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風的外公、外婆自小生活在偏僻的山鄉,去過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三十里山路之外的鎮子。
他們沒有讀過書,也不識字,整個臨江村及附近的村落也沒有什麼社會輿論去監督他們。在他們那顆跳動了幾十年的疲憊的心裡,存在的只是極爲樸素的念頭:女兒沒了,可是不能看着女兒的娃就這樣活活餓死。因此,莊風的外公、外婆毅然承擔起了撫養莊風的任務,沒有一絲猶豫。
莊風的外公外婆並沒有給莊風起什麼志當存高遠的名字。莊風的外公認爲女兒難產的那一天風很大,這應該加劇了莊風母親產後身體的虛弱,最終導致了莊楊氏的辭世。因此,外公格外憂傷地給莊風取名爲“莊風”。這恰巧與莊風前世的名字相同。當然,和幾乎所有的小孩一樣,莊風也有自己的小名,而且毫不誇張,叫“苦娃”。總之,不管莊風對自己的名字滿意與否,他都無法反對。就這樣,莊風搖身一變,以異世界一個無父無母的嬰兒之身爲起點,開始了自己的旅程。誰也不知道,莊風將來的路會怎樣。身在襁褓中的莊風對未來也是一片迷惘。畢竟,這世界對他而言還是個巨大的迷。
一開始,剛剛作爲嬰兒降生的莊風,腦海中如雲霧一般,不是十分清明,只是朦朧間還殘留着上一世的片段。隨着身體慢慢地育,大腦逐漸成形,心智健全、擁有二十多年人生經歷的莊風開始想說幾句話來和滿含關切的外公、外婆交流一下。艱難地張開口,莊風的嘴裡出的卻是“依依呀呀”的模糊兒語,連自己都找不出一絲規律。莊風又竭盡全力地試了幾次,依然如此,只能不甘地放棄。外婆還以爲莊風是餓了,趕忙將黝黑的乾糧嚼碎,和水喂到了莊風的口中。莊風只好在沉默之中注視着一切,並且心生感激。
不過,以後的日子,莊風學語和走路的能力還是在身體允許的條件下慢慢地展示出來,遠遠地出了同村的孩子,這讓莊風的外公、外婆頗感欣慰。
莊風的父親出自獵戶之家,打小就沒有田地。僅有的家產是兩間茅草屋,正被莊風同村的本家叔伯們幫忙照看着。莊風的外公倒是有一畝山田,胡亂種着些廉價的草藥留着賣給鎮子上的唯一一家生藥鋪。
莊風的外公經營這一小塊山田頗爲不易。他輕易是不給山田裡的草藥除草的,老眼昏花,四體孱弱無力的他已經拿不穩鋤頭,常常將草藥誤作雜草鋤去。閒時,莊風的外公便拖着顫巍巍的身子到處撿柴禾,他已經沒有氣力去山上砍柴了。
靠山村有張、李兩房大戶,也就是勉強能住得起磚瓦房的人家。莊風的外婆便在這兩家大戶裡做雜工,漿洗一下衣服,給舂米的長工打個下手。莊風外婆的年齡比外公還稍長兩歲,但是身體卻比莊風的外公更硬朗一些。事實上也常常如此,老太太常常比同年齡段的老頭子的身體要好。這兩戶人家也是瞧着這老兩口可憐,因此沒有將莊風的外婆辭退。莊風在這個世界最初的幾年日子便是這樣艱難地維持下來的。
黝黑的乾糧並沒有阻止莊風身體的成長,兩位舅舅偶爾偷偷送來的肉湯在外公、外婆的堅持下也都進了莊風的肚子。五歲那年,莊風已經出落得十分地清秀,個子也比同歲的孩子高出半頭。黑溜溜的大眼睛無比明亮,閃爍着非同一般的智慧的光芒。這時的莊風說不上是花見花開,但也是人見人愛。這一年,莊風的外公已經到了古稀之年,外婆的年齡更大些,已經六十三歲。這時候,莊風已經能夠幫着兩位老人做些簡單的家務。老兩口心疼這孩子,一開始堅決不讓莊風做什麼。可後來現莊風這孩子實在是心靈手巧,嘴裡說出來的話也讓人感覺到格外地熨帖,也就放心且高興地讓身邊有個機靈鬼幫襯着自己。作爲莊風自己,上輩子便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一世做些家務和農活,欠缺的只是力氣不足而已。
莊風的外公、外婆勞碌一年,收入有限。靠山村環村皆山,村裡人少部分耕作些山田,種些草藥、紅薯、南瓜度日,大部分村民還是從事着最原始的狩獵。 眼看着家境始終深陷困頓,莊風便開始思忖着如何賺錢了。莊風雖然來自一個科技達的世界,可現在要在這樣一個環境裡有所作爲,作爲一名中文系的學生,還真有些爲難。這個世界的人們已經習慣了低物質、慢節奏的生活。哪怕自己真倒騰出什麼高新明,貧苦的鄉親已習慣了自給自足,不可能花錢去消費別的東西,倒是莊風自己也許會在驚世駭俗後被當做怪物看待。所以,自然而然,莊風的目光投到了三十里外的鎮子上。在這個經濟略微好一點的“大地方”,也許能有點屬於自己的機會。
可是,年幼的莊風能去鎮子上嗎?面對着三十里崎嶇艱難的山路,他找不到一條合適的理由去說服自己的外公、外婆讓自己出去。莊風只能等待,等待自己真正長大的那一天。可是他還沒長大,機會卻來了。可是,這個機會並不是他想要的。因爲,他的外公病了。
也許是常年操勞的原因,外公得了很嚴重的病臥牀不起,村裡的土郎中在試了好幾種偏方之後還是束手無策,唯一的途徑便是去鎮子裡請大夫。可兩位舅舅已經進山了,還要六七天才能回來。所以,在莊風與外婆之間,必須有一個人去趟鎮上,把大夫請過來。六十多歲的外婆在山路上想走一里路都困難,正巧村裡又有位趙大叔去縣城要路過鎮上。所以,用了一個晚上,莊風終於說服外公、外婆,讓他跟着那位大叔去鎮子上,然後隨大夫一起回村。至於回村之後,大夫當然可以自己回去。
於是,在剛滿六歲那年,懷揣着家中所有的積蓄,莊風第一次踏出了靠山村的重重山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