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眼迷離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連忙推開他,胡亂拭了淚水,吸吸鼻子,道:“你怎麼在這兒?”我看了看四周,不遠處,還有幾名黑衣男子正在朝這邊張望着,不禁冷笑:“還是你一直都在堵我?”
他深深疑視着我:“我來找龍應揚的,沒想到剛下車,就看到你以手遮面,從公司裡奔出來,我好奇,就跑了上來,爲什麼哭?姓龍的欺負你?”
我沒答話,他的話又讓我流下淚水。
“還是,他已知道了你嫁給他的原因?”他忍不住笑面了,幸災樂禍的:“姓龍的狡猾的很,這一回,我也栽在他手裡了。不過,他在你手上也栽了個大根頭----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他不屑地撇撇脣角,“不對,應該是報應吧。哼,我的門牙被他打掉了兩掉,生意也被他搶去了不少,他如果不得點報應,這還有天理麼?”
我拭淨了淚水,冷冷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他攔住我,雙目疑視着我,“你瘦了好多,看來,你們的婚姻並不幸福。”
我冷冷睨他一眼:“不關你的事。”
他忽地抓住我的肩,使勁搖道:“無心,你還不死心?你情願嫁他都不願嫁我,你的理由是不想受命運的擺佈。這個理由如果是幾個月前,我還可以相信。但現在,在我看來,你根本就是愛上他了,對不對?”
我被他搖得頭暈腦脹,他的話卻如利劍般直刺我的心,我被驚得全身動彈不得,雙眼一片灰白----我愛上龍應揚了?
“清醒吧,他或許愛你,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你到底還要被他傷害多深才肯醒悟?”他的語氣嚴厲焦急,帶着憤怒和絕望。
我墓以擡頭,幽幽地道:“他不會再傷害到我了,我剛纔是準備與他商議離婚的。”
“真的?”他雙眼一亮,驀地又捉住我的肩,欣喜若狂,我又道:“就算我與他離婚,也不會嫁給你,你死心吧。”
他臉色陡然蒼白,彷彿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似的。
我看了於心不忍,低聲道:“你的心,我只能辜負了,其實在上一世,我對你,已經死心了。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即然已經不愛了----那我就永遠都不會回頭。”我說得又冷又厲。聶如風對我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或許他是真的愛我,但我已不再愛他,今天,就讓他死心吧。
他臉色更加蒼白,身形搖搖欲墜,又眸一片空洞,喃喃地道:“不再愛我?永遠不再愛我?爲什麼,難道,你對我,就真的沒有一丁點愛?”
我苦笑:“----或許有吧,但,你並未珍惜。”在上一世,他的性子喜怒無常,時而對我好,時而對我冷嘲熱諷的,總是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就算有再多的愛,也被他的冷言冷語給消磨怠盡。
他臉色灰敗,虛弱地問:“那麼這一世呢,你也不會再愛上我了?”
我看着他懷着希冀與恐懼的神情,低下頭去,冷冷地說:“不愛!”
他後退幾步,慘笑一聲,聲音沙啞地說:“如果,當初,我能一下子就認出你,或是不與楚恨憂交往,你是否,就會愛上我?”
我想了想,“或許吧,沒有人會喜歡曾經嚴重忽視自己的男人。”
他再度慘笑出聲,聲音一片沙啞,喃喃地說:“真的沒機會了,真的,沒機會了嗎?”他擡頭,看着我,眸子裡有乞求。
我別過臉去,“何苦呢?我並不值你所愛,連龍應揚都要與我離婚了。”
他猛地雙眼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你與他離婚,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對吧?”
我不晌,低下頭去,看着路面。
他也跟着沉默,良久----我以爲他已經走了,他卻說話了,“楚無心,你是我見過的最爲冷血的女人。你的名字,取得還真是好!”他咬牙切齒一番,轉身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裡又一陣沉重。
希望,他永遠這樣生氣下去。
***
銀白色的戒身,只有四五毫米寬,上邊鑲着潔白的百合花,小巧精緻,翻來覆去地撫摸着戴了兩個多月的戒指,忽然,眼光餘處瞟到戒指裡邊,還印有一行字母,眯起眼瞧了半天,這好像是刻上去的,但是什麼意思,我根本看不懂。也許是這款戒指的牌子吧。
堂堂龍氏集團的總裁,送出的戒指,就算不是獨一無二,也算是叫得出名號的牌子吧。
把玩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般,把戒指用幾張白紙包起,然後裹起,一併放進了信封裡,粘好,再粘上郵票。丟進了路邊的郵箱。
名貴的戒指被我如此對待,不知龍應揚知道後,會是何種表情。
想必他會不屑一顧,連拆都懶得拆,就扔進垃圾桶吧。
嘆口氣,這陣子,我嘆氣的次數忽然多了起來。
振作了精神,抖抖衣服,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暫時辭去了雜誌社主篇的職務,進了楚氏----我也姓楚啊,楚氏的責任,不只是楚恨憂一個人的。
夜裡,我正在挑燈夜戰。
桌上的企劃書,堆了整張桌子,這是楚氏的企劃案,還有我以前的老東家,劉氏與孟氏的。
楚氏目前最缺的就是資金,楚氏搖搖欲墜,受益最大的就是劉氏孟氏。
他們再一次花高價讓我替他們做企劃,而我卻向他們道明瞭身份後,他們卻立即翻臉,跑得比鬼還快。人情冷暖,我總算見識到了。
努力研究了以往做的企劃,不禁嘆口氣,我真是作繭自縛啊。
因爲想對得起兼職企劃師的招牌,劉氏孟氏這兩家的企劃我可是盡了十二萬分的心力,現在,想找缺點,漏洞,都不容易啊。
不過,我忽然發現,好像,我一直都是作繭自縛。
外邊響起煙花暴竹的聲音,我這才記起,今天,就是大年三十啊。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的,隔壁的鄰居們早已人山人海地請來了各界名流,優美的華爾滋讓整個天空都爲之迷醉。
可楚家,卻冷冷清清的,除了還躺在牀上的父親,楚恨憂在隔壁辦公外,家裡就剩下我們三人了。
楚恨憂在想着辦法,讓銀行的崔款再延遲幾天。
我正在找劉氏與孟氏的企劃漏洞,好從中找出缺點,再另行改善,以楚氏的名義對向招攬單子。
楚氏的危機,整個商界都知道了,看笑話的人很多,落進下石的也不少,想去找單子,難!
不過,憑我寫的萬無一失的企劃案,加上楚恨憂死纏爛打永不服輸的性子,終於在臨近過年時,接到了近三個月都未接過的大單子。
康氏,臺資企業,在看了我做的企劃後,主動聯繫了楚恨憂,然後簽下一筆訂單,對方挺康概的,主動首付了百分之五十的預付款。
如果把這筆訂單做下,相信能緩解楚氏的危機,至少,工人託欠近兩個月的工資是發得出來了。
輕吁了口氣,我把筆丟到一邊,坐了一整晚,腰痠背痛的,準備起身,忽然一陣天眩地轉,我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知覺。
***
聽楚恨憂說,我暈迷有整整三天了。
醫生說,我之所以暈迷那麼久,是因爲嚴重睡眠不足,才倒至血糖降低,輸了葡萄糖點滴,暫時恢復體力。
我被楚恨憂送進了醫院,醫生公式化地宣佈,懷了孕,卻嚴重營養不良,操勞過度,並且三餐不規律,有流產亦像。
最後,醫生看了看我的臉色,下了定論,“住院觀察一個星期,先預交一萬元醫藥費。”
幸好,雜誌社已替我買了保險,我自己所出不多。只是,楚氏正在關鍵時刻,怎麼丟下呢?
還有,這個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我是生下來,還是打掉?
楚恨憂看我半晌,道:“生下吧,雖然我養不起一個企業,但養一個孩子,還算綽綽有餘了。”
我問,康氏的單子做出來沒?我記得,這筆訂單雖然挺有賺頭,但時間真的很緊迫,對方限定了三天後交貨的。我暈迷了三天,應該趕出來了吧。
楚恨憂神色不太自然,“放心吧,已經交貨了。”
我疑目望着她,發現她眼底有濃厚的青影,連一向美麗的脣,也失去了失血,變得蒼白如紙,還有,她那挺秀的眉間,緊緊擰成了川字,心裡隱約感到不妙,沉聲道:“不要騙我,你說慌話的本事雖然高明,但你休想騙過我。”
她怔了怔,喃喃道:“沒想到,這世上最瞭解我的,卻是你。”她自嘲一笑:“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們,被騙了。”
康氏,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企業,只怪當初想單子想瘋了,連一向精明的楚恨憂也忘了“商場規矩”,忘了派人瞭解調查一下對方的底細,卻貌然趕貨。對方用百分之五十的預付款讓我們失去了戒心,加緊時間趕完交貨後,再打電話崔促尾款,但電話已打不通,對方所謂的業務經理,也已不知去向。
楚氏這回用雪上加雪形容也不爲過,工人們竭盡全力不分晝夜地趕緊貨,原以爲把貨趕完,就可以拿託欠數月的工資了。
哪想,卻是空歡喜一場。
工人們數月積起的不滿,全面暴發了,找勞動局,找**,揚言要楚氏發工資,不然,就要告負責人。
楚恨憂再也想不出任何辦法了,只得把被騙貨的事公之大衆,但已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工人才不管這麼多,一狀告到勞動局,最終由勞動局出面,宣佈楚氏破產,把楚氏值錢的東西都被拍賣過乾乾淨淨,楚氏大樓立即被人低價收購了去。但工人的工資還是欠了一大筆,最後,法院銀行同時出動,查封了楚家大宅,連楚恨憂的車子,也被拿出拍賣了。
在外面的人眼中,楚氏真的完蛋了。
但對於楚恨憂來說,楚氏倒閉了,她在瑞士銀行裡也還有一筆爲數不菲的存款,節約點,也足夠她吃穿一輩子了。
而我,與楚氏無關,我的存款,也未動過分毫。
父親經此打擊,在法院查封楚宅時,就瘋狂了衝了出去,至今未找到人。
楚恨憂連續找了數天,依然不見人影時,也就放棄了。
“爸爸並沒有瘋,只是他心裡積鬱甚深,他,他可能是去找媽媽去了。”
川流不息的機場裡,楚恨憂提着行李箱,理了理剪成寸短的黑髮,對我淡淡地說。
楚氏破產,父親下落不明,她受夠了衆人的白眼,準備去國外散心。
我披着今年最流行的毛領披肩,穿着寬鬆的衣服褲子,腳上穿着平底毛皮鞋,懷孕三個月了,身子始終瘦削,吃飯也不行,胃口總是不好,吃什麼吐什麼,我照鏡子,看着鏡中瘦得不成樣的自己,連鏡子都懶得照了。
楚恨憂卻恨恨地把我拉到鏡前,氣哼哼地道:“看你這副死樣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你爲情所困,被龍應揚拋棄了就自暴自棄呢。我警告你,給我振作點,千萬不要被人看了笑話。”她強行把削了皮的蘋果塞進我手裡,道:“雖然咱們楚家已經夠丟人了,但你也必須給我撐着口氣兒,別讓外邊的人看咱們的笑話。”
楚恨憂說的完全正確,看我如今的模樣,還真是不敢出去見人。如果被龍應揚見到了,說不定會狠狠嘲笑我一番。
重新振作,雖然還是沒有多大胃口,但爲了肚子裡的孩子,還是勉強吃了點,楚恨憂這才放下心來,說要出國散心。她要我也一併去,我不懂外語,拒絕了。她連續勸了幾次,最終也沒讓我點頭同意,就恨恨地罵道:“只知閉關鎖國的老古板。”
我笑笑,她無耐白我一眼,叮囑我好生保重身子,就收拾了行李,我來機場替她送行。
雖然已經立了春,但冬日的氣息依然濃烈,機場外邊的寒風還是吹得我手腳冰冷,我們互相對望着,都從各自眼睛裡看到了複雜。
她自嘲一笑:“真的很奇怪,以前我們誓不兩立巴不得把對方往死裡整。可如今,卻能站到一起說話,真不可思議。”
我淡道:“確實不可思議。”
她看着我,微笑:“這麼看來,我們不能共富貴,但卻能共竄難。”
也許吧,如果楚氏一直好好的,如果我還是龍夫人,或許我們會一直對立下去。
但如今,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長,我也不是人人稱羨的龍夫人,我們二人都像落了翅的鳳凰,同樣的糟遇,讓我們放棄了以往的成見,走到了一起。
可是,如果,以後我們一方又真的鄱了身,我們還能像今天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嗎?
恐怕----不太可能。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們之中有人先飛黃騰達了,你想想,我們會不會又回到原點?”她歪着頭,莞爾一笑。
我靜靜地說道:“不知道。”未來的事,誰說的清楚。
再說了,她這一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回來。遠親近鄰,說不定,以後老死都不相見,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偶爾回味一下,遠在他國還有一個親人,如此而已。
她呵呵一笑,“真不愧是多年的敵人,這麼瞭解。”她仰頭看着天空,籲道:“我這一去,不知還會不會再回來---以前我倒巴不得離你離得遠遠的,可如今----”她沒再說下去,而是朝我笑道:“說這些幹什麼呢?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我點頭,“保重。”
她也點點頭,看着我,欲言又止,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問出來了,“你與龍應揚,真的沒有複合的希望吧?”
希望?我默然,我不知道。
我已把戒指寄給他了,就差簽字離婚了。
都這麼多天了,他怎麼還不叫律師來讓我簽字?
“那,你也要保重,有空,打我電話吧。”
我點頭,“我會的。”
她託着行李箱,毅然轉身,我看着她孤獨的背影依然挺得筆直,在人羣裡顯得鶴立雞羣。
望着她漸漸消失在人海中的人影,我這才吁了口氣,吹了口氣,轉身,朝車站走去。
一輛車子,停在路邊。車上倚着一個人,他把雙手插在褲子裡,斜倚着車子,望着我。
我的身子頓了頓,他是魔鬼。
我緊了緊披風,面無表情地走過。
從他身旁走過時,他一把抓住了我,把我扔進了車上,關門,落鎖,然後吩咐司機開車。
我驚魂未定,熟悉的情景,熟悉的動作在腦海閃現,當初,好像他也曾如此對待過我。
往事,如一陣凜冽的寒風,直直吹進我的心田。
當初,也是在這裡,他曾向我逼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