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燕灑然一笑,笑容清爽,眉目如風,頗有幾分瀟灑之意。她突然又想了父親軍中的副將徐朗,那個偉岸如山的男子。曾經戰場之上,他處處護她周全,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他對她說:“別怕,有我。”
父親曾想將她許配給他,她卻嫌他粗鄙,最終歡喜的嫁進了寧王府。這些年,她一點一點收斂起全部的性子,一心爲王府,爲他,可她的回報是什麼呢?
不過是他與日俱增的嫌棄與冷漠。
人心都是肉長的,越是這種時候,她便越發清晰的回憶起徐朗的種種好來。也總是不斷的推演着,若是當初她聽父親的話嫁給了徐朗,過的又是怎樣舒心愜意的日子?
事事總是不能比較,一比較便有了高低。有了高低,心就漸漸的冷了,淡了。往日裡事事在意,事事糾結的某些事也就提不起精神來再去在意,再去糾結了。
她也本就不是個喜歡斤斤計較的人,以前計較是因爲在乎,可若這份在乎得不到半分的迴應,反而遭了嫌棄、遭了鄙夷,還有繼續的必要嗎?
父親說得對,生活不是打戰,你有勇有謀也不一定會贏。她以前不懂,現在卻懂了。心中自嘲一笑,她也從來不是個有謀之人,註定了她今時今日必敗的結局。
南宮燕暗暗自嘲,恍然記起前些日子在街上偶遇徐朗時,他說:“自由自在的燕子從來不適合華麗的籠子,而是廣闊的天空。所以,燕子,你不幸福。”
當時,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十分狼狽。
深深的吸了口氣,南宮燕眉目清朗的看着君瑜,笑容越發的璀璨了。“妾身恭祝王爺與如意姑娘鶼鰈情深、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話落,毫不留戀的轉身,以從未有過的高貴優雅一步一步從容坦蕩的離去。
“什麼意思?”君瑜濃眉微皺,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深沉探究的看着她。“你又在耍什麼花意,我警告你……”
“妾身從小便與父親爭戰沙場,從來學不會京城那些貴族世家小姐的彎彎繞。與王爺成婚十二年,我雖努力的學,卻終究也學不會。我以爲王爺應該瞭解,我說話從來便只有字面的意思。卻原來……”卻原來,卻原來他從來未曾瞭解過她。
南宮燕擡起頭來,目光是君瑜從未見過的清明透澈,眉宇飛揚得似乎整個天地的顏色都倒映在她的眼中。
她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伸手一點一點將君瑜握住她手腕的手撥開,脣畔帶着恣意而灑脫的笑,雲淡風清的繼續說道:“王爺快去吧,如意姑娘只怕等得有些急了,妾身等了十二年,深知等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妾身粗鄙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如意姑娘……”
南宮燕勾脣一笑,轉身走了。
一步一步似南飛的燕子終於迎來了春天,輕快而嬌縱,恣意而飛揚。
君瑜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動,手還依然保持着被南宮燕撥開的姿勢不動,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在他的視線中越走越遠,拐過一道迴廊消失不見。腦中不由得便浮現出他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
十三年前,南宮大將軍驅逐北漠蠻子凱旋而歸,他奉父皇之命率朝中大臣前往城外迎接。遠遠的,便瞧見跟在南宮大將軍身後三步外、一身火紅錦衣的南宮燕。
她那樣的恣意飛揚,如同天上的驕陽,一下子便照進了他的心底。可是從什麼時候,他對她漸漸有了不耐煩?開始嫌棄她不如京城裡那些世家小姐能面面俱到、八面玲瓏?
君瑜心情略有些煩躁,垂眸看了眼還擡在空中的手,收回來緊緊的握成了拳。連玉芙院也沒有心情去了,轉身便回了書房。
尚書府百花閣。
冷溶月剛剛睜眼,老夫人的貼身侍婢綠瑩便笑盈盈的站到她面前,恭敬的福身一禮之後,笑道:“四小姐,老夫人請您梳妝完後去福榮堂用膳。”
冷溶月挑挑眉,擡眸便看向窗外的天空。綠瑩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躬身退到外屋等着她。如今四小姐與張狂奢霸的豫王有着婚約,又與明澤郡主交好,身價自然水漲船高,連老夫人也不得不高看她兩分。尚書府中那些拜高踩低奴顏欺主的人也悄悄的掐斷了這心思,這幾日討好的圍在百花閣轉悠,只爲在四小姐面前露個臉熟。
綠瑩在老夫人身邊伺候了近四十年,自然知曉老夫人看重冷溶月的目的。正是這樣,綠瑩對冷溶月,才更多了兩分的敬重。
明月明心對視一眼,雙雙圍攏過來,心靈手巧的給冷溶月鬆鬆挽了個簡單的鬢髮,樣式簡單,斜斜的簪了個玉製步搖,其餘首飾皆無。
一身素白衣裳,同樣只在腰間別了塊盈潤的玉佩壓着裙角。
“好了,小姐。”明心退後一步,眉眼明媚的看着冷溶月,“小姐不論穿什麼都很好看。”
綠瑩擡眼看去,不由恍了恍神,似乎又見到了當初的靈姬,天姿絕色,明媚耀人。恰好冷溶月轉身,也看向她。綠瑩迅速收回眸光,端莊一笑,“四小姐與夫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畫出來的,有夫人那樣耀眼的娘,四小姐自然也是不差的。”
提起靈姬,明月明心都沉默了下去。靈姬逝世時,兩人都才七歲,七歲的孩子已經懂得足夠多。想起高貴溫雅的夫人,兩人心中一時都難以介懷。反倒是冷溶月,她穿越而來就在去往江州的路上,對靈姬並沒有多少的映像。
“這個世上,耀眼的人總是活得不長。如果可以,我寧願平平凡凡。”
綠瑩心中一顫,猛然擡起頭,怔怔的看向冷溶月。
“走吧。”冷溶月眉目安寧,任綠瑩如何打量,也探不出她任何的情緒來。斂下心間突起的情緒,默然跟在冷溶月的身後往福榮堂走去。
福榮堂內,冷無雙正偎在冷老夫人身邊撒着嬌,逗得冷老夫人笑容滿面。連帶對張氏也多了兩分的好臉色。
“四小姐來了。”綠瑩先一步跨進屋內,清聲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