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耀,從出生那天起,就不同尋常。
體現在哪裡呢?一個字兒——哭。這小子白天從來不哭,因爲太陽一出來,他就困得不行,哪有精力哭。但是一旦到了晚上,大家夥兒都歇着了,他就開始哭,時間點兒掐的剛剛好。
公西誠的黑眼圈兒越來越明顯,以他對睡眠環境的要求,這三個月幾乎整宿整宿的失眠。到了最嚴重的時候,白天耳朵裡也是孩子的哭聲。
“誠王八,藥藥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公西意心疼兒子的嗓子,更擔心兒子的健康。這一出生就黑白顛倒的過日子,以後可怎麼辦?
公西誠不斷地按摩眉心:“我得搬出去住,等會兒找大夫過來看看吧。”雖說心情低迷到極點,他也沒多說什麼。
“看過大夫了,什麼也看不出來。”公西意看着搖籃裡睡得死死的寶貝兒子,一聲長嘆,“要不我現在把他弄醒,不讓他睡。熬上一個白天的,晚上自然就困了吧?”
“……”公西誠腦神經一陣抽痛,“別招惹他,我得去補覺。”
看着誠王八走路腳步都不穩了,公西意陷入更深的哀愁中。她也已經好久沒有正常睡覺了,偏偏誰也沒有好的方法。現在幾乎是大家輪流着晚上陪這小子玩兒,可他還是哭!
“藥藥,媽媽求你了——”公西意兩眼無神兒,索性也去補覺了。
島上的午後,安逸閒樂。而遠在大陸的人們,卻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瘟疫由南向北瀰漫開來,大梁帝后皆歿舉國恐慌。南臨異軍突起,打着滅暴君滅大梁的旗號,包圍永城。
而樑簡,還在深度昏迷中。
“範伯伯,再不出兵增援,大梁就完了!”樑止心早就心力交瘁,忽哲宇被困永城,那裡如今是死人之城。
“如今姜家手握重兵,遲遲不肯發兵,姜鬱古那個兔崽子!”範達實在是沒想到,姜家會在這時候擺範、忽兩家一道。
“他們不就是想尊慕城爲新帝嗎,聽他們的便是。皇兄皇嫂的屍骨還在永城,三哥受了那麼重的傷被困在那兒,這樣下去……”
“長公主!”範達眼睛一瞪,“且不說皇子下落不明,你三哥登基爲帝是衆望所歸,休要胡說。”
“三哥的命都快沒了!”樑止心聲嘶力竭,皇兄皇嫂死在永城的消息傳來時,她壓根兒就不相信。那可是大梁的天子,怎麼會那麼容易死掉?可是連四哥也這麼說,她不得不信。
“再等等,只要達烏肯援兵,就不會有問題。”範達佯裝鎮定,畢竟是在小輩兒面前,實則心中一點譜都沒有。一國之君死於異土,誰能不慌亂。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昏暗的房間裡靜悄悄的。公西意從牀上爬起來,看搖籃裡的小子依舊酣睡,不滿地瞪了一眼。就知道現在睡,晚上哭!
打着哈欠輕輕推開門,看見昏暗裡有個人影坐着。
“誠……王八?”公西意仔細看看,沒錯!
“你嚇死我了,一聲不吭的。”公西意打開窗戶和門,想要通風透氣,卻被公西誠攔住了。
“這是怎麼了?”公西意看公西誠臉色不太對,小心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
“樑簡出事兒了。”公西誠拿開她的手,有氣無力道。儘管補了一覺,還是有種氣虛的感覺。
“出什麼事兒?”公西意一臉關我屁事兒的表情十分到位,這真不是裝的。幾個月下來已經被寶貝藥藥折磨的蛻皮,哪有心情瞭解樑簡又怎麼了。
“離死不遠了。”公西誠看公西意根本不上心,無奈一笑。女人生完孩子都這樣嗎?
公西意的心跳漏了一拍,死這個字真的不適合孩子他爸。
“你說死和當皇帝,哪個結局更適合他?”公西誠本來不想和蜥蜴談樑簡的事情,但是這幾天被樑耀攪和的不得安寧的時候,他時常想,怎麼也不能和自己的外甥有什麼血海深仇不是?
鄙視地看了公西誠一眼:“你再不喜歡樑簡,也不用咒他死吧?”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公西誠不高興了,他真的很討厭被人無視的感覺。
看着公西誠的臉色,公西意收起臉上的不正經,沉默了一刻鐘。
“發生什麼了?”
“還以爲你不在意了。”
“他怎麼了?”
“從哪說起呢?”公西誠按了按依舊很疼的腦袋,“幾天前,在永城上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悲劇。姜鬱冰跳樓自殺了,樑簡攔他哥沒攔住被捅了,最近感染了瘟疫。樑辰死得不怎麼好看……”
後面誠王八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樑簡感染了瘟疫……樑簡感染了瘟疫……
被捅了可能不會死人,但是瘟疫……
“我出去走走。”公西意丟下一句話,落荒而逃。
暗處走出一個人,涼如月色。
“二少究竟何意?”何默俊朗的身形,絲毫不輸給公西誠。
“給何少主一個答案而已。”公西誠勾勾嘴角,蜥蜴已經給他答案了,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都在告訴他,答案。
“何少主,移步攬月閣。”公西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何默也不再多問。
攬月閣是島上最高的閣樓,站在上面可以看到美麗的大海。其中最美得景觀,就是日落時分。
“二少還是這麼懂得享受。”何默感受着溫熱的海風,笑道。
“何少主能找到這裡,方某不會不給面子。”公西誠嫺熟地沏茶倒水,“何夏爲什麼起兵我不關心,他是死是活也和我無關。不過你可是我這荒島的貴客,我那傻妹妹對你也頗有好感。”
何默臉色一變,公西誠這是什麼意思?
“簡單的說。”公西誠手起手落,一杯清茶混着海風飄出香味,“我們來談談條件。”
“救何夏,平瘟疫,免戰亂……何少主,還真是看得起我。”公西誠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笑了,“方某人沒有治國平天下的抱負,但有小事一樁,不知何少主?”
“條件你儘管提,只要你肯出手。”這世上沒有人比何默更瞭解公西誠的實力,那是除了他沒有任何人見識過得實力。
“照顧我妹妹,一生一世不負她”
坐在飯桌前,何默時不時打量公西意。
公西意自認爲臉皮不薄,但被這麼看遲早會看穿的:“二哥你也真是的,有客人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氣氛變得很尷尬,公西意吃飯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這不是客人,這是你未來的老闆。”公西誠邪乎地一笑,“你不是讓我給你物色工作嗎?你也知道二哥我從不用廢柴,養得起你這等閒人的,我看只有何少主了。”
“噗……”公西意一口鹹米飯噴了公西誠一臉,“咳咳咳……”
公西誠不緊不慢拿出手絹,擦掉臉上的飯粒。
“那個,何公子……”公西意沒想到公西誠會這麼說,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何默。
何默看了公西誠一眼,對公西意報以友好地微笑。如果犧牲他一人可換天下太平,有什麼不可以?
尷尬地結束了晚膳,藥藥的哭聲比鬧鐘還準時。但公西意彷彿聽見了最動聽的樂曲,藥藥真是救星啊!
“那個,孩子醒了,我去看看!”連嘴都顧不上擦,撒腿就跑。
公西誠看着蜥蜴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她還不到二十歲,是值得幸福的,不是嗎?”
何默此時此刻才明白,公西誠究竟在守護什麼。
“我答應你。”一諾之重,達千金。
晚上的海灘,安靜又喧囂。
公西意抱着藥藥坐在沙灘上玩兒沙子,奈何藥藥太小,只能呆在媽媽的懷裡咿咿呀呀。
何默遠遠地看着這一對母子,心中感慨良多。樑簡被困永城,生死未知。他的妻、他的子卻如此安閒地玩耍,時不時傳來的公西意的笑聲刺激着何默的耳膜。這大概就是皇家的悲涼?
公西意不經意擡頭,看見了遠處的何默,大聲喊道:“這裡!Here!”
剛纔在屋裡太尷尬,沒有好好的打招呼,現在應該還不晚。
何默嘆氣,這是個不錯的時機吧?公西誠給的時間並不多。
“藥藥,叫叔叔!”公西意大笑道。
樑耀小朋友並不懂他媽媽在說什麼……人生就是這麼難解。
何默笑道:“他多大了?”
“不到四個月呢。”
“長得像你。”
“我也這麼覺得。”公西意一絲絲得意,“本以爲會更像他爹,他爹就是樑簡,你認識吧?”
何默沒想到公西意會這麼自然地提起樑簡,她是今天才知道樑簡的處境的吧?卻沒看出一點兒擔心的模樣。
“爲什麼這麼看着我?”公西意看何默的表情怪怪的。
“沒什麼。”何默笑着搖搖頭。
“以前啊,我一度以爲失去樑簡,活着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公西意說話的時候並不看何默,眼神時刻關注着樑耀的一舉一動,“但是生了孩子以後,我竟然衝動不起來。”
“二哥說樑簡重傷,感染了瘟疫。如果是以前的我,恐怕二話不說就衝到他身邊去了,哪裡在乎什麼生死。也不對,以前還是很怕死的。”想起很多往事,公西意笑着搖搖頭。
“他會沒事的。”何默很少和女人接觸,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公西意看到何默尷尬的表情,樂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嗎?當時你還親了我呢。”
一句話就讓何默傻眼了,他什麼時候……親過公西意!
“你可能不記得了,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公西意想起十二歲那年,可以說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吧,“我和二哥去南臨,越芒丹把我易容成了你嫂子的模樣,在郊外……你不記得了?”
“……”何默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樣,他從沒想過真正放手的時候面對的竟不是洛凝,他唯一一次親吻的也不是洛凝,上天是在跟他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