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紅牆高樓中,馬車咕嚕聲顯得清脆帶着焦急。一行四人從車中下來,匆忙閃進未央宮的側門。
未央宮少數心腹宮女太監來回走着,面露焦急,牀榻處一身着青色官服中年男子,不安的躺在牀上,面容緊張的看着那正殿外硃紅的大門。
屋外夜色如水,安靜靜逸,屋內緊張四起,屋中人汗水微微冒出,只聽得彼此激盪的心跳聲。
密探不是說皇上今日即到嗎?爲何遲遲未到?
恭皇太后今日已來了兩次,皆是大怒而去,若是皇上今晚再不歸來,恐怕難以再瞞了下去。
燭火跳動,一個眼尖的宮女突然瞟到那從側殿走來的身影,忙呼道:“陛下——”聲音帶着喜悅和緊繃的神經突地放鬆。
衆人一激靈,隨聲望去,看到那從暗處走來的身影,長久的緊張終是如釋重負的一鬆。
“參見陛下——”衆人齊聲喊道,那牀榻之人亦是帶着慌忙和喜悅趕忙下跪道。
“平身。”劉欣面有倦容,低聲道,瞟向那左側青色官服,走到他身邊:“王太醫,多謝了。”
那太醫一臉惶恐道:“臣惶恐,爲陛下盡職,是臣應當的。”
劉欣略微一點頭,剛要說什麼,突地外面響起一陣刺耳尖利之聲劃破剛剛的輕鬆平靜。
“恭皇太后駕到——”
衆人心中突地一跳,劉欣目中亮光微動,皺起眉頭。
想來是恭皇太后收到消息,他這個久病的皇上深夜突然召見鮑宣,前來尋看。
一陣風動,燭光跳躍,暗影流轉,正殿中硃紅大門“支吾”一聲開啓,隨之走進一個威嚴莊重,衣着華美,氣勢慎人的高貴老年婦女,那人眼中似火光,緊緊透過那隨夜風飄動的紗幔珠簾看向那牀幔間,身後緊緊跟着兩個乖巧的宮女,頭低着隨着那老年婦人走向亮處。
恭皇太后走到那明黃牀幔邊,瞟了那一眼跪在地上的一衆宮女、太監和鮑宣、董賢、王太醫。凌厲的眼神每掃到一個人身上,那人心中皆是一顫,手心不自主的冒出汗,面上卻平淡無色。
“孫兒,身體可有好些。”恭皇太后終於將那目光轉向被牀幔遮擋住的那個人影。
一陣靜謐聲,突地想起幾聲急速的咳嗽聲:“咳咳咳……”
牀幔隔着,那咳嗽聲卻聲聲撕裂如咳血,讓人心一揪,恭皇太后皺起眉頭,那牀間也終於響起多日以來的第一次聲音:“孫兒無礙……咳咳……”
沙啞聲剛起,瞬間又被咳嗽聲取代。
“皇上,聽說你今晚叫了諫大夫……”恭皇太后瞟了那跪地一旁的鮑宣,“皇祖母還以皇上的病已是大好,卻不想……”她凌厲的目光突地又轉向鮑宣身旁的王太醫,“王太醫,你可知罪?!”
威嚴的臉上滿是怒氣,跪地的王太醫一顫,心中大亂,卻也不忘剛纔皇上交代的話,顫抖的低着頭道:“臣知罪,可是陛下卻也大好,只是還需要休息一陣,臣以性命擔保陛下明日即可上朝,陛下叫鮑大人前來也是爲了商討近日朝綱之事,陛下因病耽擱了朝政,故仍在病中亦心念朝政,臣亦當爲君擔憂,臣……”
那太醫一番話既爲自己解了圍,也爲陛下召見鮑宣做了解釋,可謂天衣無縫,他滔滔不絕的說着,恭皇太后已是不耐:“皇上明日即可康復?”
那太醫想要諂媚討好的話被打斷,心中一頓,低頭恭敬道:“是。”片刻,他又道:“只是皇上病初愈,還需好生修養。”
那話一出,就連躺在牀榻之處的劉欣都暗暗欣賞那太醫的心思縝密,甚會揣摩聖意,自己匆忙中並未與他多說,他卻能慌中自如,應答如流,自己果真沒有選錯人。
如此一來,恭皇太后再有什麼疑惑,也不能再在未央宮久呆,以免擔了妨礙陛下養病之責,恭皇太后本就因外戚干政,多被詬病,現在在再妨礙陛下養傷,只怕會讓那些剛正的臣子不滿。
“如此,皇上好好休息吧。”果真,恭皇太后眉頭輕皺,嘆聲道,迅速瞟了未央宮一圈,未有所疑,即擡腿走出宮外。
那高貴華麗的身影一走,衆人皆是癱軟到地,一旁的鮑宣趕忙對着另一旁低頭仍心有餘悸的宮女道:“快把這雙鞋處理掉,不要讓人發現。”
他的話輕鬆中竟帶着劫後餘生又帶着不敢掉以輕心的警惕,若是恭皇太后在呆一會,恐怕不久就會發現牀幔下這雙與這座華麗宮殿極不相稱的鞋子,黑色靴子平民且滿是灰塵,那鞋邊還帶着泥垢和雜草,顯得格外刺眼。
明黃牀幔一動,已換下那粗衣的男子,臉上嚴肅冷然,坐在牀邊,換上宮女拿來的新的一雙做工精良的靴子。
“王太醫,此事你做的不錯,朕定不會虧待你。”劉欣着上平整精良的靴子,負着手走到衆人面前。
“臣所做之事皆是爲人臣子之事,臣不敢要什麼賞,臣……”王太醫惶恐道。
“好了!”劉欣皺眉打斷他,那王太醫人是挺聰明的,也挺會察言觀色的,只是怎的如此廢話?!
王太醫一怔,臉上略有疑惑,不知自己何話惹了聖上不豫,剛纔聖上還誇獎他,可是他終究未敢多言,訕訕的站在一旁,侷促的搓着手。
燭光中,案桌邊,衆人圍坐一圈,臉中倦容甚疲,卻不敢有一刻不清晰,重新提起一顆緊張的心,提着重重的眼皮,冷着臉嚴肅的商討着明日朝中大事。
天色薄薄亮,燭光仍在閃動,衆人的私語聲不時還可傳來,顯然是一夜未睡,直到門外傳來一聲恭敬聲:“陛下,早朝的時間到了。”
“進來。”劉欣伸手抵在額間,微微閉眼。
秦風走進來,身後跟着一衆宮女,拿着梳洗之用,皆對着衆位大人一行禮,即走到案桌邊。
衆位大人也趕忙對着劉欣行禮,看到那疲倦的臉上略微一點頭,趕忙退着出去,直奔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