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I ask my mother,what will I be……”
Dorise柔和的嗓音是五月裡流動的陽光,暖暖地傳進耳朵裡,卻在不經意間開了通向過去的門。
黃濟安將磁針從留聲機上挪開,天空瞬間陰雲密佈。
這三年來顧穎初不知去了何處。
有人說,她一直匿身於百樂門歌舞廳,亦有人說,她早已經和黃濟安決裂,外出謀生。更有甚者,說她被當局看中,挑去隨軍了。
陳湛抱着兩歲的宋衿,他圓圓的眼眸黑如點漆,澄澈清明,讓他想起了三年前那個夜晚,顧穎初告訴他,自己會消失一段時間的時候,那樣乾淨堅定的目光。
“如果你忘了我,或者想要放棄。那麼我們不必更改原先的方向。”顧穎初下意識地想要避過陳湛爲她攏發的動作,卻終於被他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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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陳湛語氣有些沉,“三年,我們等彼此三年。三年之後,我會給你答案。”
她點點頭,目光是被秋日洗滌過的,帶着寒意的溫暖,此刻漫上心扉,安靜地出奇。
穎初三年了,你好嗎?
陳湛,三年了,你會不會放棄?
1936。
開年之時,陳湛清楚地記得,是1月10號,大新百貨正式開業。原本便行將就木的榮豐到了彼時,已然無力迴天。當奈涼瑟瑟發抖地跪在百樂門歌舞廳門口冰涼的青石磚上哭着求陳湛回去看一眼的時候,宋鼎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即沒有叫陳湛,而是吩咐侍者將奈涼帶進來,就此在百樂門做工。
然而陳湛終究還是回去了。
三層德式洋樓安然地立着,就像他抹不去“陳”這個姓一樣,他總歸抹不去在這裡的二十年。
宅子裡卻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模樣,院中花草枯敗不堪無人打理。二太太的暹羅貓在空地上溜達,皮毛也沒有了光澤,骨瘦嶙峋,愈發顯得一雙碧綠的眸子陰森可怖。
那些鴿子是早就沒有了。
陳湛舒一口氣,整一整衣襟。
顧穎初端起茶杯,青瓷觸手溫潤,像是他的目光。
日本人的鐵蹄響了三年,卻依舊似乎離這錦繡江南很遠很遠。秦淮河夜夜歌舞昇平,顧穎初靠着爲戲班子作詞,租了河畔少有的一間安靜小屋,就這麼任日子如同歌女悠長的調子,秦淮河蜿蜿的水波流淌。
三年。喧囂過後,她常常會想起他,只是,與其說她抱定了拖延,然後讓他遺忘的心思,卻終於不得不承認,她,放不下,捨不得。
陳湛早就想到,陳澈,已經變了很多,但他沒想到,他會認不出他。
其實陳澈今年不過二十一歲,風華正茂的年紀,竟頹唐至此。他瘦得已不成人形,眼睛便顯得尤爲突出而無神,眼下各有一片濃重的鴉青。一看便知,夜不能寐。
“誰允許你回來的。”
“我並不是回來,而是來拜訪陳先生和陳老先生的。”陳湛微微一笑,於從容中帶了絲絲寒意。
“你居心何在,我怎會不清楚。”
“我沒有什麼居心。”陳湛咬一咬牙,“只是想問你,你不怕麼?”
“我怕?我還能怕什麼?”陳澈笑得異常可怖,“父親的病是我做的。”
他突然上前一步揪住了陳湛的衣襟,聲音低而沉:“就在一念之間,就那麼一瞬。”
一念,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牲畜。
一念,恨可以生愛,愛亦可以成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