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湖鑑臺回來,公西意的好奇心依然停留在“向心”兩個字上。究竟是什麼東西?她撓撓肚子,也想不出來。
樑簡命人拿來了幾日來,公西意所有飲食的存品,請御醫過目。“向心”的事情他倒沒放在心上,但經忽哲黛一提醒,突然察覺到哪裡不對勁。有人要害意兒,“向心”有些明顯了,定是……另有圖謀?
“回稟皇上,意妃娘娘的膳食沒有問題。”
“這屋裡也沒有什麼問題嗎?”
御醫點頭肯定:“凡是意妃娘娘接觸的,微臣都檢查過了,沒有問題。至於那盤點心,微臣之前就已經跟皇上說過。”樑簡“嗯”了一聲,讓御醫們退下。
公西意心急,搖晃着樑簡的袖子:“你告訴我啊,點心裡有什麼。我有知情權,你告訴我嘛!”看樑簡就是乾笑不說話的樣子,公西意撓樑簡癢癢,“你說不說!說不說!”
樑簡根本無感,卻也佯裝受不了的樣子:“我說,我說。”一手抓住公西意上下亂摸的小手,一手攬過她笨重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說起這‘向心’,還跟你的好姐妹有關。”
“好姐妹?”公西意腦海裡閃現了幾個人的影子,“止心?還是哲黛姐姐?”突然她想到一個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越芒丹對不對!她就喜歡搗鼓害人的毒藥。”
“恩。”樑簡看公西意激動的樣子,暗自搖頭,“當年這‘向心’問世的時候,第一個嚐了苦頭的就是忽哲格。那時候我還不認得你,想起來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公西意嚥下吐沫星子:“哇,越芒丹十幾年前纔多大啊,八’九歲?還是五六歲?就開始幹這種缺德事了!”
樑簡看着公西意雀躍的神情,一臉寵愛,“那時候你也就七八歲。因爲這藥,我和忽哲格還被師父罰了。”
有故事!公西意兩眼放光:“快說快說,發生什麼了?”
“那年我十三歲,忽哲格十五歲,我們兩個不小心惹了個小魔女。他就被下藥了,正是‘向心’。你可知道,這向心用在女人身上,是上好的迷藥,少量還好,多了就會讓人整日都昏昏欲睡的。但是用在男人身上,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催’情’藥了。”
“……催’情’藥”公西意激動道,“然後呢然後呢,忽哲格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欲’火焚身,神魂顛倒的。我當時雖不懂男女之事,但也知這藥若是不解開,十分傷身。後來啊……”樑簡說起這事,還是他和忽哲格之間的一樁仇事。
“我那時還不知道,忽哲格喜歡男人。他從青樓的溫香軟玉中醒來的那一刻,就滿江湖追殺我。不過那時候,他就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樑簡說起這事兒,也覺得好笑。公西意笑倒在樑簡懷裡:“哈哈哈,你要是給他找一羣男人,他纔會感激你。”這麼笑着,公西意才察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催’情’藥……那你……”
樑簡咳嗽兩聲:“那點心我沒吃,想着你晚上也沒睡好,索性將錯就錯,給你當安神補覺的藥了。”
“哦。”公西意越想越佩服,“你說這是誰動的手腳?和當初對付林懷瑾的手法如出一轍啊。點心是範英拿來的,肯定不是她乾的。誰能動範英的東西……”樑簡手指輕彈公西意的額頭:“少胡思亂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你好好養胎就是。”
公西意對着樑簡吐舌頭:“還不是你,養這麼多女人,遲早有一天你的後宮就着火了!你可別小看這些女人,分分鐘吃幹抹淨骨頭都不給你留!”
樑簡點點公西意的鼻子,氣息有些不穩,於是放開了公西意:“再過幾個月,兩個小傢伙就不折磨你了,在忍耐些日子。”公西意長長嘆氣道:“我每次一說後宮,你就轉移話題。你也別在我這兒呆着了,回你的勤……”
公西意突然肚子抽痛,徑直躥到心口。
樑簡面色一變:“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痛?”
公西意被一陣一陣的抽痛刺激地咬破了舌根,滿嘴血腥味:“阿簡,疼……”樑簡慌了,去拉公西意的手,卻發現她手腳痙攣。
“洪泉!”一聲低吼,伴着慌張錯亂。
洪泉在殿外被這吼叫嚇破膽,跑着就進來了,看見公西意的情形,立馬明白了:“太醫還沒走遠,奴才這就去追!皇上莫慌,接生的產婆都在宮裡候着呢!”流姻、木紫、木紅都被這動靜給嚇到了,手忙腳亂四處找人。木紫生過孩子,比她們沉着一些:“流姻,快拿東西塞在娘娘嘴裡。”
樑簡捏着公西意的下巴:“意兒,張嘴,張嘴!”
公西意這疼來的突然,鮮紅的血順着嘴角流出來,樑簡狠心硬是掰開了公西意的嘴,一時間把自己的手指塞了進去,牙齒咬在了肉裡。
“皇上……怎麼辦啊,娘娘渾身抽筋。”流姻嚇的不知如何是好,木紅站在門外候着御醫。樑簡平復心神,找回了理智,正想一掌打暈公西意,他見不得意兒受如此折磨。
這時御醫匆匆趕來,及時攔住樑簡。
“皇上,萬萬不可。”御醫拿着木條,換下了樑簡的手,樑簡的手指早就血肉模糊。給公西意診脈後,三根銀針刺在了公西意的手背上。公西意的痙攣纔有所好轉。
可實打實的疼痛,越來越重,兩’腿之間一陣熱流。
“皇上……娘娘……娘娘有早產的徵兆……”御醫年紀一大把,顫顫巍巍的,幸好他走的不遠,不然這位意妃娘娘恐怕一屍三命。
樑簡發火道:“你不是說她身體無礙嗎!”若不是洪泉擋着,樑簡恨不得掐死眼前的老頭兒。御醫見慣了生死,沒在意樑簡說什麼,不斷的地施針,想要減緩破血之兆。若是不能保得住,孩子極有可能胎死腹中。
但是,當血水染黑了藍色的牀單,公西意忍不住開始喊叫的時候。
“請皇上回避,娘娘怕是要生了……”樑簡眼前一黑,口不擇言:“朕要看着她生,若是今日意兒有什麼差池,你們誰都別想活着出這個宮門!”
接產的婆婆爲難:“皇上還是在外面等着吧,這……”
“平南皇后駕到——”宮外的太監大喊,生怕裡面聽不見似的。
洪泉迎上來:“皇后娘娘,你勸勸皇上吧。意妃娘娘早產了,耽擱不得,若是皇上執拗,只怕……”
“本宮知道了。”忽哲黛根本就不等洪泉說話,帶了幾個小太監,開口道,“你們還不請皇上出去!”
“這——”
樑簡守在公西意身邊,誰都不敢動他。公西意的手死死絞着牀單,拼盡力氣爆了粗口:“樑簡,你滾出去!”她就是死,也不能死在樑簡的面前。忽哲黛看準時機,大聲道:“你們是不要命了嗎,後果本宮擔着,請皇上出去。”
樑簡沒等小太監動手,自己站了起來:“你們給朕聽清楚,孩子朕可以不要,但是意妃不能有半點意外!意兒,你也給我聽清楚,你只要好好的,朕絕不爲難你二哥。你若有閃失,所有人都得給你陪葬。”
公西意疼得直喘,聽樑簡的威脅就像是放屁。老孃疼都快疼死了,你愛讓誰陪葬讓誰陪葬!全天下人死完了,跟老孃有什麼關係!樑簡在屋外,靜靜聽着屋裡的每一場聲嘶力竭。公西意早產加難產,每叫一聲都是在鑽樑簡的心。
忽哲黛在一旁面色沉靜,心裡卻也緊張的很。生孩子的事情,她也沒經歷過,不知道有多大的風險。但是公西意的胎相一直穩定,這早產背後,還不知道埋了多少人骯髒的手段。
除卻忽哲黛,各宮的妃子都依着住的遠近,姍姍來遲。就連很少露面的姬樂,也到場了。唯獨徐恩,不見人影。
有人生怕皇帝沒注意到似的,口氣帶着點兒幸災樂禍:“良德皇后也不知道忙什麼呢。”
樑簡的神經一直緊繃着,根本聽不進去周遭人說什麼,做什麼。雙眼死死盯着門,看着一盆盆血水進進出出。這種罪,意兒爲他受了兩次。他竟然由着意兒爲他,承受兩次!
他竟能端坐在這裡,任由裡面的人被折磨。
她生樑耀的時候,也是這般痛苦吧?她忍受了切膚之痛才生下的孩子……自己做了什麼?一道聖旨,把未滿一歲的樑耀送到達烏去。樑簡平生從未恨過任何人,此時他卻恨透了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
不經歷,永遠沒有資格說懂。
她十月懷胎的時候,被丟在赤嵬峰;她一朝分娩時,他卻封別人爲後。他一直覺得這沒什麼,意兒懂得他的真心,不會在意的。他一直覺得,他要給意兒一個美好的未來,卻親手送她一個難過的現在。
他是不是把意兒所有的讓步和隱忍,都當做了理所當然?
他甚至開始理解,公西誠的所作所爲。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過利用過傷害過意兒的,從未企圖過什麼,卻做了所有的人。如今,也正爲了意兒,要來和他平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