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田明軒過來要求用自己將原小生替換下來的時候,李東權真的考慮過同意田明軒的建議。田明軒畢竟年齡大了,經驗豐富是一方面,主要是馬上就要退下來了,就算敗下陣來,哪怕是光榮了,損失也要小的多。可他思來想去,並沒有同意,原因有二:
第一、田明軒脾氣太急躁,他擔心田明軒一旦到了汾城,汾城馬上就會硝煙瀰漫,矛盾立時激化,到時候局面難以控制,省裡肯定要插手,這樣話情況就完全不在市裡可控的範圍,結果如何也難以預料。而且,省裡一旦插手,對他這個市委書記也是非常不利的,非但解決不了問題,弄不好還要被扣一定能力不足的帽子。
第二、王仁成的幾次電話,讓他猶豫不決。他甚至有些無所適從,下不了決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汾城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心裡非常清楚。但同時他也知道,汾城的問題不簡單,不是說腐敗了幾個官員的事情。這裡面牽扯到方方面面的人和事太多、太複雜,一個不留神就是玩火自焚。自己的政治前途可能就此畫上句號,自己想以副省級退下來的夢想也將徹底破滅。
然而,李東權的猶豫不決,並沒有對他起到任何的保護作用,非但沒有,而且將他漸漸逼上了垂死之路。
河西省省委書記李明仁剛坐到辦公室,常務副省長王明仁就跟了進來。根據省委工作安排,近期要對各市主要領導進行一次微調。雲山市市委書記靳之北到齡退休,而且長期身體欠佳,是個十足的“三二二幹部”——醫院三天,工作兩天,家裡兩天。所以此次的幹部微調,也算是不得已而爲之。
這個時候,又有人就提出了“順序接班”的方案,說讓雲山市市長高國棟直接接替靳之北算了,反正這些年雲山市的工作實際上就是高國棟在主持。李明仁沒有同意,並明確表示,決不能讓這種早已廢止的幹部任免辦法死灰復燃。高國棟主持了一段時間工作,而且工作成績值得肯定,那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考慮異地任用,但決不能搞“順序接班”。
大老闆一句話,調子就定了下來,考慮全省市廳級幹部調整。開了幾次書記碰頭會卻始終沒有結果,有人說要動就大動一次,該調整的都調整調整;有人則認爲,在黨代會閉幕期間,大範圍調整幹部,恐怕引起中樞的不滿。幾個副書記意見難以統一,常委會當然就不能開。
王仁成一大早就是爲這事過來的。作爲河西省的三巨頭之一,他不主張大範圍調整,畢竟微調風險小,而且簡單明瞭,不用大費周章地對現任二三十個主要市廳級幹部進行考覈研究討論,組織部門的工作量也要小的多。根據他的揣摩,大老闆李明仁也不主張大範圍調整,只是作爲大老闆,李明仁不好直接提出自己的觀點。
在這種僵持難下的情況下,作爲分管組織工作的常務副省長,王仁成親自到李明仁的辦公室闡明自己的觀點,無疑是最爲有效的。
接過李明仁親自倒的茶,王仁成就開始了自己的開場白:“明仁同志,對於此次幹部調整,我個人的意見還是微調的好。”
李明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疑問似的哦了一聲,接着很乾脆道:“那就說說你的想法。你分管組織工作,在這件事情,你最有發言權嘛。”
王仁成這才從幹部任免上談了起來道:“目前我省的幹部隊伍相對比較穩定,這一茬市委書記、市長也都剛剛上任沒有多長時間,大多數不到三年吧。可以說剛剛熟悉了工作環境,正是可以施展手腳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再次對他們進行調整,無疑不利於他們的工作。他們就必須在新的環境中重頭來過。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另外,黨代會閉幕期間,大範圍地調整幹部,中樞難免要問個爲什麼。這個解釋工作,我們也不好做。”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投其所好,正好說中了李明仁的心思,李明仁的臉上的皮膚就舒展開了再次問道:“那你的意思呢?如果微調,怎麼調?”
王仁成想了想道:“至於如何調整,我還沒有考慮。不過,我倒有個建議,可以將東權同志和國棟同志對調一下。讓東權同志到雲山任市委書記,國棟同志去沂南。”馬上又做出瞭解釋道:“我之所以這樣考慮,主要還是考慮到他們自身的特點。東權同志在沂南市時間比較久了,到現在大概有九年時間沒有動了,也是該動一動的時候了。而國棟同志呢,你也知道,這次的呼聲比較高。”
繼續說了下去道:“這樣一來,我們只需要再給雲山配一個得力的市長,也就萬事大吉了。各市主要領導幾乎沒有變動,也便於今後開展工作。你覺得呢?”
見李明仁不表態,王仁成又說了起來道:“另外,省委不是一直考慮將東權調任省裡任職嗎。我覺得這也是個機會。東權同志的任省委副書記的問題,我們報上去兩次,都被中樞退了回來。原因你也知道,中樞領導認爲東權同志視野不夠開闊,說通俗一些,就是因爲東權同志任職的地方相對比較少,對全省的情況瞭解不夠,難以把握大局。所以說,此次調動,也是給東權同志提供一個平臺和機會。”
面對王仁成滔滔不絕的理由,李明仁還是沒有表態。因爲他無法確定,這個調動對李東權而言到底是好是壞,對沂南市是好是壞,對穩定河西省的幹部隊伍是好是壞。
李東權在沂南的政績是有目共睹的,任職九年,建起了一個新區,兩個工業園區,爭取了一個飛機場,城市面積幾乎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大了三倍,GDP從原來的全省倒數一躍進入全省前三,從今年形勢上分析將有望超越中平市,成爲僅次於省城的工業強市。
像這樣的幹部,應不應該提拔,應不應該進省委,是顯而易見的,王仁成現在卻讓他去經濟欠發達的雲山任市委書記,跟降人家的級有什麼區別。顯然,這個方案是絕對不可行的。
但是如果直接回絕王仁成,肯定會影響到省委班子的團結,所以李明仁最終並沒有反對王仁成的建議,只說出了自己的見解道:“仁成同志,這樣的調動,是不是有欠妥當,會不會傷了我們幹部的心,啊?我看還是再考慮考慮再說吧。”
就這樣,李東權的任職問題,在命懸一線中得救了,卻還是又懸了起來。
事後,李明仁專門跟李東權通了一次電話,遮遮掩掩地將王仁成的建議透露給了李東權,同時希望李東權搞好各方面的關係。當然,關於汾城的問題,李東權在電話裡也給李明仁說了,只是沒有提及王明仁打電話的事情。跟李東權想象的完全一致,李明仁沒有發表意見,只提出了一個要求:以事實爲依據,以法律爲準繩。
李東權含糊了,搞不明白李明仁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支持將汾城的問題一查到底。
然而,田明軒、原小生等人強硬的態度,又讓他感到一陣陣羞愧。
就在這時,馬水成的案子有了新的進展。馬水成的情婦終於交代,她是被人誘騙到沂南市後,又被推下了娘娘河。將她誘騙的沂南市的是陳安國的秘書馬強,另外還有兩個不認識的男人,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
據馬水成的情婦交代,馬強把他誘騙到沂南市的目的是問他索要那三百萬的支票。這讓她感到非常震驚和害怕,因爲馬水成讓她保管支票的事情,並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馬強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於是矢口否認三百萬支票的存在。馬強等人不耐煩了,就將她打暈後扔進了娘娘河。
彙報完這些情況後,程遠峰馬上陳述了自己的觀點道:“原市長,我看是該到出手的時候了。這可是刑事案,誰也不敢包庇,先將這個馬強抓起來再說。我向你保障,像這種故意殺人的案子,一天就可以報送到省廳,頂多一週就會得到國家警務部的回覆。而且簡單明瞭,不會有任何障礙。只要將馬強抓起來,其它的事情就好辦了。”
原小生猶豫再三道:“我們最好還是先請示一下李書記。”
程遠峰就火了道:“我說原市長,你怎麼也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了,是不是官越大,膽子反倒越小了。馬強涉嫌故意殺人,已經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情,還有什麼好請示的。”再次氣呼呼地強調了一遍自己的觀點:“我主張立即拘捕馬強,無需給市委任何人請示。”又給原小生加了一劑猛藥道:“出了事兒,我一個人頂着。如果今後出了問題,追究起來,就說是我一個人意思,絕不會影響到你的仕途。”
原小生實在聽不下去了道:“我說程局,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我是害怕擔責任的人嗎。”又心平氣和地將手搭在程遠峰的肩膀上說了起來道:“程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跟你一樣,也想立即將汾城的這些王八蛋抓起來,但我更加清楚,在這個時候,我們絕不能過於衝動,一定要冷靜處置。你想想,汾城的問題,是抓一個馬強就能解決的嗎?如果馬強閉口不言,我們怎麼辦?到時候,我們只能以涉嫌蓄意殺人移交檢察機關,對其提起刑事訴訟。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甚至對陳安國都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