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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杜鵑回家之後,我進臥房穿上尿片和圓錐帽,回到客廳!

泰山正坐在他的小車上看電視,杜鵑在看書!我進鐵門時,他倆都擡起目光!

“周博,這是什麼玩意?”杜鵑說道!

“這是他的戲服!”泰山說道!

“這麼打扮把你弄成個傻瓜似的!”她說道!

“咱們這麼想嘛,”泰山說道,“就好比他在演戲什麼的!”

“他還是像傻瓜,”杜鵑說道!“真不相信!你竟然讓他打扮成這副樣子去公共場所?”

“都爲了賺錢吶,”泰山說道!“他們還有個傢伙綽號‘樹根’,拿蘿蔔葉當褲吊帶,還弄個挖空的西瓜戴在他頭上,再挖兩個眼洞讓他看見!還有個傢伙叫‘神經病’,背上裝了一對翅膀,還拿着一根仙杖!那傢伙大概有三百公斤——你該瞧瞧他那模樣!”

“我不管別人怎麼樣,”杜鵑說道,“這件事我一點也不喜歡!周博,你去脫下它!”

我回到臥房脫下戲服!

也許杜鵑說道得對,我心想——可是男人總得賺錢謀生!

何況,這打扮比明晚我的柔道對手好得多!

他自稱“屎殼郎大仙”,穿了件緊身衣,衣服上畫得像一團糞!

天知道他身上會是什麼氣味!

笨笨的傳奇,慢慢向前走着——

安妮太太尖叫了一聲!

跟着就像聽到了一聲叫人的鈴,房門打開了,雪兒衝了進來,她晚上出遊剛回!

她咆哮着撲向那個男孩,那孩子從窗口輕盈地跳了出去!

安妮太太又尖叫了一聲,這次是爲那孩子擔憂,因爲她以爲他摔死了,她急忙跑到街上去找他的屍體,但街上沒有他!

她擡頭張望,黑夜裡什麼也看不見,只見一點亮光劃過夜空,她以爲那是一顆流星!

安妮太太回到育兒室,看見雪兒嘴裡銜着一樣東西,原來是那孩子的靈魂幽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靈魂幽靈。

它就像影子般永遠的跟隨着每個人,直到這個人離開人世,不過只有擁有天使心的人才可察覺它的存在!

孩子跳出窗子的時候,雪兒沒能趕上捉住他,就很快地關上窗子,可是他的靈魂幽靈來不及出去,窗子砰的一聲關上了,把靈魂幽靈扯了下來!

不成問題,安妮太太當然是仔仔細細查看了那個靈魂幽靈,可那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靈魂幽靈罷了!

雪兒無疑知道怎樣處理這個靈魂幽靈最好!

她把它掛在窗子外面,意思是“那孩子肯定會回來取的,讓我們把它放在它容易拿到可又不驚動孩子們的地方吧!”

不幸的是,安妮太太不能讓靈魂幽靈掛在窗外,因爲那看起來很像晾着一件溼衣服,降低了這所宅子的格調!

她想把靈魂幽靈拿給大熊先生看,可是大熊先生正在計算給多多和飛飛購置冬大衣共需要多少錢;爲保持頭腦清醒,他把一條溼毛巾搭在頭上!

這時候去打攪他,怪不好意思!

而且,她準知道他要說道:“這都怪用加菲貓當保姆!”

安妮太太決定把靈魂幽靈捲成一卷,小心地收藏在抽屜裡,等有適當的機會再告訴她丈夫!哎呀呀!

一個星期後,機會果然來了!

那是在一個永遠不能忘記的星期五,當然是一個星期五!

“遇到星期五,我應該格外小心纔對!”她老是對丈夫說道這些事後諸葛亮的話!

這時候雪兒也許就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

“不,不!”大熊先生總是說道,

“我應該負全部責任!這都是我大熊乾的!吾之過也,吾之過也!”

就這樣,他們一夜夜坐着,回憶着那個不祥的星期五,直到所有的細節都印進他們的腦子,從另一面透過來,就像劣質的錢幣一樣!

“要是那天我不去赴二十七號的晚會就好了!”安妮太太說道!

“要是那天我沒把我的藥倒在雪兒的碗裡就好了!”大熊先生說道!

“要是那天我假裝愛喝那藥水就好了!”雪兒的淚眼這樣表示!

“都怪我太愛參加晚會了,大熊!”

“都怪我天生來那倒黴的幽默感,最親愛的!”

“都怪我太愛計較小事了,親愛的主人主婦!”

於是他們當中的一個或幾個就放聲痛哭起來!

雪兒心想:“是啊,是啊,他們不該用一隻加菲貓當保姆!”

好幾次都是大熊先生用手帕給雪兒擦眼淚!

“那個鬼東西!”大熊先生叫道!

雪兒吠着響應他,不過安妮太太從來沒有責怪過周博!

她的右嘴角上有那麼點什麼不讓她罵周博!

就這樣,他們坐在那間空蕩蕩的育兒室裡,癡癡地回想着那可怕的一夜裡發生的每一件小事!

那天晚上一開頭,就像別的晚上一樣,本來是平靜無事的,雪兒倒好了飛飛的洗澡水,然後馱着他過去!

“我不睡覺,”飛飛喊,他還以爲只有他說道了算,“我不嘛,我不嘛!雪兒,還不到六點吶!噢,噢,我再也不愛你了,雪兒!

我告訴你我不要洗澡,我不洗嘛,我不洗嘛!”

安妮太太走了進來,穿着她的白色夜禮服!

她早早地就穿戴打扮起來了,因爲笨笨喜歡看她穿上她的晚禮服,脖子上戴着大熊送給她的項鍊,胳臂上戴着笨笨的手鐲;那是她向笨笨借的!

笨笨特喜歡把她的手鐲借給媽媽戴!

安妮太太看見兩個大孩子正在玩遊戲,假扮作她自己和爸爸在笨笨出世那天的情景!

多多正在說道:“我很高興地告訴你,安妮太太,你現在是個媽媽了!”

那聲調就跟大熊先生真的那麼說道過似的!

笨笨歡喜地跳起舞來,就像安妮太太真會那麼跳過似的!

隨後多多又出世了,他的神氣格外得意洋洋,他認爲這是因爲生了個男孩!

後來,飛飛洗完澡進來也要求生下他,可是多多粗暴地說道,他們不想再生了!

飛飛差點兒哭出來!

“沒有人要我,”他說道;這麼一來,穿晚禮服的那位太太坐不住了!

“我要,”她說道,“我可想要第三個孩子啦!”

“男孩還是女孩?”飛飛問,他不放心!

“男孩!”

於是,他跳進媽媽的懷裡!

現在大熊先生、太太和雪兒回想起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但如果想到這事發生在飛飛在育兒室的最後一夜,那就不是小事了!

他們繼續回憶!

“就在那時候,我像一陣旋風似的衝了進來,是不是?”大熊先生嘲笑自己說道,他確實是像一陣旋風!

也許他是情有可原的!

他也正在爲赴宴穿戴起來,全都順順當當的,等到打領結的時候,麻煩事就來了!

說道也奇怪,這個人雖然懂得股票和紅利,卻對付不了他的領結!

有的時候這玩意兒倒也伏伏帖帖聽他擺佈;可是碰到有些場合,如果他能嚥下他的傲氣,戴上一個現成的領結,那全家就會太平無事了!

這回,就正好碰上這麼個場合!

大熊先生衝進育兒室,手裡捏着個揉成一團的混賬小領結!

“怎麼啦,什麼事,親愛的孩子爸?”

“什麼事!”他狂吼,他確實是在狂吼!

“這個領結,它不肯繫上!”他尖刻地說道起挖苦話來,

“在我的脖子上就不行!在牀柱上就行!

可不是嗎,我在牀柱上繫了二十次都行,可是一到我脖子上就不行!

好傢伙,硬是不行!求我饒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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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安妮太太對他的話不夠在意,就嚴厲地接着說道:

“我警告你,孩子的媽,要是這隻領結系不上我的脖子,我今晚就不去赴宴。

要是我今晚不去赴宴,我就再也不去上班。

要是我再也不去上班,你我就會餓死,我們的孩子就都要流落街頭!”

安妮太太還是一點也不慌張,“我來試試看,親愛的!”她說道!

說道實在的,大熊先生正是要她來系!

安妮太太用她那雙靈巧的涼手給他繫上了領結!

這時候,孩子們都站在旁邊,靜候着決定他們的命運!

她這麼不費吹灰之力就打好了領結,有些男人也許會老大不高興;可是大熊先生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對這並不在意!

他隨隨便便道了聲謝,馬上就怒氣全消;一眨眼,就揹着飛飛在房裡舞了起來!

安妮太太現在回想起來說道:“我們逗趣鬧得多起勁啊!”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逗趣!”大熊先生嘆息着說道!

“啊,大熊!你記不記得飛飛忽然對我說道:‘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媽媽?’”

“我記得的!”

“他們是挺可愛的,是不是,大熊?”

“他們是我們的,我們的,可現在他們都走了!”

雪兒進來了,逗趣方纔停止!很不幸,大熊先生撞在了雪兒身上,他的褲子上粘滿了加菲貓毛!

這是條新褲子,而且是大熊先生第一次穿上的揹帶褲,所以他不得不咬着嘴脣,免得眼淚掉下來!

當然,安妮太太給他刷掉了毛,不過,他又唸叨起用一隻加菲貓當保姆是個錯誤!

“大熊,雪兒可是個寶啊!”

“那當然,不過我有時心裡不安,覺得她把孩子們當小加菲貓看待!”

“啊不,親愛的,我敢肯定她知道他們是有靈魂的!”

“很難說道,”大熊先生沉思地說道,“我懷疑!”

他的妻子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可以把那孩子的事告訴他!

起初他對這個童話一笑置之,後來安妮太太拿出靈魂幽靈給他看,他就沉思起來了!

“這不是我認識的人,”他說道,仔細端詳那個靈魂幽靈,“不過他看起來的確像個壞人!”

“你記得嗎,我們正討論的時候,雪兒帶着飛飛的藥進來了!”大熊先生回憶說道,

“你以後再也不要把藥瓶銜在嘴裡了,雪兒!這全是我的錯呀!”

雖然他是個堅強的人,可是在吃藥這點上,他無疑是有點憷頭的!

要說道他有什麼弱點的話,那就是,他自以爲他一生吃藥從來都很勇敢!

所以,這一回,當飛飛把頭躲開雪兒嘴裡銜着的藥匙時,他責備他說道:“要像個男子漢,飛飛!”

“我不嘛,不嘛!”飛飛淘氣地喊!

安妮太太走出房間去給拿了一塊巧克力,大熊先生認爲,這是不堅定的表現!

“孩子的媽,不要嬌慣他,”他衝着安妮太太的背喊,

“飛飛,我在你那麼大的時候,吃藥一聲也不哼,我只是說道:‘謝謝你們,慈愛的父媽媽,謝謝你們給我藥吃,讓我的病快點好!’”

他真個相信他說道的是真話!

笨笨現在已經穿上了睡衣,她也相信這是真話,爲了鼓勵飛飛,她說道:“爸爸,你經常吃的那種藥,比這還要難吃,是吧?”

“難吃得多,”大熊先生一本正經地說道,“要是我沒有把藥瓶子弄丟了,飛飛,我現在就做個樣子給你看!”

其實,藥瓶子並沒有丟,是大熊先生在深夜裡爬到櫃頂上把它藏在那兒了!

可他沒想到,忠實的女僕花花找到了那隻藥瓶子,又把它放回梳洗臺上!

“我知道藥瓶在哪兒,爸爸,”笨笨喊道!她總是樂意效勞,

“我去拿來!”

大熊先生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她就跑了出去!

大熊先生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泄了氣!

“多多,”大熊先生說道,打了個寒顫,

“那東西難吃得要命!

是那種又粘又甜的膩味死人的東西!”

“吃下去一會兒就沒事了,爸爸!”多多給他鼓氣說道!

這時,笨笨跑了進來,手裡拿着一玻璃杯藥水!

“我儘快地跑着來了!”她喘着氣說道!

“你真是快得出奇,”她爸爸帶點報復意味地、彬彬有禮地譏刺說道,“飛飛先吃!”他固執地說道!

“爸爸先吃!”飛飛說道,他生性多疑!

“我要作嘔的,你知道嗎!”大熊先生嚇唬他說道!

“吃吧,爸爸!”多多說道!

“你別說道話,多多!”他爸爸厲聲說道!

笨笨給鬧糊塗了:“我以爲你很容易就吃下去了,爸爸!”

“問題不在這兒,”大熊先生反駁說道,“問題是,我杯子裡的藥比飛飛匙子裡的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