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跪拜在朝堂之上,一朝天子一朝臣。
樑簡什麼都沒說,大殿中的佈置卻能處處迎合他的喜好。連龍椅上的坐墊,都換了黑色的龍紋珍珠綢。指尖所到之處,處處用盡心思。打點皇宮內務的小官小吏們,一時沒個依靠,生怕出什麼差錯惹惱了皇帝自己小命不保。
“姜丞相,永城的疫情如何?”樑簡手裡拿着奏摺,輕輕敲打着桌面,細微的聲響在一片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據老臣所知,永城之困雖解。但仍在南臨異軍掌控中,戰事一日不了,疫情就會更嚴重,恐怕到時民不聊生啊。”姜禮說道動情處,渾身都顫巍巍的。
“丞相所言極是,襄永之戰未平,南臨異軍突起。只此兩役,大梁顏面無存國威難立啊。”樑簡沉沉嘆息,“姜丞相憂國憂民之心,朕一直看在眼裡,此次劫難還要仰仗丞相,多多費心。”
姜禮直直跪下,“老臣不敢,輔佐皇上是老臣的本分。”樑簡點到爲止,擺擺手。洪泉是個精明的,連忙走下高臺代樑簡扶起姜禮。
樑簡接着正色道:“南臨一戰必不可免,青龍大將軍範達全權負責,朕給你十萬精兵增援忽家軍。姜統領卸去親軍總管之位,任平南大軍副帥,輔助忽元帥主控疫情。”
“臣領旨。”範達、姜鬱古下跪接旨。
下了朝,衛北總督連康焦急地等在宮門口,看到被衆人圍着的姜禮出來,纔算鬆一口氣。
“丞相……”
“連總督,無非是爲一壺好茶,就這麼把老夫堵在宮門口,顯得總督大人小氣了吧。”姜禮笑道。
周圍的官員也跟着笑言:“什麼茶能得衛總督青睞?”
連康這才覺得自己輕浮了,借坡下驢:“是是是,是連某人急了些,不如到丞相府上去取?茶不比酒,是要陳了的。”
丞相府裡,下人們來來往往,忙中有序。
“宮中耳目衆多,如今形勢如何尚不可知,以後不要這麼魯莽了。”姜禮端坐在茶席上,慢條斯理地沏茶倒水。
“是,是我考慮不周。”
“說吧,什麼事這麼急?”
“這……家中小女也是在這次入宮的名錄裡的,不知丞相有沒有什麼法子,將她除名。”連康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周旋打點了這麼久,也沒能有好的結果。
“連總督糊塗啊,如今都巴不得攀龍附鳳。機會,從來不會有第二次。”姜禮看了一眼連康,如此之人必不是成大事之人。
“丞相!微臣不求飛黃騰達,但求安穩。家中小女涉世未深,如今封得一個嬪位,只怕是無命……”
“連總督無需再說了,這入宮的女子是皇帝一個一個精挑細選的,老夫有心也幫不了你。將來貴妃娘娘自會幫襯她,總督無需太過擔憂。”姜禮起身理了理衣袖,“今天,還只是個開始。”
正清宮裡,一派歡聲笑語。老嬤嬤們感慨不已,二十多年了這大梁的皇宮就沒這麼熱鬧過。一羣十幾歲的女孩子,端莊秀麗細聲耳語,幾個性子活潑的,更是笑鬧起來。
“良德皇后駕到——”
女孩子們瞬間息了聲,她們中最大的也只有十八歲,大多都是京城高官的女兒,只有極個別來自地方。對於傳聞中的“良德皇后”,還是充滿好奇的。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一縷輕柔無比的聲音,安撫人心。徐恩炫目的紅鳳加身,也不會讓人感到壓迫。反而給人親和柔美的印象,沒有居高臨下,也沒有作威作福。
“大家都是初次入宮,宮中的規矩一日一時難學全面。本宮與你們都是伺候皇上的,當以姐妹相稱,莫要爲了這些禮數失了親近。”
平和的聲色,溫柔的表情,一時間贏得了不少好感。
“不知,姜貴妃……”徐恩心思清明,自知分位不能亂。只是這一衆女子穿着打扮還不分明,她也認不出誰是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應答。
“想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徐恩一時尷尬,連忙解釋道。
就在此時,正清宮新進的小太監大聲喊道:“皇上駕到——貴妃娘娘到——”樑簡一身青色便服,並沒有穿龍袍。跟在他身後的女子,一身白底紅妝像是冬季飛雪中的一支紅梅,又比梅花華麗許多。
這一現身就惹得大家羨慕嫉妒的女人,正是姜家三小姐——姜鬱洱。先皇后姜鬱冰的嫡妹,從未在京城官家小姐的圈子裡出現過,以至於誰都知道風華絕代的姜鬱冰和才華過人的姜鬱悅,唯獨不知這個姜鬱洱有什麼過人之處,如今一見,只覺得清新動人。
“朕在門前打巧碰到鬱洱,就一同進來了。”
聽見樑簡這麼親切的稱呼,有幾個已經坐不住了。除了皇后徐恩,大家都是同一天進來的,憑什麼她獨得皇上關注。當這些女孩兒心生妒忌的時候,她們從沒多想過。
“皇上政務繁忙……”
“再忙也要來看看,怎麼不見哲黛?”樑簡佯裝隨口問起,一時間把屋裡的人掃了一遍,正清宮的內殿側室不大,二十多個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一起,倒也十分養眼。
“姐姐託人傳話過來,說是身體不適,今日就不過來了。”
“病了?”樑簡一皺眉,沒多說話。
下面本來坐着的,一個個都坐不住了。今日是入宮第一天,皇上會在哪留宿,牽動着每一個人的心。那忽哲黛要美色有美色,要地位有地位,如今竟還用上了心計。早不病晚不病,入宮第一天就病了,皇上能不單獨去看她嗎!
徐恩打量着樑簡的臉色,試探着開口:“皇上要不要過去看看?”
“晚點兒朕再過去,今日都是剛剛入宮難免不適。皇后去準備晚宴吧,今晚在廣寧湖畔小宴。”樑簡交待了兩句,就匆匆離開。
遠離大陸的海島,四季如春。
誠王八突然又忙了起來,也不告訴公西意他在忙什麼。公西意慢慢上手幫誠王八打點一些簡單的事情,也算是脫離了白吃白喝的境地。藥藥還小,撒不開手,公西意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個小娃娃身上了,根本沒有功夫想其他的。
樑簡沒動靜,她也就這麼拖着,反正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長桓?”公西意抱着藥藥在門口曬太陽,看見公西誠的貼身助手長桓跟着幾個大叔級的人物在路邊談論什麼。
“三小姐。”長桓立馬應聲,絲毫不敢怠慢。
幾個大叔聽見“三小姐”這幾個字,不住地打量着公西意。
“我二哥最近在忙什麼呢?”
長桓神色一變,轉而笑道:“三小姐還是自己去問二少吧,小的不好多說什麼。”“哦——”公西意拖着調調,誠王八的人嘴還挺嚴實。問不出來正常,要是問出來了那才奇怪呢。
長桓和幾個大叔走遠了,身後竄出來兩個小機靈。
“姑姑!”澤夏抱着公西意的大腿,嘴巴甜甜道,“長風叔叔說我們馬上就能回家了,對不對?”
公西意揉揉澤夏的頭髮:“想你孃親了?那當初怎麼不跟着祖父祖母回去呢?”
澤敏委屈地抿嘴,眼淚汪汪道:“回去也不能跟娘住在一起,祖母說左娘娘好凶的,不讓我們回去住。”
左娘娘?公西意在腦子裡檢索了半天,纔想起來這麼個存在。離開源京一年多了,壓根對這個新任大嫂沒什麼印象。但是娘還不至於在小孩子面前說什麼。
“奶奶這麼跟妹妹說的?”公西意耐心地問起澤夏。
“不是,是我們聽下人們說的。祖母總是被大娘欺負,她還欺負孃親跟木紫姨娘……柳姨娘生了小孩兒後,大娘脾氣就更不好了。”澤夏奶聲奶氣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樣啊。”公西意眼神從孩子身上移開了。自己就這麼任性地離開,是不是太自私了?上有爹孃兄嫂,下有藥藥這些孩子們,當初大哥多半也是因爲她才踏入仕途的,自己怎麼能仗着有誠王八袒護,就爲所欲爲?
晚飯用過,好不容易哄着藥藥睡了一會兒,公西意卻失眠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很討厭自己。猶豫、迷茫、舉棋不定,難以心安的感受席捲全身。爲什麼她打消了對樑簡的所有期待之後,還是想回去?
“小姐,夜深了早點歇下吧。”木紅在門外勸道。
“不礙事,你先睡吧。不定什麼時候藥藥就行了,我看着點兒。”公西意抓一抓頭髮,和衣躺在牀上。木紅看勸不動,也就由着她了。
公西誠深夜回來的時候,看蜥蜴屋裡的燈還亮着,就讓長風先退下了。自己拎着夜燈,敲開了公西意的屋門。
“你剛回來?”公西意忙接過公西誠手裡的燈,“什麼事情忙到大半夜的?”
公西誠像是沒聽見似的,徑直走到裡屋:“是不是藥藥又鬧你了?”他對粱耀的不滿已經積累到極限,因爲這個孩子,蜥蜴已經多久沒睡過一個整覺了。
看着公西誠大眼瞪着牀上酣睡的小人兒,公西意有些恍惚。要是樑簡在,他會不會像二哥一樣心疼她?一樣和藥藥大眼瞪小眼。應該不會吧,樑簡只會是個好父親。
“還是找個奶孃吧,你身體要緊。”
公西意一口拒絕了:“不用奶孃,我自己可以的。今晚小傢伙還算老實,我是自己想事情睡不着。”
“誠王八,我想回……”
“瘟疫的藥已經研製出來了,最近我要回大梁。你和藥藥留在這裡我也不放心,回源京算是有大哥照應,順便看看樑簡的意圖。”蜥蜴,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比你更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