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也不知道是酸她還是誇她，但連子心就當是後者了，淡淡笑道：“其實也不小了，於生辰來說，已經十四了。”
十四還已經……菊花褶子公公嘴角抽了抽。乾笑兩聲：“聽說大人是此屆御廚選拔賽的頭名呢，得陛下聖旨賜封的，定然不是尋常人。”
知道你還收老孃金子？看來陛下在你眼中也不是很威武嘛。
連子心維持着淡然的笑臉：“那是陛下厚愛而已。”
“對了。您雖然是六品膳珍。一司主位，不過司裡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見您年齡尚小，一定不會安生的，您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謝公公提醒，我會注意的。”
“嘿嘿連大人，奴才在內侍省的司配監當差，以後有事的話。到司配監找韓公公便可了。”
“記住了，韓公公有心。”
“還有，那山上的宮殿您可不要亂闖，切記。”
唔，那上面是什麼？皇家禁地？老孃纔沒那麼閒呢。
“我省得了。”
菊花褶子公公倒沒有因爲她頗有些冷淡的態度而不高興，反而重新審視了她一下。
小小少女卻有這樣的氣質，一路走來也不像別的大多數初入皇宮的宮人那樣要麼怕得道兒都走不動，要麼剋制不住內心的情緒左顧右盼的毫無形象活脫脫像沒世面的鄉下包子（雖然那纔是正常反應）。應話也是不卑不亢，不驕不傲，說她不諳世事吧，之前宮門口那種覺悟卻不是假的……以他多年看人眼光，他只能說，這小女官，不是池中物。
幾年後。這位韓公公一直爲自己當年看人的犀利眼光感到自豪，同時也爲自己選擇一條正確道路感到萬分慶幸。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一處宮殿之前。
殿門的正上方掛着一個鎏金匾額，上書三個大字——尚食局。
他們前腳剛到，便有一羣女子從門內走出。
打頭的是兩個淺綠錦緞官袍的年輕女子，那官袍是女子樣式的。束腰的直綴袍裙，團領，寬袖，遍刺折枝小葵花，以金絲圈之。腰上掛個鍍金銀墜子，卻也無佩、綬等物，裙角露出弓樣淺綠靴，上刺小金花。
頭上梳着端莊的髮髻，戴了假鬢花鈿，中間一個鑲嵌了淺綠孔雀石的錦絲冠，容貌雖不算上佳，但畫了淡淡的妝容，眉目間噙着淺笑，身板肅立，行走優雅，端的是神采翩翩。
而跟在後面的有着淺藍色女官袍的，也有着黃綠相間宮裝的，有妙齡的少女，亦有看起來年長些的女子，嘩啦啦涌出來，瞬間空氣中都是鬢影香氣。
“這是出來迎接您的，連大人。”韓公公眯眼笑，低聲在子心身邊道。
宮人們一看到連子心，個個臉上竟都是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領頭的一個女官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您可是新來上任的連膳珍？”
連子心微微頜首道：“正是。”系史廳血。
衆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精彩，韓公公便開口了：“怎麼，青大人還不相信灑家接到的人吶？”
這位青大人也是女官，不過品階只是從七品，韓公公是正七品，所以也不用對着稱奴才。
青女官一愣，忙道：“哪兒能呢？”又對連子心一笑，“連大人可別見怪，微臣只是瞧着連大人實在太年輕了，當真是意想不到。”
這就是她們所有人見着她後驚訝的原因，實在是太小太輕了……她們從好幾日前就知道永州府的御廚比賽出了個頭名和皇帝舌，是個女子，被陛下親下聖旨直接提成六品女官，要到她們尚食局來成爲“領導”了！
雖然御廚選拔賽和皇帝舌的事在永州府極其周邊很是轟動，但上京畢竟離那兒太遠，何況又是在信息更爲閉塞的深宮之中，所以她們所能聽聞到的很有限，對這位新來的“頂頭上司”也就知道永州府廚神世家連家的一個庶女，廚藝非凡。
庶女，廚藝非凡，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了身份不咋高，得有一定年歲了，估計是個年輕時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咳咳，所以今日一見廬山真面目，簡直顛覆三觀！
十四歲倒不是說真的多小，連子心的身材也不是真的多蘿莉，比起剛穿過來那會兒，這一年多的將養（就是吃）已經讓她的身體步上正常的軌道，處於正常的發育狀態了。當然，由於“輸在起跑線上”加之天生這具身子的骨架可能偏瘦小了些，所以她看上去確實比同齡的少女要小些許，在這些宮人看來，也就十三不到的模樣。
連子心微微一笑，難免再次爲自己正名：“我十四了。”
韓公公一臉壞笑地看着這羣人跟剛纔自己一樣的表情。
另一個姓路的女官終於也站出來，逢迎道：“連大人真是人小本事大，我等今日得見，着實敬佩！以後我等一定好生聽候連大人差遣呢。”
連子心可沒傻到把這話當真。
這些人，無論女官或宮女，在皇宮這個大染缸泡大的，個個都是人精，對於她這樣一個新來的上司而且還是年齡這麼沒有說服力的上司，會敬佩會好生聽候差遣纔是怪事呢。
不過她們這會兒還能有面上的恭敬，那就足夠了。
連子心柔和一笑：“差遣不敢，子心初來乍到對工作難免有不懂與疏漏之處，以後大家一起共事，還要請諸位多多提點，多多包容。”
沒有主動降低了自己的地位，表明你們上司就是你們上司，不過呢老孃是個沒什麼架子的上司，和藹可親的上司，只要你們不搗亂不添堵，大家絕對可以和平共處滴。
青女官和路女官笑笑着對視一眼，眼中皆是輕蔑和揶揄之意。
送走了韓公公，連子心便被她們簇擁着進了尚食局。
“連大人，微臣青薄，現任咱們司膳司的膳典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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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路菲，同樣是居膳典一職。”
典級女官，從七品。
這二人皆是低了連子心一級，不過在這司膳司裡就算是除她之外品階最高的女官了。
尚食局的最高長官許尚宮前兩日正好出宮辦事去了，所以今日沒能出面迎接她。
本來以她的官位，許尚宮親自來迎接也不爲過，但不來卻也算規矩之中。但尚食局還有另外兩個品階跟她一般高的女官呢，她們倆來迎接纔是合乎規矩，而她們完全沒有露面，卻讓青薄和路菲這兩個屬下來迎接……呵呵，明顯就是不重視的表現呢。
也可以理解爲，那幾位還未謀面的女同事，給她的一個“下馬威”吧？
連子心不是不懂，但卻只能裝作不懂。
青薄和路菲帶着她簡略的參觀了一下尚食局，你一言我一句地爲她介紹一遍，開始還算熱情，但慢慢的就變成了例行公事的態度了。
尚食局是一個完整的大宮殿，面積很大，以連子心目測，大概都有半個連府那麼大了。這裡面分成大大小小七個獨立卻又互有相聯的宮室，三個是主宮，也就是日常工作的地方，分屬尚食局下轄的三個司——司膳司、司醞司、司藥司。
三司各司其職。
其中，司膳司負責割烹、煎和、廩餼之事；
司醞司負責酒醞、酏飲、茶烹之事；
司藥司負責醫方、藥物之事。
分設有三個主位女官，分別是膳珍、醞珍和藥珍。
底下各有典級女官膳典、醞典、藥典，掌級女官掌膳、掌醞、掌藥共十六名，除此之外，還有不是女官沒有品階的女史共六名，普通宮女九十三名。
也就是說，光這個尚食局就有一百多人。
可想而知，整個華國宮廷，要養着多少張嘴吶。
四個宮室是爲寢殿，也就是職工宿舍。
其中膳珍、醞珍和藥珍三個主位女官合居一殿，名爲“珍慧殿”，這個宮殿比之其餘三個，條件自然是要好上一些，不過三人各有一間主屋，離得不算遠卻也不算近，只要不是同進同出，基本上一日中也可以不用見着面，可以做到互不打擾。
其餘三殿則是十六名女官和普通宮女居住的。
許尚宮住在尚宮所，平日裡也只是有大點的事兒或者偶爾來巡視一回，更別說在這裡居住了。
“連大人，這兒今後就是您的寢殿了，屋內的擺設是此前的那位膳珍大人留下的，除了出牀榻以食用的器皿重新換過，其餘的都沒動，因不知大人您的喜好。”
“是啊，大人您住下後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重新佈置，該置換添置一些什麼物件，您寫個單子交給微臣，微臣着人去給你置辦。”
“有勞兩位姐姐了。”
青薄和路菲又看了看銀杏和小酸梅，說道：“這兩位姑娘是大人的侍女吧？以後你們也跟着大人住在珍慧殿，那邊的一間屋子便是你們的居所。”
銀杏和小酸梅福身道：“奴婢謝過大人，勞煩了。”
青薄淡淡一笑，朝連子心道：“連大人可還有什麼吩咐？”
路菲問道：“對了，晚上大人可有什麼想吃的？”
連子心道：“不必太麻煩了，隨便吃一些便可。”
路菲不置可否：“那好，咱們司一般是在酉時過後用餐，要給後宮的主子送食後我們才能用上飯。到時微臣讓人給大人送來。”
青薄道：“大人勞累了一天，怕也是極乏了，快些歇着吧。若沒什麼事兒，微臣就先告退了。”
……
看着她們出了宮殿，連子心這才和銀杏小酸梅互視一眼，仨人皆是長舒一口氣，倒在榻上。
真累啊。
“小姐……呃，我們以後不如也喊您大人好了，這個比小姐威風吧？”
“對啊，沒想到女官還挺威風的，你看那些人都得對您畢恭畢敬的。” ◎
“奴婢以前一直覺得皇宮一定很大，沒想到比想象還大！咱們連府真沒法比！”
“你個傻孩子，當然沒法比了！不過，小姐這屋子，跟蓮心院的比起來，還是差了些。”
“是喲，這也太素樸了，小姐可是膳珍大人！”
“沒關係，她們不是所想添置些什麼列個單子就給置辦嗎？我看要添置的多了！”
“那個不過，應該不需要我們出錢吧？”
“噗，傻瓜，當然不用了！宮裡還不至於這麼窮吧？”
銀杏和小酸梅一言我一語地掰扯起來，連子心在一旁靜靜聽着，嘴角掛着微笑，忽然心生感慨，身旁有自己熟悉和信任的人陪着，真是一件幸運也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