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十子是段逸之前面的傳奇,逝去八子,還剩下秦九、秦十。
段逸之知道這些,起初他並不在意,但現在他因此而煩惱、憤怒。
因爲秦九來了。
明面上是爲秦十一、秦十二和秦十三報仇,可他到底抱了怎樣的心思,哪個又知道。
更據說秦九爲了成神,殺了自己的八個哥哥!
秦九踏空而立,眼睛半睜半閉,雙手縮在袖內,看似弱不禁風。
他說道:“段逸之,當年你是傳奇,老十一不服,你教訓一下也就是了,可你下了殺手。老十二爲老十一報仇,你也殺了。老十三的事,我同樣要管。”
他的聲音很輕,卻直送入每個人耳中。
胡瑕不能管,也不敢管,因爲秦九是神,大秦的神,號稱“九神”。
仙子想要替段逸之出手,但段逸之攔住了她。
男人啊,尤其是身上帶有傳奇色彩的男人,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代替自己站在風口浪尖。
段逸之飛到天上,看着秦九,無奈地說道:“今年的生民節,倒成了我的傳奇。”
“傳奇結局是破滅。”秦九淡漠地說道。
他右手一伸,段逸之肩上飄起血花。
他看着段逸之,像看着一個死人。
那雙眼,冷漠、無情,彷彿他是這個世界上新的魔王。
西相城中的人早已躲了起來,琮讓李青萍躲回李府,而他則站在大街上,不知打什麼主意。
秦九身子一動,已到了段逸之近前,一手捏住段逸之的喉嚨。
段逸之掙扎不得。
仙子就要出手,忽然,一朵花在段逸之胸前盛開,攔開秦九。
老道和老僧的幻影從花中走出,說道:“段傳奇,請封神。”
他們看向秦九。
老僧說:“八位兄長之仇,我來找你報。”
他化作光雨,撲向秦九。
秦九右手一揮,定住光雨。
光雨合成老僧,老僧右手指天:“佛要世光明!”
於是天空大亮,一道光射向秦九。
乳白的光,有淨化一切的力量。
秦九眉頭一豎,掀起漫天火焰。
眼見老僧就要不敵。
然而老道是個不講規矩的傢伙。
他這輩子只對兩個人講過規矩,一個是段逸之,一個是仙子。
可他已經沒了這輩子,那裡還有規矩可講?
所以老道出手了。
他右手持鞭,一鞭子抽在秦九身上。
秦九大怒,火焰向老道衝去。
老道叫聲:“呔!”
天空烏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覆滅了火焰。
老僧趁機出手,禪杖揮向秦九的腦袋,其上帶着佛光。
秦九左手揮出,抵住禪杖,不料老道一鞭抽在他背上。
他一口血噴出,鬆了禪杖,被老僧結結實實打中了腦袋。
他正暈頭轉向,老道和老僧卻不放過他。
若不是他以進入神界十餘年,只怕當場便送了性命。
他眸中神光一閃,身子出現在一里外,恐怖的氣息開始向四周擴散。
一般人在這時是不敢上前的,但老道和老僧不是一般人。
老道一腳踹在秦九身上,破了秦九的道法。
地面上,琮和一個老者站在那裡,琮向老者問道:“你是這座城的守護神嗎?”
“你爲什麼這麼問?”老者偏頭,微笑着問道。
琮指了指上面,說:“上面在下雨,可是,我連衣服都沒溼。況且,”他指着自己,“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你在這裡了。”
“守護神不都該躲在幕後守護着衆生嗎?”老者覺得琮有趣,就繼續問道。
“可是,可是,你出現在這裡,又不去幫他們中的任何一方,不很奇怪嗎?除非……除非,你想把他們一網打盡!”琮想到一種可怕的可能。
“胡說八道。”老者笑罵了一句,“看吧,快分出勝負了。畢竟,秦九隻是個僞神。”
天空中,秦九幻化出一柄長劍,一劍刺向西相城,老道和老僧已救不及了,哪知旁裡飛出個第三刺客,匕首揮舞,消滅了劍光。
他看着秦九,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怎麼小人就他媽喜歡用劍呢?是不是覺得自己太他媽賤了?人好好的劍,就叫你他孃的耍成了賤。”
“螻蟻!”秦九冷笑,一指化作小山按向第三刺客。
禪杖飛來,把秦九擊退。
仙子飛起,長袖飛舞,毀滅了小山。
“讓你見識我元光山道法之威。”老道大笑,一鞭揮出,化出漫天長劍,長劍後又是大刀,大刀後又是長槍。
這本沒有什麼,可偏偏這道法裡蘊含了些許虛帝神韻。
秦九哪裡抵擋得住,被斬下一臂,卻逃脫了被斬殺的命運。
秦九憤恨,身子化作一張弓,法力化作血紅的箭搭在弓上,鎖定了目標。
琮忽然發現,這弓鎖定的是自己!
他在這鎖定之下,動彈不得。
怎麼辦?
“以我之道,斬開眼前虛幻!”老道念動虛帝的法決,一道亮光閃過,在消滅秦九之前,秦九竟射出了箭。
秦九死了,但是,箭已經接近了琮,老道和老僧傾盡全力未能攔住,仙子也來不及出手。
我就……這樣了……
琮嘆息。
這時,老者伸手,箭竟然就此消散!
所有人都驚訝了,好奇老者的身份。
老者淡然地笑着,踏空而行,每走一步,身體就虛幻一分,到立在空中時,已看不清他的存在了。大帝氣息散發出來。
“見過大帝。”所有人站到地面上,行禮道。
“我並非大帝,只是虛帝留下的一道虛影,總歸是要消失的。我的任務就是阻止一些有違虛帝大道的事,比如說:無故屠殺百姓。今日秦九就有些過了,所以我現身,若無人能治他,我會出手。依虛帝令:醉千愁封爲元光山前賢大聖,領元光仙封號,擇日引入仙界;秦十三封爲西陸淨土佛祖,領三藏佛封號,擇日引入佛界。那攔下秦九道法,無有全名,暫喚作第三刺客的,贈聖人法力。”虛帝虛影傳下帝旨,瞬間通達世界各地,世人高呼“虛帝護佑”。
帝楓說:“大帝面前,一切都是浮雲。”
此言不虛。
元光山中,自行立起老道的雕像,雕像後的空中有“前賢大聖”四個字若隱若現。
西陸淨土,立起老僧的經幢,浮現老僧的法相,有“三藏佛祖”四個字隱約可見。
老道和老僧拜謝虛帝虛影,各自飛去,享受香火,等待破界而去。
第三刺客盤膝而坐,感受着聖人法力之雄渾。
“傳奇結局是破滅。想當年妖魔並立,奇才遍地,聖人隨處可見,仙人神人,泯然衆人矣。始祖帝一普通少年,並無特別資質,斬盡傳奇,成就大帝!當真舉世無雙!”虛帝虛影感嘆,消散於天地間。
“恭送虛帝。”
如同身上的大山被移除,衆人都鬆了口氣。
只有段逸之還飄在空中,無知無覺,似要成神,又似要跌落境界。
秦十出現了。
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爲秦十和秦九一母同胞,長得一模一樣。秦九死了,那這個就是秦十了。
秦十把一股神力彈入段逸之體內,沒有人能阻止,仙子也不行。
段逸之境界消失,眸子開合間自有神光流轉。
他已然成神。
“秦九自入歧途,當有此劫。”秦十未等段逸之道謝,破界而去。
段逸之行了一禮,落回府邸,已變回年輕時的瀟灑模樣。
仙子也變得年輕,與他抱在一起。
王解秋見了這一幕,羞紅了臉,轉身跑進屋裡,心裡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到了曲終人散時候,歡樂漸漸褪去。
不是最美好的夜色卻有最美好的夜晚,不是無缺的月卻有圓滿的夜。
大街上只剩下了琮,李青萍跑出來找他。
他們站着、看着、沉默着,彷彿自己是夜色的一部分。
夜晚過渡到另一半,日子過渡到新的一天。
燈滅了,但人未睡。
琮未睡。
李青萍未睡。
段逸之未睡。
還有千千萬萬的人未睡。
人越思考腦子越昏沉,但有時候,越思考腦子反而越清醒。
就如今夜。
當公雞把太陽叫醒,太陽把光芒灑下,西相城又開始了它的繁華。
它冷眼見證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民節,人已死,人已老,它還在。
城門那裡,披着朝霞,李青萍送走了她的愛人,也送走了自己的心。
有姑娘在唱歌,一首古老的歌:
第一杯酒,願君好走,霞光作你的衣,風雨作你的舟。
第二杯酒,好去好回,別忘了我,在秋風裡,等你迴歸。
第三杯酒,切莫回頭,我在祝福你,別沉溺於溫柔。
一箭地(注)外有長亭,我在長亭等秋風。
……
這個清晨,無數戀人分離,各自奔向自己的夢。
到最後,是匯成一曲優美的歌,百年好合,還是它的反面?
誰又知道?
琮不知道。
他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歸,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帝路爭雄,屍骨累累。
琮走在陽光裡,沒有選擇黑暗。
他的目標,是中陽。
中陽城裡,有解憂。
但誰來爲他解惑?
帝楓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