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楊守業天不明便起身了,同時還將妻子和女兒都叫起身來。
八一今天是他們的雜貨鋪開張的日子,必須早早地起來忙碌。
針頭線腦、油鹽醬醋等貨物早在兩天之前便已經購置完畢,鞭炮和寫有“開張大吉”的大紅紙也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再次將貨架上的貨物檢視一遍,然後過慮一遍開張的流程,想一想街坊鄰居都請到了沒有,還有沒有遺漏的。
忙完這些之後,支使着妻女一個去煮飯,一個打掃清理店內外的衛生,楊守業十分滿足地坐下來點起了旱菸,有滋有味地抽上了一口。自己半生漂泊在外,中年娶妻,生了個女兒,妻子賢惠,女兒聰穎,都令自己滿意。爲了拉扯這個家,自己是風餐露宿,吃盡了無數苦頭,終於攢了些家底。如今自己年近五十,已經沒有多大力氣去闖蕩世界;女兒年方十三,再過兩年,也到了該嫁人的年齡。於是,楊守業打定主意,不再過在外面漂泊轉徙的日子,將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打算找個地方安家落戶,做個小生意。
經過多方打聽思量,楊守業終於選定了玄水湖畔最大的城市玄水城。由於有滔天幫的庇護,四周還比較安定,沒有兵災匪禍,在這裡做生意,只需要每個月向滔天幫象徵性地交點利錢即可。
買下這個小店面,花掉了楊守業六成的積蓄。不過看着前面兩間鋪子,後面還跟着兩間帶着一個小院的房屋,楊守業還是自豪於自己的眼光。唯一遺憾的是,這個鋪子實在太過於偏僻,實際上只是處於玄水城最邊上的貧民區,周圍的商業氛圍不如城中心那麼濃厚。
事實上,很大很大的玄水城的東南部都是貧民區。這裡離湖太遠,沒有那些酒樓畫舫,只有遍地凌亂的低矮窩棚、木屋、土房,本身這是爲像自己這樣的弱勢羣體準備的。當然,還有比自己更弱勢的人,他們要麼在城裡流浪,要麼在鄉野深處討生活,還不如自己。在這裡開個鋪子,也就是賣些東西給周圍的窮苦百姓,自己也算是將錢變成了實物,更加踏實一點。
楊守業本來是想回自己從小生活過的靠山村的,可是當年自己作爲一個二混子,是實在爲鄉里不容才離開的,自己現在回去,父母已經不在,也實在找不到什麼歸宿。想到這裡,楊守業不禁皺起了眉頭。自己早就知道了堂妹和堂妹夫離世的消息,自己那可憐的外甥前一段時間又失去了外公和外婆。自己和妻女商量好了,要把小外甥接過來。一方面缺個人手,一方面自己年老無子,身邊能多個人照料,還有一個方面能報答當年堂妹對自己的恩情。本來已經和兩位堂弟打好了招呼,那邊也傳過信來外甥已經動身。可是算算日子,已經晚了兩天,還是沒有見到外甥的蹤影。
楊守業心裡有些擔心了。昨晚臨睡前,妻子還勸慰自己放寬心,可是楊守業卻難以平靜下來。想想當年自己離鄉出走的時候,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自己連個棉衣都沒有,鼻子下拖着黃鼻涕。人人都厭棄自己,連父母都關緊柴門不讓自己進家,村子裡的兩隻黃狗也都懶得向自己吠上一聲。就在這時,是堂妹拿出了一件寒衣和幾個黑窩頭塞到自己手裡,延續了自己的生命。若是當初沒有堂妹的慷慨,也很有可能就沒有現在的自己,沒有現在的家庭。因此,雖然事情過去了幾十年,楊守業仍然隔三岔五地跟妻子、女兒提起這件事情,讓他們不要忘了這番恩情。
該到報恩的時候了,可是外甥怎麼還沒有來呢?
妻子招呼自己吃飯了,女兒已經將店鋪的裡裡外外又打掃了一遍。沒奈何,楊守業只好收起心思,開始心不在焉地吃飯。
天漸漸地亮了起來,楊守業貼上了“開業大街”的紅紙,放上了兩掛鞭炮,驚醒了四鄰。66續續有街坊鄰居來祝賀,紅包裡多多少少地都放了三五個銅錢。楊守業收下來了,默默地記下,打算借別的機會再送還給他們,畢竟,誰家的日子過得都不容易。
一上午都是比較忙碌的。吃了中午飯,妻子、女兒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她們都在城裡的大戶人家做工。楊守業則坐在半新的櫃檯前,對着嶄新的賬簿比劃着,心裡卻仍沉浸在回憶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店門被輕輕地敲響了,將他從回憶中喚了出來。楊守業還以爲自己的第一次生意上門了,擡眼一看,一位肌膚白淨的英俊少年立在了門口,也不說話,默默地打量着店裡的一切。夕陽照在少年還略顯稚嫩的臉上,像極了一個人。
楊守業輕咳了一聲,想問問少年到底需要什麼東西。爲了讓他看清貨架上的東西,楊守業還站起身來,讓了一讓,以免自己擋住了對方。
“您是守業舅舅?”少年突然開口了。
楊守業的腦袋“哄”得一陣,心頭突然竄出了堂妹的身影:“外甥,你來了!”驚喜頓時佈滿了楊守業已經滿是皺紋的臉孔。他急忙走上前去,將可憐的外甥緊緊地擁在了懷裡,嘴裡唸叨着:“你可來了,你可來了。”兩滴渾濁的老淚已經滴在了莊風的背上。
天入黑之後,楊守業的妻子和女兒都略顯疲憊的回來了。她們驚訝地現模糊地油燈下站了一位挺拔英俊的少年。
“舅媽、表姐,我是莊風。”莊風說着,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了一個禮。
楊守業的妻子柳氏頓時回過神來,連忙將莊風拉起身來,仔細地打量了一番,也是十分歡喜。倒是楊守業的女兒小翠,驀然看到自己多了這個這樣的表弟,有些害羞,手忙腳亂地回了一禮。
一家人在晚飯桌上談論着彼此最近幾年的遭遇,楊守業對着一壺老酒,再次流下了濁淚,看了看一表人才的外甥,又是喜從心來。
至此,莊風便在玄水城堂舅的雜貨鋪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