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前行,官道上人漸漸多起來。走了好幾天,總算到個有點人煙的地方。
摸摸口袋裡沉甸甸的銀子,心中有幾分歡喜,吃了好幾天乾糧,嘴裡都淡出鳥來了,待會兒一定要找家客棧,洗個澡,點上幾個分量足夠的肉食菜,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的腸胃。
我坐正,揚起鞭兒,虛空甩了個響,馬兒聽聲,蹄下生風,跑的越加歡快。顛簸了又有半個時辰,一座熱鬧的小城出現在我面前。城門口有守城盤查的士兵,交了三十紋錢的進城費,就沒受多大刁難,進到了城裡。
當我在城裡轉悠着找家既便宜又幹淨的小客棧時,城門口又來了個特殊人士。穿着沾染了幾分塵土,看上去有些灰白的衣衫,仍然顯得猶如下凡仙女一般的小龍女被阻在城門口。
守城的士兵這次沒能拿到三十紋的進城費,幾個想吃豆腐,揩油的兵痞子更是被狠狠修理了一頓。
性情冰冷,對身外一切事物都沒什麼太大感覺的小龍女,如今卻看上去面色異樣紅潤,櫻脣如血,皺着眉,焦躁地彷彿像換了個人似的。原本對付幾個普通士兵,他只要施展輕功,自然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去,可離開了古墓好幾天,他對真氣運行產生的高熱,越來越難壓制,有時發泄一下,倒還舒服點。門口幾個不長眼的兵士自然就成了他的出氣筒。
偏偏他打完了,還要踩着人家的腦袋問,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過兒?那些個可憐蟲哪裡認得什麼過兒,回答不上來,很好,再扁一頓!等他氣順了,地上早躺了橫七豎八,多個倒黴鬼。
當然,這些事我是不會知道的。我好不容易在東城的僻靜角落裡,找到了一家,看上去門面不大,卻收拾的很乾淨的小客棧。
把馬車交給店小二,我拍拍身上的灰塵,邁步進入客棧,在大堂裡找個座位坐下,點了一大盤牛肉,先啃起來再說。
剛啃了半盤,小小的客棧裡忽然涌進來一羣人。領頭的兩人,一個穿着錦衣華服,明明秋意漸涼,還手裡搖了一把摺扇,墜着鴿蛋似的明珠,惟恐人家不知道他家財萬貫,富貴逼人。另一個卻穿着灰白素袍,腳上登着一雙草鞋,光溜溜的腦袋,一看就是苦行僧的模樣。一個鼻孔朝天,眼白瞪人,一個卻低眉順眼,謙虛異常。兩個看似完全不搭的兩個人,卻走在一起。
其餘幾個,清一色的黑衣短打,又高又壯,一排站過去,把已經挺小的店堂堵得滿滿當當。店裡不多的客人見到瘟神凶煞似的這麼一幫人,嚇得一鬨而散,跑的快的連飯錢也沒留下。
掌櫃的見了哭都來不及,可也不敢得罪進來的這幫大爺,畏畏縮縮上來,勉強笑道,“各位客官,要……要打……尖……還是……要住店……”
那富貴公子眼一瞟,嫌惡地別過臉去,正巧與我這個店裡唯一沒走,縮在角落裡的客人對了一眼。
撇開他高傲的態度不論,單看長相,還算是端正,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年紀,下巴上才冒出淡淡的頜須。這年齡的孩子最難弄,說是孩子,卻一心想做大人,說是大人,偏又帶着孩子氣的任性。
掌櫃那邊,倒是僧人一合十,十分和氣地訂了後間最大的院落,要了一桌酒菜送到房裡。銀子也是預付的,讓一身冷汗的掌櫃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而我這邊就沒那麼好命了。
“喂!你看什麼看!”富貴公子氣勢洶洶地衝我嚷道。
我愕然,只是對了一眼,我都很快把頭低下了,還會惹到他?我趕緊往角落裡縮上幾分,手裡不停地將剩餘牛肉塞到嘴裡。等會要真到動手的地步,也不至於浪費了這些牛肉。
我還在拼命塞牛肉,那公子已經氣呼呼地過來,一腳踢在桌子上。幸虧我手腳靈活,退得快,不然一盤醬牛肉的湯汁非全撒我身上不可。
桌子砰地一聲,顫了幾顫,居然沒散架,但桌上的盤子被震地斜滾到地上,哐啷一聲,碎成了幾瓣。
聽到聲響,那苦行和尚擡頭朝我這邊望來,驀地,他展開驚喜的笑容,喊出一聲,“師兄?”
師兄?這裡還有和尚嗎?我和來挑釁的富貴公子齊齊定住不動。我是在找和尚,而那富貴公子則大吃一驚道,“達巴爾師兄,你看見大師兄了?”
苦行僧猛撲上來,伸手來抓我,一面笑得簡直像臉上開了一朵花似的,呼喝着,“大師兄,我可找到你了!”
原諒我被打擊太大,一下子沒能躲開他的熊爪。貌似我以前是做過一段時間的道士,但和尚,這是從何說起啊?
那苦行僧抓住我就再也不肯放手,胡亂指揮着一旁的富貴公子,“快,霍都,快給師尊報信!大師兄找到了!”
那名爲霍都的公子懷疑地盯着我瞧,“達巴爾師兄,你搞錯了吧?他好象是個漢人啊?怎麼會是大師兄轉世呢?”
我也很懷疑啊,艱難在熊爪遏制下,吐出我的疑問,“什麼大師兄?什麼轉世?我不認識你們,快放手!”
“不放,不放,大師兄,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怎麼能放手呢?”
苦行僧狂熱地熊抱住我,將近八尺高的個頭,魁梧的身軀,牢牢把我禁錮在懷裡。
要死了,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我剛琢磨着要運氣掙脫他,他卻一把鬆開我,拉起我的手腕,大踏步地往後院走去,邊走邊向我露出憨厚淳樸地笑容,“師兄,我慢慢告訴你,你知道嗎?我和師傅師弟找你找得有多辛苦!”
也許是他絲毫不摻虛情的笑容,熾烈急切的語氣打動了我,我竟然呆呆地任他拉着我走向後院。
而那個高傲地富貴公子霍都則像只小雞仔,跟在後頭,還沒頭沒尾地追問着,“達巴爾師兄,真的嗎?你沒認錯嗎?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