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舅的表情,娛樂了記仇的外甥女兒。
這是撞冰山的節奏呀。
秦王不開心,清河王妃也就開心了。
只是不好在秦王面前幸災樂禍,如今的心情卻極好,夷安對着蕭翎招了招手,叫他往自己身邊坐。
見媳婦兒召喚,蕭翎的眼睛頓時亮了,急忙上前。
比他更快的是秦王。
不顧蕭翎眯起的眼睛,秦王若無其事地坐在了夷安的身邊,見她看着自己面容不善,一點兒都不覺得打攪小夫妻該天打雷劈,臉色平靜地說道,“我的府裡,還有上好的寶石,也不知該便宜了誰。”
清河王妃頓時笑得花朵兒似的,格外地熱情。
鄙夷地看了看貪財的夷安,秦王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才與夷安慢慢地問道,“我有一事不明,要與你參詳。”
“紀家姐姐看不上舅舅你麼,我懂的。”雖然有錢能使鬼推磨,只是仇還是要報的,清河王妃毫不留情地動手在舅舅的心裡捅了一刀,見他一張臉微微扭曲地看着自己,便笑嘻嘻地說道,“算什麼呢?您要貌沒貌,性情也不大招人喜歡,誰會喜歡您呢?”一張嘴巴叫秦王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寶劍,說得興起的夷安還在得意地叫囂道,“若沒有了我的幫忙,您還不得孤獨終老呀!”
薛皇后頭疼地揉着眼角。
她沒有想到秦王的威力這樣大,連夷安的嘴巴也開始毒辣起來。
“小七過來。”見七皇子舉着點心還在好奇地左顧右盼,懵懂可愛,薛皇后只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將歡天喜地往自己懷裡拱的七皇子抱起,這才起身溫聲道,“你們聊。”說完,帶着淑妃腳步匆匆地走了。
雖儀態端莊,然而卻都帶着躲疫症一樣的緊張。
覺得姑祖母的腳步有些慌亂,夷安疑惑了一下,這纔好奇與秦王問道,“究竟發生什麼了?”
“我問她,要不要給我生兒子。”秦王想了想,誠實地說道。
四公主與夷安瞠目結舌。
“就這麼說的?”夷安詫異地問道。
這,這沒有賞秦王一記暴雨梨花針,簡直就是奇蹟呀!
“您得婉轉點兒,不能這樣直接,登徒子也就您這樣兒了。”見秦王點頭,目光嚴峻,夷安便嘆氣道,“也就是您這在紀家姐姐心裡算個東西,不然不大耳刮子抽您呀?”蕭翎再直爽,也沒有才見了幾面就要問自己兒子問題呢。
其實,多情公子有多情公子的好,至少當月色太美太溫柔的時候,含情脈脈眼神交纏總是比一句“給本王生個兒子!”這樣的硬邦邦太有企圖心的話叫人心裡喜歡的多不是?
“做人要誠實,”秦王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夷安,冷冷地說道,“欺騙心上人,最不是東西了!”
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清河王妃,哪怕前頭吊着一箱子寶石,也不肯再說話了。
“現在怎麼辦?!”秦王一點兒都沒有想到外甥女兒那顆充滿了怨恨的心情,還在不耐地問道。
“她不喜歡你,我能怎麼辦呢?”夷安最煩這個了,見一旁蕭翎還委屈地立在一旁看着自己,連個座位都沒有,就冷眼看了秦王,頓了頓,只揉着眼角問道,“你是真喜歡她?”
秦王用力點頭。
只是紀媛與他說的也很明白,對秦王殿下沒想法,也不想嫁到皇家中來,沒戲!
不僅如此,之前的那點兒良好的氣氛算是完了,紀家六姑娘是個乾脆的人,什麼兵器什麼鸚哥兒,統統還給了秦王,美其名曰不喜歡就不給王爺什麼希望,日後別聯繫,免得生出什麼波折來。
做不成夫妻就做朋友這樣自欺欺人的話題也不要再有,斷得一乾二淨。
秦王此時只恨自己嘴快,不然,至少還可以當成一個好朋友不是?
“原來如此。”夷安都要笑死了,也沒有想到紀媛的心竟然這樣乾脆堅硬,只是對這中不給人念想與希望的做法,比韋歡吊着五皇子神魂顛倒強出不知多少,也叫夷安心中敬佩,此時見秦王神色有些暗淡,顯然前朝之事難不住這位強悍的皇子,後頭的事兒叫他心中放不開,便溫聲道,“叫我說,舅舅您是叫太子坑害了。”見秦王一怔,她便一攤手,不再多說。
“怪不得!”四公主也恍然大悟。
誰家姐姐遇人不淑跟了太子,也得覺得這一家都不是好東西!
秦王低頭努力想了想其中關礙,頓時想明白了,只恨得渾身發抖,冷哼了一聲,罵道,“一顆老鼠屎!”他這是被遷怒的節奏呀!
恨不能把個坑害他終身幸福的太子拖出來打,秦王握緊了拳頭,死死地咬着牙冷聲問道,“如今,又該如何?!”
“您得叫紀家姐姐看見您的誠意,認打認罵,再叫人煩也不走,各種蹲守,俗稱不要臉。”清河王妃指點江山一樣對着連連點頭的秦王說道,“不管什麼,只要堅持住,您就贏了,反正紀家姐姐不想嫁人,也沒人跟您競爭,拿下紀家姐姐,您也就圓滿了。”
一旁也是這樣娶上媳婦兒的清河郡王同意地點頭,顯然是深有體會的意思,見秦王並沒有什麼反駁的想法,知道他這是認了,準備不要臉一下,便微微點頭。
若秦王不幹,拉不下臉,大家都不會再管了。
“既然如此,我去試試。”秦王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頓時起身說道。
夷安張了張嘴,急忙點頭,就見秦王已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皺,大步流星,面容嚴肅,如同尋仇地走了。
這樣大場面,自然是要圍觀的,清河王妃興致上來,況許久未見太子妃,也十分想念,急忙偷偷地帶着大家夥兒跟在後頭,就見秦王分花拂柳地走到了紀媛如今所住的宮室外,咳了一聲,就在夷安激動的目光裡,上前一躍而起,竄上了牆頭,之後目光如鷹銳利非常,向着宮中逡巡環顧,威儀頓生!
夷安下意識地推開了虛掩的宮門,擡頭看着牆頭頗有王者風範的秦王默然無語。
“我說,這都是什麼毛病?”夷安轉頭與蕭翎問道。
大門不走,偏要上牆頭,怎麼着,武藝高強很得意麼?!
蕭翎也覺得秦王有病,急忙與她說道,“我與他不一樣。”從前平陽侯府,他是大門走不通才翻牆,可不是秦王有門不走。
秦王見四公主也呆呆地看着自己,鎮定地咳了一聲,這才跳下了牆頭,十分鎮定地走到了夷安的面前,往裡看去。衆人躲在門後一同看,就見院落之中,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手中提着一個不小的錘子叮叮噹噹地在敲打什麼,彷彿是鐵片。看着那女子面容不施粉黛,此時有幾滴香汗滴落,夷安眼珠子都直了,實在是從未見識過這樣的風情,見秦王目光平靜,便嘆氣道,“一朵鮮花兒,插在了……上。”
秦王對冷嘲熱諷充耳不聞,見紀媛彷彿有些吃力,推門走到她的身旁,將那錘子拎起來,自己開始敲打起來。
紀媛臉色複雜地看着突然出現的秦王,見他目光平靜,便抿了抿嘴角,搖頭說道,“我說過,日後與王爺不必再相見。”
秦王頭也不擡,低聲道,“我並未同意。”這話說的有點兒無賴了,叫夷安在身後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
這才叫不要臉呢。
“我說過,不會嫁入皇家。”紀媛也被噎得不輕,有心看看秦王的臉皮究竟是什麼做的,卻還是嘴角抽搐地說道,“這一生,我都不會嫁人。”
“爲什麼?”秦王回頭,看着紀媛低聲說道,“是因爲太子?”見紀媛目中微黯,看着自己的眼神中變得疏離,這一刻他竟心中平靜,轉身將不小的鐵塊夾在面前,低聲道,“可我不是太子!”
“您是一個極好的人,只是我們不合適。”紀媛是明白秦王的人品的,然而想到姐姐陷在東宮時的痛苦,此時竟忍不住生出怨恨之心,明知與秦王無關,卻還是冷冷地說道,“皇家規矩大過天!不賢德不行,嫉妒不行,行事踏錯不行!女子什麼都不能做,你們皇子卻能三妻四妾如花美眷!”見秦王只靜靜地聽着不肯吭聲,她到底不是一個惡毒的人,便輕聲說道,“這樣的日子,叫人痛苦。”
對,就是痛苦。
她姐姐太子妃,過的就是痛苦的日子!
太子無情,哪怕秦王如今真心又如何?
若有一日這真心變了,她也要落個一樣的下場。
不動心,就不會傷心,她一直都明白,所以纔不想嫁人。
“日後,別來了。”紀媛不去看秦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只冷冷地說道。
“你害怕我。”秦王見紀媛身上一顫,便冷冷地說道,“你害怕,對我上心,因此纔對我冷淡,對不對?”
“真會往臉上貼金。”夷安扒着門興致勃勃地看倫理苦情大戲,見秦王此時立在院中,看着退後了一步的紀媛,便在口中小聲兒說道,“這個時候,就應該霸道霸氣,撲上去摟住呀!”
順便再說一句什麼“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喜歡麼?!”等等的話,那還不馬到成功?怎麼能這樣什麼都不說呢?急得要死的清河王妃恨不能幫舅舅上陣,卻見秦王轉身,並不乘勝追擊,反而繼續去錘面前的鐵片,頓時驚呆了。
“二皇兄真是要孤獨終老呀。”四公主也覺得秦王這行事有點兒問題了,絕望地說道。
“我,不會再喜歡別人了。”秦王低頭不去看紀媛那張複雜的臉,只叮叮噹噹地幹活兒,慢慢地說道,“我喜歡你,這輩子就只你一個。你喜歡打鐵,我陪你打鐵。喜歡墨子之術,我與你一同專研。不喜歡規矩……”他沉默了片刻,坦然地說道,“我的王妃,從來不必守規矩。你做什麼,我都幫着你,跟着你,只是想叫你明白,我的喜歡,並不是轉眼即過。”
“你!”
“生在皇家,不是我的過錯,我想用自己的手,護住你的平安喜樂。”秦王轉頭,認真地說道,“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我應了。”紀媛沉默依舊不肯應下之中,就聽見不遠處,太子妃欣慰的聲音傳來,對上了驟然回頭帶着幾分不敢置信的妹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