原本不該出現於我們這方世界??他是屬於異世的魂魄??爲償其父母種下的果而回歸??正符合天道運行??你若是強求亦不一定可得??”末朝顏沉沉開口??雖並沒問他們想要知道什麼??卻是直接就是這麼一句
涼透骨的寒冷侵入血脈??寂流觴絕不妥協道：“本君就是要定了那人??上天既然安排了這場相遇??合該他便是本君的人??”
“如此??那你便等着吧??那人於那一世尚有三年陽壽??三年後??是一轉機??人的思念是一種動力??在轉機時與之相牽動??也許??他就可以回來了??在那之前??誰都無能爲力??你、我??皆非神仙??亦沒有那個術法可以平身探究異世??”
三年??三年後小傢伙還不一定會回來??他連一刻鐘也等不了??天涯已然是他生命的全部??那個不守傳統、我行我素的小傢伙是他衷心所愛??縱使傾宗門所力再尋得擁有良血的血河或是嬌美或是俊俏的各式隨侍??可是卻不再如小傢伙那般鮮活、有神……他早就明白了??除卻他心愛的小傢伙??任何想貼他身之人都是庸脂俗粉??看也不想看……
小傢伙……難道註定此生無緣??那又何苦逆世而來??如此沒心沒肺地走一遭??擄走他的心又狠心別離??何其忍心
“他爲什麼要走??”他低問??這也是他很在意的一點??縱是要走??又爲何選擇不告而別
末朝顏看向他??“他亦是身不由己??他一介大好男兒??即已委身於你??孤身一人留在不屬於自己的時空中認真適應??其心意非常明白??不應有所質疑??”
寂流觴低首??不再說話
兩個月來他完成了宗主所託的任務??讓所有背叛宗門鳳鳴城及城主鳳霜華得到應有的下場??同時一舉擊潰了長久以來一直蠢蠢欲動的開陽城??此次繁重任務的枷鎖終於解下??卻絲毫沒有喜悅??只想快些回到羅浮山??回到他身心可以完全棲息的地方
可是??小傢伙卻不在了??取而代之的一屋子的空寂??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番作弄??莫不是他身上的殺戮之氣過重??上天給了他一個孤寂的命??不??若是如此??他一定不會向命運妥協??他要找回他的天涯??不計任何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