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靈魂的木偶,是不會被主人所喜歡的。
顧穎初想着,反手鎖上了化妝室的門,任憑陳湛如何喚她,只是不應。
陳湛,是我,是我的心作祟,它不滿足,吵嚷着要得到更多的,更多的,於是,我由它擺佈,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我頭頂的烏雲,在你原本晴朗的天空中滋長。她散開盤着的髮髻,青絲委頓於地。
“砰”地一聲,門被撞開,她再次陷進他的懷抱。
“是我太貪心……”
“如果你不貪心,我也不學着任性一回,我們就錯過了……”陳湛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尖微微顫動,“我會護着你,沒事的。”
她略微側了側臉,聲音細不可聞:“我信你。但是……”
“沒有但是。”陳湛止住她的話,“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如果和但是值得可惜。”
沒有如果,沒有但是,我們只有緊緊地依靠彼此,才能走出黎明前的一片黑暗泥濘。
翌日,上海南站。
汽笛聲響,火車開動。
燒煤的地方最靠近三等車,煙霧便十分猖獗地涌進車廂裡。那灼熱而模糊的感覺,讓夏辰下意識閉起眼,不再看月臺,但他立即覺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從眼角滑落。
怕是煙霧迷了眼罷。
決定應徵察綏抗日同盟軍是一瞬間的事。利民的老闆對工人的剝削已到了頂點,像他這樣算是年輕的車伕勤勤懇懇拉包月,亦無法養活自己,更不必提較爲年長的了,因此,車廠已到了待不下去的時候。
而日寇的鐵蹄聲漸近,上海灘卻依舊沉浸於華燈初上的幻影裡,人們相擁而眠,夢中露出微醺時迷離的笑意。彷彿對於外面滿目瘡痍的城市和槍林彈雨的街道一無所知。
不,或許有人是清醒的,夏辰就是一個。
他索性回身到空氣污濁的車廂裡,地上只鋪了稻草,燈晃晃悠悠地懸在天花板上,牆角擱着一隻破舊的木桶。車廂裡擠滿了人,夏辰最後一次往月臺上看的時候,送行的人大多已散去。
這一走,或許是訣別。
上海,再見。
“從今天開始,重新來過。”
顧穎初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輕聲道,身上墨綠色緄邊的旗袍很合身,更添了幾分優雅雍容之感。
“所以,和過去的自己訣別。”
陳湛整一整衣襟,極其鄭重地把玉笙放進懷中,那瑩亮的光澤襯出他年輕而富有朝氣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