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伍少是被門外的械鬥聲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擡手遮眼, 許久後方才適應午時明亮的光線,□□着坐了起來。
他持續一種混沌的狀態許久,思緒終於逐漸回到體內。
這是自己的房間……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韓輕嗣在哪裡?
門外是何人在打鬥?
郝伍少披上外袍, 赤着腳走了出去。
然而他走到院中, 卻是狠狠的吃了一驚:正纏鬥不休的二人竟是花樂醉與郝肆奕!
當初郝肆奕因心疼郝伍少的緣故給花樂醉下了炎雪蠱。雖說如今已解了, 但是二人就此結下樑子, 此時出手都是全力而爲, 絲毫沒有懈怠。
花樂醉與郝肆奕在武功上難分你我,兩人又都是用毒好手,一邊抵擋着對手的招式, 一邊提防對方隨時使出下三濫的招數。
花樂醉衣衫不整,長髮垂腰, 神態頗有些狼狽。
郝伍少愣愣地看着二人手中長劍你來我往, 神情迷茫, 隱約想起一些昨夜的事來。
花樂醉見郝伍少出來,眼睛一亮, 腳步緩緩向他移去:“郝伍公子,快讓你哥哥停手!”
郝肆奕眼神一冷,招式愈發狠厲起來。
郝伍少眼見兩人快打到自己眼前,吃驚地連連後退,大叫道:“等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花樂醉手腕巧妙地一運力, 將郝肆奕的劍打開, 迅速跳出戰局, 躲到伍少身後, 這才使這場惡鬥暫時休止:“郝伍公子, 你快向你哥哥解釋。你與樂醉是你情我願……”
郝伍少心中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的心跳突然強了起來, 叫囂着鼓譟着叩打耳膜:“你……”他目光遊移,突然間眼睛瞪了起來,死死盯着花樂醉脖頸上的紅色印跡:“你……我們……”
花樂醉曖昧一笑,擡手以指腹在郝伍少光滑的脖頸上游移:“郝伍公子不妨照照鏡子,樂醉也已禮尚往來……”
郝伍少頓時如遭霜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郝肆奕一劍又要刺上來,花樂醉連忙收回手,將郝伍少當做盾牌擋在身前:“哎,郝肆公子脾氣不要這麼暴躁,這般好看的一張臉,配上這性子真是可惜了……”
郝伍少被花樂醉扳着肩膀,整個人晃了晃,眼神中寫滿了驚疑,求助般地望向郝肆奕。
郝肆奕深吸一口氣,使得自己激烈起伏不定的胸膛緩緩放鬆下來,冷笑道:“對,我昨夜雖沒看見,不過你二人應是你情我願不錯。不然韓輕嗣昨夜也不必收拾東西離開了。”
郝伍少只覺腦中一根弦“啪”地被扯斷了,艱難梗塞地重複道:“離……開?”離開是什麼意思?
郝肆奕見花樂醉還躲在郝伍少身後不住對他做着鬼臉,冷笑數聲,掉頭就走。
郝伍少傻了片刻,驟然回過身緊緊抓住花樂醉的肩膀吼道:“我們昨晚做了什麼!”
他力氣極大,花樂醉嚇了一跳,笑容也就僵了片刻。他旋即綻出一個更欠揍的笑容:“郝伍公子怎麼辦完了事就不認賬?昨夜你請我回來氣氣你那侍衛,我也算得是盡心盡力,連自己都賠上了。郝伍公子可要仔細回想回想。”
昨夜郝伍少向花樂醉吐完了苦水,花樂醉一時戲謔心起,也記着當初韓輕嗣刺他的那幾刀,於是便想借此機會搗搗亂。
他誘醉酒後的郝伍少將他帶回別院之中,不曾想韓輕嗣深夜未眠,竟守在門口等着伍少回來。
韓輕嗣見了花樂醉,當即一張俊臉黑黑得融入夜色之中。他二話不說,抽出青雪劍指着花樂醉道:“放開他。“
依韓輕嗣這種態度,似乎也不打算給花樂醉甚麼解釋的機會,倒令一心想辦點壞事的花樂醉犯起了難,不知如何是好。
走路晃晃悠悠的郝伍少這時卻十分給面子,挺直了腰板怒瞪韓輕嗣:“是我帶他回來的!我早和你說了會帶美人回來,你當我玩笑麼?”
他口齒十分清晰,神情也是難得一見的認真,兩個人都怔了怔,花樂醉險些以爲他酒已醒了。
韓輕嗣的臉登時黑的發紫,緩聲道:“你說什麼?”他語氣中透着股威脅的意味,清醒的花樂醉有些膽寒,醉了酒的郝伍少卻是絲毫不怕。又或許,他潛意識中明白的很,面前這個人無論如何不會傷他。
郝伍少叉腰怒道:“這美人我就是帶回來給你看的!”
花樂醉眼珠一轉,連忙摟住郝伍少的腰,誘着他往下說:“郝公子,你帶樂醉回來是想讓他看什麼?”
郝伍少旋即恍然大悟,捧着花樂醉的小臉蛋涎水滴答地吧唧了一口,挑釁似的睨向韓輕嗣。
花樂醉錯覺中彷彿能看到韓輕嗣頭頂上隱約冒出一陣陣的白煙。
然而到了這個份上,韓輕嗣竟也沒有爆發,只是一把拎着郝伍少的胳膊把他從花樂醉懷中扯了過來,咬牙切齒道:“你。喝。醉。了。”
他手上控制不住力道,將郝伍少拽的生疼。伍少怒氣衝衝地推搡他:“醉什麼?!只是喝了酒敢做些平日想做不敢做的事罷了!你放開我!”
韓輕嗣這下真是氣得狠了,薄脣抿成一道線,眼眸中冒着火,看樣子似乎是忍不住想對郝伍少動手了。
郝伍少一手被他揪着,一手不住向花樂醉那伸,花樂醉見狀連忙不怕死地伸出手,與郝伍少緊緊相握。
郝伍少嚷嚷道:“憑什麼少爺要爲你守身如玉?你又不將少爺放在心上,天下美人這麼多,你當真以爲沒有別人稀罕我嗎?”
韓輕嗣胸膛的起伏漸漸沒那麼明顯了,好似脾氣已去了。然而花樂醉心中卻愈來愈怕,只當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韓輕嗣的厲害他是見過的,他並不知韓輕嗣如今已無法使用內力。
郝伍少越嚷越理直氣壯:“你沒了武功,是我的錯不成?你那般待我,我何必用熱臉貼你的冷屁股?真不知道我是怎會看上你的!”
沒了武功?!花樂醉不由吃驚地望向韓輕嗣。
韓輕嗣突然一笑,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你不是醉了,只是喝了酒,敢做些平日不敢做的事,敢說些平日不敢說的話。”他說罷掃了花樂醉一眼,那眼神中的陰鷙兀的使花樂醉背後滲出冷汗。
韓輕嗣掉頭就走,郝伍少只是在原地哼哼,暫時也沒說出什麼更加驚人的話語。
韓輕嗣離開一會,又提着一個小包裹出來了。
花樂醉正與郝伍少摟在一起,見狀曖昧地往他頸間吹了口氣,激得郝伍少縮起脖子咯咯直笑:“哎,你家侍衛要將你趕出去了。”說罷又低下頭在郝伍少白嫩的頸間狠狠吸出一個印跡來。
待他再擡起頭,才發覺韓輕嗣不是出來趕人的,而是將包裹系在自己身上向外走去。
這時候郝肆奕被外面的吵鬧聲驚動了。他披了一件大衣走出來,正看見韓輕嗣揹着包袱向外走,蹙眉問道:“你去哪裡?”
韓輕嗣理都不理,徑直推門走了出去。
郝肆奕被他冷漠的態度弄得有些惱火,也沒有發現安靜地摟成一團站在樹下的郝伍少與花樂醉,只當伍少與韓輕嗣爭執時弄得韓輕嗣惱火就賭氣出去了,也未多想,轉身回房了。
韓輕嗣一走,原本十分精神的郝伍少頓時就困了起來,直往地上倒。花樂醉將他扛回房間,順勢摟着他睡了。
半夜裡郝伍少忽然驚叫了一聲,又將睡的正迷糊的花樂醉弄醒,發覺伍少淚流滿面地往他懷中拱,雙手緊緊箍着他的腰:“輕嗣你別走,你別走!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花樂醉咋舌,暗道“人早已走了,你現在說已晚了”,卻也沒想都是自己的功勞。他見伍少哭得厲害,也就好心了一回,撫着他的長髮柔聲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走。”
郝伍少這才漸漸安靜下來,緊緊拽着他的腰帶睡了。
翌日一早,花樂醉於睡夢中突然一個激靈,猛地睜看眼,就見一道寒光向自己胸口招呼來。
他嚇得不清,身體迅速做出反應,一翻身就避過了那把劍。
花樂醉一個鷂子翻身,動作間一直被郝伍少拽着的腰帶被抽走,使得他衣服空空蕩蕩地垂着。他一手抄起放在牀頭的劍,接了數招攻勢纔看清對手是郝肆奕,於是跟他一路打到了院子裡。
再接着,郝伍少就醒了。
郝伍少勉強回想起昨夜自己說過的一兩句話,頓時如墜冰窟,手腳冰涼無比,猛地推開了花樂醉,跌跌撞撞向臥房衝去。
他急切忙亂地將乾淨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發現少了幾件韓輕嗣換洗的衣物,另外所有的內修書籍也都不見了。
花樂醉施施然跟進房間:“怎麼?你家侍衛銀兩帶夠沒有?能撐幾天?”
郝伍少一臉惶恐,猛地推開花樂醉,又向屋外衝去。
花樂醉聳聳肩,又幸災樂禍地跟了出去。
——栓在宅子外的馬少了一匹!
郝伍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耳邊不斷迴響着韓輕嗣冷冷的聲音。
“我會離開郝家,離開你,你再也見不到我……”
“離開郝家,離開你……”
“你再也見不到我……”
花樂醉笑盈盈地走上前,假作爲難地摸着下巴:“哎呀,你家侍衛這一回好似當真生氣了。怎麼樣,高興了不曾?”
郝伍少仰起頭,雙目通紅地瞪着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字來:“你,快,滾……”
花樂醉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郝公子,樂醉可是順着你的意思做的,你怎可……”
郝伍少雙拳緊握,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之中,怒吼道:“滾!再讓我看見你,我怕我不是殺了你就是殺了我自己!”
花樂醉無奈地一聳肩,笑道:“那就告辭。”
他轉過身,冷笑一聲,緩緩向城中走去。
看見郝伍少幾近瘋狂的模樣,花樂醉心中騰起一股隱蔽的快感,心底有一個聲音叫囂道:就是這樣!所謂的感情就是如此愚蠢可笑!世間又怎會當真有“愛”這一物?只是一羣愚蠢而狂妄的傢伙在庸人自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