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聲的生意似乎談得不錯,對方是一個頗爲精明的海歸商人,盤下了西湖邊的一整座小洋樓,欲開百樂門的杭州分店。宋鼎聲起初自然是不願意的,一是爲了看似較薄的分紅,二是怕萬一生意不好,反而砸了百樂門的牌子。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把對方說服。最終,那座小洋樓改爲了“鷹將軍”西餐廳,晚上由百樂門樂隊演奏助興,所有的裝修均按百樂門風格——條件是其提供十個點的利潤。
談完了生意,陳湛說要到別處轉轉,宋鼎聲二話不說帶了他往淨慈寺去。
“一願父母康泰,二願生意興隆,三願……三願……”宋鼎聲立於大雄寶殿外,躊躇片刻方輕聲道,“三願婧兒一切安好。”
陳湛見他誠心發願,持香的手指間有些細密的汗珠,自己,何曾有過什麼念想?這二十三年來,似乎都在按部就班——除了秦柳的事。
“一願……一願……一願……”陳湛果然語結。宋鼎聲嘆口氣接道:“一願你能夠早日繼承父業,二願你能夠早日找到陪你度過餘生的女子,三願……三願你能夠早日擁有勇氣做你自己。”
陳湛訝異地回過頭,他不敢說或說不出的,宋鼎聲均替他說了。只是,第一願,並非他心中所想。
看明滅的橘紅微光一點一點沿着深棕的香身蜿蜒往下,陳湛雙手合十。
菩薩保佑,我能夠,儘快找到她。
回到上海。
黃宅。
“嫂子,多日不見了,身子可還好?穿得這樣單薄,仔細凍着了。”
彼時李霏默然立於院內槐樹下,春風暖意融融,和她身上的鐵鏽紅單衫有格格不入的感覺。一把嬌俏的女聲響起,李霏遲鈍地轉過頭,便看見了身着藕荷色中袖如意襟旗袍、面帶甜美笑容的黃婧宜。
“沒事,”李霏笑容黯然,“我倒還好。”
黃婧宜素來與她交好,此時不免蹙着眉頭道:“哥哥寵愛那歌女不過是心血來潮,嫂子也不必太過煩惱。畢竟嫂子的出身壓着,再者我們受的嫂子的恩,哥哥不記得,我還記得呢。”
李霏心下略寬,拉過她的手道:“說是這樣說。只是你還小,自然不懂得男女之間這些糾葛的事,並沒有這樣簡單。”
黃婧宜嘟起嘴,眉眼間卻不經意流露出一絲喜悅:“嫂子也別說我小,我下個月就要和陳澈成婚了呢。”
李霏露出驚喜的神色:“是麼。聽說陳家的公子都是極有教養的。”
“那倒也未必,”黃婧宜嗤笑一聲,“陳澈他哥哥陳湛,不就把他的未婚妻,旗昌的千金秦小姐給氣跑了麼?”
李霏抿嘴一笑:“都說你嘴甜。果然。你哥哥這一點上,就比他們強多了。不論趙六小姐傷得他如何體無完膚,照樣笑容滿面地娶了我。”
“趙熹微?當年外人都道哥哥爲她傷心欲絕,在我看來,那女子姿色不過爾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哥哥如此,也真是奇怪。”黃婧宜隨手拈了樹下方桌上的幾塊糖霜桃條含着。
“你自然不懂。”李霏不願多提,趙六小姐明澈見底的杏眸和暖如春風的笑容歷歷在目,“你哥在自家祠堂給她供了牌位。義妹。”
“義妹?”黃婧宜輕笑一聲,“哥哥真是糊塗透頂,審計部部長趙玄任那個腐儒,若是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給商人當了義妹,不知道又要氣成什麼樣子。”
李霏一笑,笑意卻是疏離冷漠的,她心底欣慰至極:不管他有多愛她,她的家世有多顯赫,自己,終歸還是贏了她。
所以,顧穎初,你等着。
“姊姊總算回來了。曼麗這兩天真是快累傻了!”
百樂門。顧穎初剛剛踏進門,陳曼麗便嬌笑着迎了上來。她身着新制的旗袍,杏色爲底,上頭繡着大朵大朵花瓣繁密,嫣紅濃豔的月季。這樣精細的繡工,一看便知是綢莊的手筆。
“辛苦你了。”顧穎初亦笑着挽過她的手,絲毫沒有發現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某些情緒。
顧穎初,你怎麼,又回來了。陳曼麗看到她嫋嫋婷婷的身影漸行漸近的時候,嘴角一陣抽搐。
那麼,你有膽回來,我就不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