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霧氣漸漸籠罩大地,陣陣寒意襲上雙臂,我忍不住抱緊了雙臂。
他看着我,淡淡地道:“楚無心,不要以爲,全天下的人,除了你以外,都是笨蛋。也不要自以爲自己很聰明。”
我深吸口氣,確實,我老是愛自以爲是。自以爲自己是厲害的,可以逃過命運的安排,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自嘲一笑:“難道,你來X市,就一直盯上我了?”
他目光淡然,沒有回答,只是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我愣住,他費盡了心思打到我,卻只有這麼一句?
“你又經夠笨了,可不要再感冒一回,把腦子給弄得更笨。”他語氣依然淡然,帶着一慣的嘲諷。但聽在我耳裡,卻在心裡涌起了翻江倒海的波瀾。
他,這是在關心我嗎?
***
恨恨地敲着鍵盤,我把最後的一篇稿子審完,寫上評語,然後發給主篇,再狠狠啐了口桌旁的溫開水,把身子拋入椅背裡,閉上了雙眼。
那晚被小喬出賣後,再被龍應揚逮住,我本想回到公寓裡,打包行李,然後再度偷溜。
哪想,剛提着行李下了樓,就有兩名黑衣人朝我走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笑容可掬地接過我的行李,再恭敬有禮地對我說:“楚小姐,您想通了嗎?要搬到龍先生那裡去?”
我還能說什麼?趕緊搶過自己的行李,吱唔地說:“他日理萬機,工作繁忙----我看,還是不必麻煩他了。”然後,我飛快地提着行李逃也似地奔回了公寓。
身後傳來陣陣誇張的笑聲,我把門狠狠關上,再恨恨地踢了門板幾腳。
片刻之後,我頹然倒入沙發裡。
事已至此,我就索性大大方方地出門,上班,下班。
主篇琴姐看到我終於來上班,高興極了,親切溫和,又笑容可掬地把我正式介紹給了辦公室其他同仁。
“各位,來,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新來的同事,楚無心,今天十八歲,但已是我們雜誌社的頭號專欄作者,無心情深,就是她的筆名,想必各位都聽說過吧----”
琴姐如此親切又如此重視我,還真讓我受寵若驚。
正想對她表達感激,但她下一刻,卻換成了一副晚娘面孔。
“楚無心,這個月十四號,所有文章都要送去印刷廠,你的稿子準備好沒?”嘻鬧的辦公室,倏然響起一道河東獅吼。
“楚無心,剛纔有位作者打電話說,她的稿費和樣刊還未收到,你去查一下。”清靜的辦公室裡,又響起一道崔命符。
“楚無心,這篇稿子是誰寫的?這麼爛的文筆,這麼差的故事,漏洞百出的情節,你居然給我錄用?你收了那白癡作者多少好處?嗯?立即FANS掉,你,別給我瞪眼,立即重審一篇上來。”
看着其他同事們心有慼慼焉的神色,我終於明白這位吸血鬼的把戲。我忍不住伸冤:“都已經十三號了,作者的投稿期都過了。你要我從哪裡找出一篇稿子?”
她厲眼一瞪,“我不管,找不出,你就自己寫。反正,在今天下班之前,你得給我交上來。”
我欲哭無淚,忍氣吞聲地絞盡腦汁寫了一篇,勉勉強強過關。
下班了,我終於鬆口氣,趕緊從坐位上跳起,收拾起行李準備以百米衝刺衝出辦公室。
“楚無心,這期的專欄寫的不太合格,沒有新意,你立即拿去改了。”晚娘面孔加上雙手叉腰成茶壺狀的姿勢,完全沒有一位辦公室女白領總篇領導形像,儼然是剝削勞動人民的資產階級。
無良無心又無情。
看着辦公室裡其他同事噤若寒蟬驚懼臉色灰白的神情。我終於明白,我成了這位黃世仁他娘 wωω. тt kan. C○
的殺雞敬猴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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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被新社會新出爐的黃世仁她娘操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我,喘着最後的力氣,有氣無力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有生以來,我的住處居然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母親來了,沒有以往的刻溥和漠然的態度,她居然朝我諂媚地笑了兩下。
我神色淡漠,與她坐在了沙發上,她如一具雕像般,尷尬又訕然地看着我,不鹹不淡地扯着家常。
自從有記憶以來,我還從未像今天這般,與母親坐在一起,如此親切地說過話。
很陌生,很彆扭,但-----心裡依然冰冷。
她自說自話,說了半天,見我一直沒有答話,臉色不好看了,雙眼一瞪,嘴巴一張-----
我頻住呼吸,等着她即將脫口而出的怒罵。
她張嘴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愣住,半天沒回過神來。
她看了看我,抿了抿保養得當的厚脣,道:“你也是楚家的女兒,就應該盡一份身爲楚家人的義務。”
我沒吱聲,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
接下來,登場的是父親。
他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在我面前狠狠吸了口煙,吐了口圈圈,從嫋嫋煙霧裡,我看到他的臉又蒼老了幾分,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條。
他臉色憔悴,看了我,澀然道:“無心。”
我同樣沒吱聲,捧着茶杯,任那茶香散發在鼻息間。
他咳了聲,又叫了聲:“無心。”
我仍然沒吱聲。
他嘆口氣,再度吸了口雪茄。我捂着鼻子,別過臉去。但仍然聞到一絲刺鼻的煙味,卻心中奇怪,怎麼這煙味與以前不一樣呢?
以前,他抽的是雪茄COHIBA,味道清淳,不刺鼻,尼古丁含量最少,但價格也昂貴,一支雪茄,大約要三百多港元,在內地,很少有賣的,父親一直都是從**買的。
只是,現在他抽的好像不是這個牌子吧?
他沒有注意到我,隨着煙霧的升起,道:“你或許還不知道,本來你姐姐是想念完博士學位再回來的,可是,這些年來,楚氏的營運狀況不太良好,有一些相當好的計劃又因資金週轉不靈而被擱下。還有就是,這一年多來,楚氏的死對頭,劉氏,孟氏搶生意搶得兇。以前與楚氏合作良好的客戶也不知是中了邪,還是被劉氏他們施了什麼魔法,都不與咱們簽約了。”說到這裡,他白晰的臉上出現一片紅潮,看來氣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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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我沒反應,又繼續道:“再加上,你姐-----她與聶如風分手,又與龍應揚的婚事被你----呃----被龍應揚當衆悔婚,楚家丟得這個臉還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楚氏經此打擊,股票一直跌個不停,再這樣下去,楚氏就真要關門大吉了----”
怪不得,這回母親沒有如往常般扯高氣揚地責罵我。反而還算得上和顏悅色。
再高高在上的富人,在沒有金錢的烘托下,與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
只是,父親是生意人,他說的這番話的背後,又有何用意?
楚恨憂與龍應揚的婚事泡湯,我是罪魁禍首,他應該罵我,讓我滾蛋。或者,他要我來承擔這個責任?
呵呵,還真看得起我。
父親又道:“是爸爸不好,這些來年,一直忽視了你。”
手裡的茶杯漸漸涼了,我起身,重新換了茶水。再度捧着茶杯坐到沙發上,一直以來,我都有個習慣,喜歡在天氣寒冷時,抱着個茶杯在手裡,一邊感受着溫勢的力量從杯子裡傳出,傳到手心,暖管冰冷的身體。一邊聞着清香的菊花香,在鼻間慢慢回味的感覺。
他四處打量了下客廳裡的擺設,道:“這裡太寒酸了,這麼小的房子,你住得肯定不習慣吧?要不,搬回去?”
我不語,心裡卻空洞的冰涼。
在之前,母親也向我委婉地提過了。
搬回去住,又會有什麼樣的陷井?
“你姐,這些天一直在公司裡,很少回家------”他見我不語,趕緊又道。
我再忍不住了,問道:“父親,你生日的前一晚,你一直都在家裡嗎?”
“呃?你說什麼?”疑惑地看着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他的臉上,除了迷惑,還有不解。
我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最後,我頹然靠邊在沙發上,無力地閉了閉眼,淡道:“我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