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連子心向來厚臉皮的人,也被他誇得臉紅了,不禁嗔道:“世子爺別胡說了,這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世子爺想吃的話,隨時吩咐,想吃什麼都給您做。”
沈世子看着她臉飛紅霞,眼波流轉,嬌媚如水的模樣,不禁呆了,他一直知道連子心很美,但幾乎沒有見過她溫柔若水的這一面,沒想到,她真是亦嗔亦喜,動靜兩相宜。心忽的漏掉一拍,直到連子心看着他的神情漸漸浮上一抹疑惑,他纔回過神來。
掩飾地笑起來:“哈哈,這可是你說的,爺以後要啥,你都得給爺做哦。”
連子心微微一笑:“沒問題。”
沈世子把食盒蓋上,提起來,道:“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東西要交給他了?”
“什麼東西?”
“比如書信什麼的。”
連子心咬咬脣,神情出現幾絲猶豫,左手在袖子裡撰了許久,最終還是拿出來,是一個小小的竹筒,道:“這個交給他吧,不過別告訴他是我哦。”
沈世子接過,晃了晃:“什麼?小紙條?”
連子心點點頭。
“不過如果是寫字的話,他會不知道是你?”
“放心,他認不出來的。”她確定他沒見過她寫的字。
“那好吧,爺盡力幫你,但要是不小心穿幫了,爺可沒法子。”
“子心謝謝世子爺,以後有子心幫得上的,子心一定盡力。”
“好說好說。”
……
“喂,這是我妹妹讓我交給你的,讓你帶着路上吃。”沈世子將東西交給了顧惜爵。
“你妹妹?沈怡?”顧惜爵微微蹙起眉頭。
“嗯、嗯。”沈世子有些心虛。
“她做什麼要給我帶東西?”
“她、她你還不知道嘛,她一直喜歡你啊。”
“她會做吃的,我怎麼不知道?”
“不久前才學的,爲了你學的。”
顧惜爵打開食盒,看到裡面的點心時蹙起了眉頭,拿起一塊嚐了一口,又怔住了,這個味道和感覺……太熟悉了。
“你妹妹才學的,就能做得這麼好,看來挺有天份的。”他盯着沈世子微微笑着說。
“呵呵,過獎過獎。”沈世子頭皮有點發麻,他這樣的笑簡直比殺人還可怕。
看着他躲閃的眼神,顧惜爵幾乎就能確定什麼了,馬上問道:“她怎麼不自己來送?”
沈世子以爲他是在說自家妹妹:“我爹不讓她進宮。”
前陣子顧惜爵和流凰郡主要成婚的消息出來後,她就在家大鬧了一場,非要他爹沈國公去給皇上求婚,讓她做四皇妃,被沈國公訓斥了一通,禁足在家。
“還有,她說這些雞蛋……”沈世子照着連子心的話吩咐了一遍。
“你妹妹還知道我最喜歡吃雞蛋?”顧惜爵笑得古怪。
“咳咳,我告訴她的嘛。”沈世子無奈,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編。
“嗯。”顧惜爵突然就提不起勁兒來。
“對了,我妹妹她、她讓我把這也交給你。”沈世子遞出竹筒。
顧惜爵眸中又溢出幾分神采來,快速接過,打開來,裡面是一張捲起來的小紙條,紙條上寫着一行只能算得上端正的字: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連子心在寫下這詩句前,猶豫了許久,一次次把寫下的紙揉成團丟掉,她有很多話想說,但訴諸筆端,卻又覺得不合適,囉嗦且矯情,最後,選擇了不走兒女情長的路線,來點大氣的!
顧惜爵看了,心情頗爲複雜,雖然沒見過她寫的字,但是他憑直覺,就知道一定是她。他既讚賞她不像別的女子那樣面對分離只會哭哭啼啼矯情不已,但是又覺得失落,他都要走了,她也不肯給他一個柔情的希望。她心裡究竟還有沒有他?如果沒有,她又何必特意做了這麼多東西來給他?可如果有,爲什麼她連走之前的最後一面也不肯來見他?
沈世子不知道連子心寫了什麼,不過看到顧惜爵的神色,心裡頗爲忐忑。
“寫、寫的什麼?”
“自己看。”
顧惜爵把紙條丟給他,沈世子看了看,鬆了口氣,覺得沒什麼不對啊。
“這不挺好的?祝你凱旋而歸呢。”
“是,是挺好的。不過我倒不知道,你家妹妹什麼時候能寫詩了。”
“咳咳,我教的啊……”
顧惜爵已經能確定,這壓根不是沈怡託他來轉交的了,不過她既然不願意讓自己知道,自己也不戳破。他什麼話都沒再說,最後喊來了春來,讓他把這些東西收着。
是她的心意,終究捨不得捨棄。
第三日一早,華延帝在玄武門廣場爲衆將領送別,連子心隱忍掙扎了許久,終究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奔向玄武門,在高大的城樓之上,見了他一面。
烏烏泱泱的人羣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清晨的朝陽灑下柔和的光輝,那個男人一身墨色戰袍,頭戴銀盔,胯下一匹黑色駿馬,頎長挺拔英姿颯爽,雕塑一般的面容,剛毅中帶着清冷,飛揚的眉宇下明眸銳利,又深又黑,宛如冬日夜空升起孤星兩點,寒光迫人。連子心想過他穿上軍裝的樣子,必是英氣爆棚,但沒想到,會是如此,好似一柄出匣的絕世寶劍,閃動着攝人心魄的鋒芒。
就是窮盡世間詞彙,也難以訴其儀表。
也不知是心意相通還是冥冥註定,他突然就揚起了頭,眼眸修長,看向了城牆上的她,這不經意的一瞬,霎時間猶如穿透了萬水千山的阻隔。四目相交,連子心微微一怔,卻沒有再躲避,微微頷首,滿目寧靜,猶如孤燈夜路有了盡頭。
因着這一眼,顧惜爵的心也充滿了寧靜祥和。
其實一旁高馬上的三皇子也算高大帥氣,只是身上多了一股戾氣,叫人反感厭惡,所以不怪連子心眼裡只有四皇子殿下。
不久之後,軍號長鳴,隊伍開拔,顧惜爵和三皇子帶領隊伍,緩緩離開了宮門。
直到長龍消失在視線中許久,連子心還不肯移開眼睛,直直地站在那裡。
“別看了,都走遠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唬了她一跳:“你走路都沒聲的啊,嚇死我了!”
沈世子翻個白眼:“是你太專注了好嘛。”頓了頓,“很捨不得?”
連子心說謊:“沒有。”又看了看他,“你怎麼沒去?”
沈世子笑:“那傢伙不讓我去啊。怎麼,你就這麼希望爺去送死啊?”
連子心急眼了:“你別烏鴉嘴好嘛,什麼死不死的!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好好好,是我胡說八道,你家那位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你又胡說,什麼我家你家的……”
連子心氣得,直接不想搭理他了,乾脆轉身回去。
沈世子忙追上去:“誒你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你不能過河拆橋吧……”
……
雖然連子心有些煩他,但不妨礙他隔幾天就來煩她一回,不過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每回來都給她帶來關於某人的一點消息,今兒到了哪裡啦,如何和三皇子鬥智鬥勇啦,有沒有好好吃飯啦等等。連子心表面不太在乎,但實際上很期待,巴不得他每天都能來一回,因爲這些消息,她在後宮是不可能會探聽到的,她從沒想到過,自己也會爲了一個人如此牽腸掛肚。
所以這段時間沈世子很有口福,沒回來都能吃到心小廚爲他準備的獨家下酒菜或者點心,吃不完還能打包帶回去,不知不覺間,他內心也總是盼望,能每一天都得到某人的消息。
“你要不要再給他寫點什麼?爺幫你轉交。”
“可以嗎?”
“當然,我們保持着書信聯絡,否則我怎麼可能不間斷地給你帶來他的消息。”
“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沒事兒,不麻煩,看在你每回都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爺的份上,這點小事給你辦了。”
“好,不過你要記着,不能說是我啊。”
“知道啦,放心吧。”
於是連子心每次都寫了幾句,依舊是裝在小竹筒裡的小紙條,有時候兩句詩,有時候是一兩句話。不寫,她忍不住,寫,又怕露了餡兒。她只能盡力平淡,不傷春悲秋,亦不給他負擔。
比如上回,就是兩句詩——夜闌臥聽風和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回,就是一句話——聽哥說,你們連續兩天兩夜遠行軍,無力爲君分憂,願君安好。
半月之後,他們的大軍終於抵達主戰場,幾乎每天,朝堂上都有關於前方的激烈戰報傳來,她多多少少能聽到一些,再從沈世子知道一些小道消息,有喜有憂,但總體還是好的。
那個男人果然沒有讓人失望,三天之內就帶領左路軍兩敗敵軍,收復四座城池,反觀三皇子帶領的右路軍,戰績不佳,連丟兩座城池不說,軍中兩位副將還一死一被俘。
之後幾日,戰局膠着,連子心雖然每天依舊勤勤懇懇地幹着自己該乾的事兒,但總是不時會愣神,而且心中隱隱約約有些發慌。果然不出兩日,傳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四皇子殿下,也就是左路軍將領帶領的兩千騎兵,於一處峽谷遭遇敵軍伏擊,生死不明!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子?!是真的嗎?!”
連子心從皇后娘娘那裡聽說了消息,嚇得魂兒都飛了,怎麼從皇后娘娘那裡出來的都不知道,稍稍鎮定一下後才四處去打聽,可沒有什麼用,她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沈世子進宮來找自己。
可足足等了兩日,沈世子才姍姍來遲,看到他的臉色和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就知道不妙。
沈世子只能先平復她的情緒:“你先別急,還沒確定呢。”
連子心一聽,心稍稍提上去點:“你沒收到這個消息?”
沈世子面色凝重:“收到了……”
咯噔一下,她的心又沉了下去:“你是說,是真的?”
“你是從哪裡聽到的消息?”
“皇后娘娘那兒,她知道這個消息可得意了。”
“我們也是今天早上纔得到的消息,我一知道,馬上就進宮來了。”
“我們這邊收到他們那裡的消息,最起碼得兩三天,也就是說,距離他們遇到伏擊已經過去了兩三天時間了,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你也別太擔心了,那傢伙,命硬得很,不會這麼容易就沒的。”沈世子強裝淡定。
“嗯。”連子心也強顏歡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安心地等消息,有了消息我一定第一時間來告訴你。”他拍拍她的肩。
“嗯。”連子心點頭,認真地看着他,“謝謝你了。”
如果是平時,沈世子肯定要調侃一番,但這種時候他也沒心情了,只是微微一笑:“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