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寶025

“有這事?”夏姜芙垂眸順着壓褶皺的衣角, 手指光滑白皙,輕輕拉扯着新綠色長裙, 喜滋滋道, “若寧國公夫人肯,我樂意至極。”

京里人心思太敏銳了, 她都沒想到寧國公府呢, 她們嘴巴倒是快,不過不得不說, 她們真是有眼光,國公府的小姐, 平日燕窩人蔘養着, 金銀玉石戴着, 綾羅綢緞穿着,膚若凝脂,儀態翩翩, 尤其寧五小姐,容顏如玉, 麗質天成,驚聞去年宮宴皇上皆忍住多看了兩眼。

能把五小姐娶進門,簡直光耀門楣啊!

秋菊聽得呼吸氣短, 很想提醒夏姜芙,重點不在寧國老夫人願不願意,有人故意散播謠言詆譭兩府,礙着名聲, 哪怕寧國公府真有這個打算也不會答應,否則便坐實了私相授受的嫌疑,寧老夫人最在意名聲,堅決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不對,眼下最要緊的是查出誰在背後嚼舌根,不然寧國公府以爲夏姜芙暗地壞國公府小姐的名聲,鬧起來,難堪的還是夏姜芙。

但看顧泊遠不吱聲,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忍着沒吭聲,倒是嬤嬤急匆匆從外邊進來,粗噶着聲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外邊人說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打國公府小姐的主意,賣子求榮,趨炎附勢呢。”

嬤嬤腳步沉重,頗有地動山搖的晃感,擠走秋菊,垂眸瞪着夏姜芙,氣急敗壞道,“您想給大少爺挑門好親事無可厚非,可國公府的小姐哪兒是咱能肖想的,夫人哪,您就安生些吧!”

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來夏姜芙身邊服侍好些年了,她爲人嚴苛,不苟言笑,顏楓院的丫鬟婆子沒有不怕她的,素日遇着是能躲則躲,就怕栽她手裡。

顏楓院的丫鬟婆子,對她是懼而遠之,久了,嬤嬤覺得自己在顏楓院地位超然,逮誰念誰,連夫人的面子都不給。

嬤嬤認爲夏姜芙不識好歹,門當戶對,顧越皎娶個侯爵府的小姐琴瑟和諧多好,偏眼高於頂,盯着寧國公府,得罪寧國公府一衆人不說,還會招來閒言碎語,得不償失。

因着嬤嬤的話,屋裡死一般沉寂,年紀最小的顧越流最先沉不住氣,他忍不了外人指手畫腳,態度不敬已很過分,還出言訓斥,夏姜芙不計較是脾氣好,嬤嬤還以爲夏姜芙好欺負了?夏姜芙礙着老夫人面子不開口,他當兒子的不能坐視不理,當即手指着嬤嬤發怒,“嬤嬤,你說誰呢,娘怎麼說也是主母,你就是這麼個態度?”

整座府邸,沒人敢在夏姜芙跟前呼三喝四,嬤嬤太目中無人了,分明是受了老夫人指示。

老夫人不喜夏姜芙,這些年,當着他們兄弟的面常說夏姜芙壞話,看不起夏姜芙出身,認爲夏姜芙見識淺薄,不足以擔起侯府主母的責任,甚至暗指夏姜芙目無尊長,不孝順她。多次問他們夏姜芙怎麼議論她,說了她哪些壞話,平心而論,夏姜芙在他們跟前從沒說過老夫人半句不是,一切都是老夫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老夫人的氣量,派過來的嬤嬤品行如何可想而知。

嬤嬤頭回被人訓斥,還是年紀最小的顧越流,臉色極爲難堪,細細回想,心知是自己的不是,拿餘光偷瞄顧泊遠,被顧泊遠陰沉的臉色嚇得渾身發顫,忙低下躬身道,“老奴見過侯爺夫人,大少爺,二少爺......六少爺。”

顧越流哼了聲,一時忘記自己是來向夏姜芙告狀的,兩步並一步走到夏姜芙身後,陰測測盯着嬤嬤看,“我娘耳根子軟,待人寬厚,嬤嬤你別得寸進尺,我娘不舒坦,我管你是誰的奶孃,該收拾絕不手軟。”

嬤嬤神色僵硬,再次躬身,“是老奴越矩了。”

動作行雲流水,但臉上的表情顯然不服氣,顧越流拂袖,面上愈發不喜。

仗着奶過他父親就尊卑不分,趾高氣揚,真惹惱他,大不了魚死網破,誰怕誰啊。

夏姜芙轉身拍了拍他手臂,沒反駁他的話,卻也沒順着他的話說,語重心長道,“什麼話好好說,小小年紀氣壞身體就不好了。”

話落,她才問起嬤嬤外邊的事。

秋菊說話樸實,嬤嬤則辭藻華麗得多,什麼厚臉皮,什麼無恥,什麼心機深,點綴得天花亂墜,夏姜芙細心聽着,暗道嬤嬤如果參加春闈,哪兒有其他人什麼事?

七八頁紙都不夠她寫的!

嬤嬤說完外邊的事已是口乾舌燥,氣喘吁吁,夏姜芙擔心她渴出毛病來,擺手讓她下去喝口茶,從嬤嬤的長篇大論中提煉出一個消息:有人說她在南園巴結寧老夫人意爲撮合兩府結親。

她在南園態度諂媚,但話說得明白,請寧老夫人爲顧越皎物色適宜的小姐,並未提及國公府小姐,稍微帶耳朵的就聽得見,到底是哪個聾子在背後來事?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顧越皎就是天鵝好嗎,真和國公府結親那也郎貌女貌,門當戶對。

這般想着,她吩咐秋菊,“傳膳吧,吃飯的時候慢慢說。”

秋菊愣了愣,半晌纔回過神來,嬤嬤氣憤得跺腳罵人,擱夏姜芙這,除了句“樂意至極”就沒了下文,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心寬。

她福了福身,低眉順目退了下去。

秋翠和夏水她們緊跟着退下。

“娘,您就該趁機懲戒嬤嬤一通,她這般囂張,多少是您縱容的。”顧越流敞着腿,真是怒其不爭,他給了臺階,夏姜芙順着下就能將嬤嬤攆出顏楓院,她倒好,不追究了。

“她也是擔心你大哥的親事,心不壞。”夏姜芙看向顧泊遠,“侯爺,這件事你怎麼看?”

世道對女子苛刻,這種名聲,對他們來說無傷大雅,但對十五六歲的小姐不同,鬧不好會毀了人家一輩子。

“寧國公博學多才,雄韜偉略,我與他把話說清楚即可。”顧泊遠拉開凳子,在夏姜芙右側坐下,思索起事情的起因,昨日夏姜芙才生出給顧越皎說親的心思,今早就傳得街知巷聞,內裡必有人煽風點火,寧國公德高望重,深得皇上敬重,必然不敢有人將矛頭對準寧府。

既不是寧府,對方的目標就是他們了。

“儘早將皎皎的親事定下。”拖得越久,謠言日囂塵上,連累國公府小姐不太好。

顧越皎親事一定,謠言自然不攻而破。

夏姜芙雙手擱在桌上,輕輕揉着眼角,人到年紀,眼角和鼻側最易生皺紋,有事無事得揉着,舒緩肌膚,聞言,她停下動作望着顧泊遠,“關乎到一輩子,哪能倉促,我十月懷胎將生下他,就是讓他來世上受委屈的?”

顧泊遠不吱聲了,和夏姜芙講道理,自取其辱,高祖皇帝都被她頂撞得怒不可言,他一武將,更不是她的對手。

夏姜芙的早膳是半碗燕窩粥,半碗玫瑰花粥,她攪着勺子,看向顧越流,“小六方纔是不是有話說?”

含着滿嘴餃子的顧越流一怔,搖了搖頭,他氣顧泊遠逼着他寫文章,關他一宿,但與顧越皎的親事相比,不值一提,眼下怎麼找大嫂纔是正經。

夏姜芙頷首,又看向顧越皎,“皎皎有話說?”

顧越皎頷首,嚥下口中麪條,拿巾子擦拭了嘴角後才道,“順藤摸瓜,串聯南園丫鬟婆子的供詞,王婉珍被遣出南園後折返,通行的木牌是押着她離開氣的其中一位宮女的,是王婉珍偷的,進南園後遇着太后寢宮的嬤嬤說了幾句。”

他身爲刑部侍郎,能抓捕涉事的丫鬟婆子,前提她們不是宮裡的,太后寢宮的嬤嬤,他無權追究。

“我就猜到是她暗中搞鬼,罷了,左右我沒事就算了,宮裡都是些蛇蠍心腸的人,別招惹。”夏姜芙碎了句,轉向顧越澤,“越澤方纔要說什麼?”

顧越澤瞅了顧越皎一眼,搖頭,“沒什麼。”

夏姜芙沒多想,繼而轉向顧越白和顧越武,二人附和顧越澤,“無事。”

其實,昨晚他們查出些線索,一大早過來就是想和夏姜芙說的,但出了嬤嬤的事,他們不想拿事情煩夏姜芙。

“還以爲你們有什麼驚天動魄的消息要說呢,站成一排,幽幽望着我,看得我都跟着緊張。”夏姜芙舀了勺玫瑰粥,喟嘆道,“南園的玫瑰花真是名不虛傳,熬的粥都清甜芳香,你們要不要嚐嚐?”

包括顧泊遠在內,幾人皆搖了搖頭,男子漢大丈夫,喝什麼玫瑰粥,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夏姜芙不知父子幾人的想法,享受的吃着。

早飯後,顧泊遠帶着顧越皎他們去壽安院給老夫人請安,完了,顧泊遠去鴻鵠書院,顧越皎去刑部衙門,顧越涵他們則去書房後邊的空地練武,軍侯世家,學武必不可少,顧泊遠請了專門的夫子教他們,幾兄弟四歲就開始啓蒙練武。

夏姜芙跳了會絲帶舞,秋翠端着瓷盆進屋,鐵青着臉色,多次欲言又止,夏姜芙不慌不忙洗臉喝茶,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他們欺人太甚,明明沒影的事兒,說得跟真的似的,聽說消息傳到國公府,寧老夫人和國公夫人極爲不悅,怕要上門質問您呢。”寧國公府底蘊深厚,國公爺的門生遍佈天下,夏姜芙侮辱國公府小姐,國公府衆人不會善罷甘休。

夏姜芙勾着花露擦臉,輕輕笑道,“還以爲多大的事,謠言止於智者,你計較個什麼勁兒......”

“奴婢不止氣這個。”若只關於國公府小姐,秋翠頂多爲顧府處境憂心,不會生氣,她氣的外邊人狗眼看人低,“那些人瞧不起侯府,損大少爺是斯文敗類......他們不只說大少爺,將幾位少爺都罵進去了,篤定幾位少爺娶不着少夫人。”

夏姜芙坐在太師椅上,興致勃勃道,“還有這種傳聞?昧着良心說這話,她們也不怕閃了舌根!”

“皎皎他們是我肚裡出來的,貌若潘安,儀表堂堂,會娶不着媳婦?我看她們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你彆氣了,和這種人嘔氣不值得,待會你把管家找來,我琢磨着向裴夫子借幾盆名貴的花,辦個賞花宴,爲皎皎挑個漂亮的媳婦。”夏姜芙將臉上的花露抹勻,待身上的汗散了些,她纔去罩房沐浴。

穿戴一新出來,管家已經在了,顧越澤他們也在,夏姜芙說了辦賞花宴的事兒,“小六,你去書院問裴夫子借幾盆花,越澤,你和小四小五寫帖子.......”

管家躬身立在一側,聽了夏姜芙的話,他眉宇蹙了蹙,小聲提醒道,“夫人,六少爺早先摘了裴夫子的美人笑,堂而皇之上門借,裴夫子怕是不會答應,還是讓侯爺親自去吧。”

裴夫子嗜花如命,哪兒肯借給顧越流,況且,顧越流貿貿然上門,乃是對裴夫子不敬,裴夫子是天下讀書人的表率,招惹他,沒有好處。

“裴夫子心胸寬廣,不會斤斤計較,小六是裴夫子的學生,又已認錯,裴夫子不會爲難他的。”夏姜芙坐回座位,交代管家道,“讓針線房的給幾位少爺多做幾身衣衫,接下來府裡應酬多,別給少爺們穿重件的衣衫。”

服飾上她向來講究,除非喜歡的款式布料,否則她不會重複穿衣,窮養子富養女,顧越皎他們四季衣衫過得去就成,但眼下境況不同,顧越皎說親,幾兄弟是門面,不得寒磣了。

管家俯首稱是。

夏姜芙又道,“三少爺他們寫好帖子,你今日就送出去,院子裡的燈籠全部換新,花草枝椏修剪一遍......”

“老奴記下了。”

交代好事情就沒夏姜芙什麼事了,她把管是媽媽叫到屋裡,叮囑她們着手準備顧越皎的聘禮,很是看重長子的親事。

不消半個時辰,夏姜芙備聘禮的消息不脛而走,一紫色衣衫的丫鬟邁着小步拾上臺階,湊到柳瑜弦耳朵邊說了幾句,柳瑜弦不屑地輕哼,“不撞南牆不回頭,待求娶被拒,就知道什麼叫丟臉了。”

她旁邊坐着的夫人們側目,“難道長寧侯府有消息出來了?”

說話的是明瑞侯夫人,今日她生辰,邀請了許多人過府小敘,柳瑜弦是其中之一。

明瑞侯府祖上是文官出身,極少和武將人家走動,還是到了明源維襲爵後才與武將世家走動,□□打下江山,朝廷重武輕文,武將地位崇高常毆打文人,幾代帝王過去,天下太平,皇上勵精圖治,文人的地位高過了武將。

如今的朝堂,文官明顯比武官有話語權,文人已然將武官踩在了腳底,只是比較尋常武將而言,像承恩侯和長寧侯這種,文官還是忌憚的。

所以,滿朝文武,巴結承恩侯和長寧侯的數不勝數,但二人害怕背上結黨營私的罪名,素來不和朝堂上的人走太近,故而,想攀交情的多走侯夫人的路子,柳瑜弦八面玲瓏,不會給人難堪,許多人願意親近。

而夏姜芙說話口無遮攔,做事任性妄爲,甚少有人和她往來,即使下了帖子,夏姜芙也不見得赴宴。

就像傅蓉慧,礙於長寧侯面子,當日是給侯府去了帖子的,夏姜芙只差管家贈了盒髒不啦嘰的糊糊和一隻手鐲,手鐲質地好,還算過得去,那盒糊糊,她懶得多看一眼,女兒要,她隨手就給了,私心講,她不喜歡夏姜芙,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原因她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喜歡。

夏姜芙給長子議親的風聲傳得人盡皆知,目前來看,國公府幾位小姐是不會嫁進侯府的,夏姜芙打的算盤落空了。

傳言沸沸揚揚,一直未傳出夏姜芙作何迴應,聽柳瑜弦話裡的意思,好像有什麼,因而她纔有此一問。

“聽說,她着手置備聘禮了,真不知哪兒來的自信。”在場的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侯爵夫人,多有往來,柳瑜弦沒掩飾臉上的嫌棄,“以她目中無人的性子,做了婆婆怕是更變本加厲,寸步不離鞍前馬後,我要有女兒,可捨不得她被人蹉跎。”

夏姜芙身份低微,辦事不按大戶人家的規矩,正經高門嬌養的小姐哪兒禁得住夏姜芙的‘規矩’,身份懸殊,輩分低的肯定吃苦,尤其,顧越皎又是出了名的孝子,前些年城中有幾名紈絝出言侮辱了夏姜芙兩句,顧越皎當場割了他們的舌頭讓他們再不能說話,手段毒辣,無人能及,幾家聯名上書彈劾顧越皎心腸狠毒,摺子沒呈到皇上跟前就被顧越皎以逼良爲娼,魚肉百姓的罪關押入獄,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而當時街上,有位進京趕考的考生替夏姜芙說了幾句話,顧越皎念着他的好,爲其奔走,如今在州上任職,兩年前的震驚朝野的貪污案,據說他有份,硬是被顧越皎抹了去。

孝子的妻子不好當,她們是過來人,再明白其中酸楚不過。

“是啊,花無百日紅,誰知她能囂張多久?”比起柳瑜弦的輕視,傅蓉慧更多的是擔憂女兒的將來,夏姜芙囂張全靠長寧侯對朝廷有功,皇上念着當年的扶持之恩睜隻眼閉隻眼,帝心難測,有朝一日皇上心情不好要拿人開刀,夏姜芙怕是首選。

長寧侯府富貴,但她看來不長久。

一府崢嶸,體現於主母的談吐舉止間,夏姜芙,沒有做主母的風範。

這話問到柳瑜弦心坎上了,如今的朝野,文官出類拔萃,人才濟濟,武將卻只有陸顧兩家撐着,假如顧府沒落,就剩陸府獨大,整個京城,承恩侯府成了武官表率,會更受推崇。

“待長寧侯讓爵的那天吧。”長寧侯立下的功勞抵了夏姜芙的過錯,等哪天長寧侯不再領軍打仗,立不了軍功,夏姜芙的所作所爲自有人追究,任皇上也偏袒不了她。

聊起夏姜芙,幾人少不得想起夏姜芙在南園的豪言壯語。

“虧得只有三個兒子參加春闈,有狀元榜眼探花供她選,要有四個兒子去了,她還不得讓皇上給第四名賜個稱謂?”

“這還不離譜,就怕她說兩個兒子並列狀元就丟臉了。”

說着,幾人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不遠處的小徑上,秋翠將幾位夫人醜陋的嘴臉看得清清楚楚,擔心夏姜芙想不開,扶着她欲掉頭回走,“夫人,我們還是回吧。”

裝什麼知書達理,溫婉嫺雅,背後說人長短,與長舌婦有何分別?

夏姜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扶了扶頭上的蝴蝶簪花,邁着步子輕快走了過去,“看幾位夫人笑得眼角褶子脂粉都蓋不住了,什麼事這麼好笑啊?說來我也開心開心。”

語落,亭裡坐着的幾位夫人皆變了臉色,錯愕的看着夏姜芙,臉上盡是尷尬。

尷尬過後,不約而同將目光移至傅蓉慧,眼神詢問夏姜芙怎麼來了。

傅蓉慧暗暗搖頭,掩帕掖了掖笑出淚花的眼角,起身迎了出去,呵斥夏姜芙身後的丫鬟,“貴客上門,怎麼不通稟,怠慢了怎麼辦?”

丫鬟也委屈,都快午時了,誰想到府裡還會來客,她領着夏姜芙穿過迴廊就想大聲通稟來着,又怕傅蓉慧訓斥她尖聲粗氣不懂規矩,故而想着近些了再說,聽清內容,她滿臉窘迫,哪兒記得要提醒句。

自知犯了大錯,她雙腿一屈跪了下來,惶惶不安道,“奴婢知錯,請夫人責罰......”

“和這個丫鬟無關,我攔着不讓她驚擾你們的,看你們氣氛融融,笑得前合後仰,我哪兒好意思打斷。”夏姜芙笑眯眯的走上臺階,“你們繼續,別因爲我壞了氣氛,方纔說到哪兒了?”

傅蓉慧面上都有些掛不住,換作其他人聽別人講自己笑話,要麼偷偷離開,要麼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夏姜芙卻不依不饒,難怪不討人喜歡,這點,委實可惡。

“隨便聊聊而已,陸夫人快坐,管家下帖子時收了禮,還以爲你不來了呢。”傅蓉慧招呼夏姜芙落座,強顏歡笑的轉移話題。

夏姜芙拉着裙子,慢悠悠坐下,“原本不來了,忙活府裡的事無聊,經過外邊,憶起你今天生辰,來湊湊熱鬧。”

她說的實話,她真沒打算來,但要給顧越皎說親,不得不出門轉,萬一遇着合適的姑娘可以帶回家,經過旁邊街道,秋翠說今日傅蓉慧生辰,給她下了帖子,左右在街上沒什麼收穫,就來明瑞侯府轉轉。

傅蓉慧嘴角抽了抽,湊巧轉到府外,莫不是有什麼其他心思?

她爲明瑞侯生了二子一女,女兒十六,正是說親的年齡,難道夏姜芙想......

門都沒有!

夏姜芙注意到傅蓉慧臉色不太好看,暗道她還算有點羞恥心,不像柳瑜弦,說人壞話被抓着現行還臉不紅心不跳的,論厚顏無恥,誰比得過她?

“我來是告訴大家一件事,過些日子府裡辦賞花宴,你們有空就過來坐坐,到時有裴夫子培育的花。”夏姜芙儘量將語氣放輕,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但上翹的嘴角明顯透露出她無聲的炫耀。

裴夫子培育的花,千金難求,裴夫子肯借給夏姜芙?

她們表示懷疑。

一時之間,在場無人吭聲,夏姜芙饒有興致的問道,“方纔你們笑什麼來着?”

傅蓉慧抽了抽嘴角,擔心夏姜芙報復她,提出娶她女兒,第一次,失禮的沒有應答,倒是柳瑜弦無所謂的將她們議論之事說了,夏姜芙護短,那些話不是說不出來。

“還以爲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四個兒子參加春闈,全並列狀元啊,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分高下的人比比皆是,並列狀元又不是什麼荒唐事兒。”夏姜芙語氣婉轉,低垂的眼瞼輕飄飄掃過衆人,像在反諷在場的人少見多怪。

衆夫人皆變了臉色。

柳瑜弦不屑的呵了聲,嘲諷道,“從古至今,沒聽過狀元並列一說,長寧侯夫人還真是語出驚人啊。”

沒念過書,不知天高地厚!

話不投機半句多,夏姜芙很快轉移了話題,問柳瑜弦道,“承恩侯夫人不是準備給陸二少說親嗎,可有眉目了?”

她主動問起,柳瑜弦不由得挑了挑眉,反問道,“你給顧大少說親可有眉目了?”

“我就是沒眉目才問你取經,聽說大少夫人賢惠溫順,各方面甚合你意,特來問問。”夏姜芙接過丫鬟倒的茶,湊鼻尖嗅了嗅,端着不喝。

柳瑜弦對她鄙視更甚,卻也還算給面子,“不知侯夫人想挑個什麼樣的兒媳婦?”

“長得好看的,愛打扮的,不吝嗇稱讚人的。”夏姜芙幾乎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亭內寂靜許久,柳瑜弦連白眼都懶得翻,人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夏姜芙是有什麼樣的婆婆就有什麼樣的兒媳,這種女子,京城一抓一大把,屠夫之女都有資格。

娶妻當娶賢,從沒聽說過娶妻當娶美的。

膚淺就是膚淺,骨子裡透出來,改不掉。

“依着這個條件,長寧侯夫人莫不是想與在場的人某位夫人結親?”柳瑜弦虛着眼,精明的瞅了眼不發一言的傅蓉慧,心下了然。

除了她,在場的夫人們皆有適齡的女兒,萬一被夏姜芙盯上,不嫁進侯府都有損些名聲,甩都甩不掉。

因而,不接話纔是上策。

夏姜芙漫不經心的擡頭,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庭院,惋惜道,“她們,不適合!”

啥?其他幾位夫人眨眼,面面相覷,心道夏姜芙是什麼意思,她們的女兒是醜八怪配不上顧越皎是不是?簡直奇恥大辱。

幾位夫人鼓着眼,要夏姜芙給個說法,否則別想好過,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嫌棄她們女兒醜,太不要臉了。

夏姜芙好似沒注意衆夫人如狼似虎的眼神,氣定神閒道,“美則美矣,但不夠愛打扮。”

她要選的是由內而外愛美愛打扮之人,這些小姐們,出門金玉滿佩,在府肯定懶惰,穿着上得過且過,她纔不要這種兒媳呢。

尤其,說實話,並不是美得驚豔的那種。

至於稱讚人,能做到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旁邊庭院遇着的那幕讓她決定對那些大家閨秀避而遠之,說個話恨不得挖坑將人埋了,一坑又一坑,她活了大半輩子的人聽着都覺得細思恐極,放顧越皎身邊,不是讓自己提心吊膽嗎?

當然,後面兩者原因不好當衆說,說出來得罪人。

傅蓉慧聽到夏姜芙不會和她結親,心裡鬆口氣的同時又惱怒異常,她嬌生慣養的女兒竟被個挖棺材的人嫌棄,心情當真是複雜,但她生辰,太計較反而丟了她的臉,因此,她恢復常態,將話題轉到了殿試上,很想知道皇上會欽點誰做狀元……

這個話題時下正新鮮,且討論的人多,衆人來了興致,氣氛逐漸轉好。

夏姜芙聊了半個時辰就回了,顧泊遠不讓她吃外邊的東西,進明瑞侯府後,她滴水未沾,來得快去得快,衆人不知道她中過毒,看不明白她用意,說她故意來套近乎吧,說的話又不中聽,說她耀武揚威來的吧,謠言不是她們散播的,夏姜芙找錯了人。

思來想去一句話:夏姜芙的言行舉止,不要拿常理推斷。

關於寧顧兩府的謠言越演越烈,甚至有人說顧越皎和國公府小姐私定終生,夏姜芙推波助瀾,只待寧老夫人點頭,立馬下聘,事情傳到後邊,成了夏姜芙居心叵測,故意散播謠言,逼着國公府把小姐嫁給顧越皎。

秋翠急得下巴冒出痘痘,虛火旺盛,吃了藥也不見好,整天纏着問夏姜芙怎麼辦,這個黑鍋,夏姜芙就這麼背了?

夏姜芙讓她彆着急,她每天坐着馬車閒逛,不就是想給顧越皎說親嗎,但街上小姐多雖多,怎麼都不太滿意,可不得繼續找?

這幾天走遍了京城有名的脂粉鋪,首飾鋪,也遇着許多容貌秀美的小姐,可瞧着還行,談吐經不起考究,要麼說話含沙射影損人,要麼中規中矩沒有生氣,甚至碰到了當天在明瑞侯府做客的那些小姐,更是要不得。

選個合心意,閤眼緣的兒媳,難哪。

昨晚下了場雨,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泥土的芳香,夏姜芙坐在二樓的窗戶邊,低頭望着溼噠噠的青石路,眼神如水洗過似的,一眨不眨。

這是家字畫鋪,五十多年了,掌櫃都換了好些人,顧泊遠推薦的地兒,他說能找到這家鋪子來的多是大儒,男的,上了年紀的。

如果有女的,就是她未來兒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已爲祖母的夏姜芙夢醒,伸手抱過枕邊人,“我夢見婆婆,先皇,還有高祖皇帝了。”

黑暗中,一隻手攬過她腰身,“夢見他們什麼了?”

“他們說我壞話。”

顧泊遠道,“你因着這個驚醒的?”

“不是,我罵高祖皇帝自私自利害死了先皇,要是先皇娶我,肯定長命百歲,子孫成羣,哪兒會這麼早去地下陪他。”夏姜芙擦了擦額頭汗漬,調整睡姿,接着入睡。

黑暗中,陰風匯聚成一張氣急敗壞的臉,太高祖聲音滑過,“不要臉,厚顏無恥,我兒娶了你只會更短命……”

很快,地下一道聲音將他拉了回去,“皇爺爺,我來找你了……”

“你來做什麼,顧府那些小子呢?”

“他們捨不得他們娘,活得好好的呢……”

太高祖仰天大哭,“蒼天啊,不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