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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日後就有勞兩位副使大人輔佐了。”他陪笑着說了道。

之後,又與其他一些少都管、提轄之類的人寒暄了一番,便拿出了準大都管的派場,讓所有人都散去各司其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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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周博深刻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這個大都管真真正正的能掌握幾分大權。他細心觀察了一下,整個西營一共有3000多號押勇,也就是大概六個字號的兵房,分別由六個少都管掌管,當然因爲自己升任大都管之後,原來那個字號的兵房暫時空缺長官。即便如此,這3000多押勇幾乎沒有多少會聽命於大都管,幾乎全部都成爲了那五個少都管的私人軍隊。

這並不難理解,少都管與押勇們最近,而且押勇們又不像正規軍那樣有幹勁,之所以跟着少都管是因爲這些官員平時能給他們帶來一些好處。比如說每次運輸糧草,都會有一些損耗的餘糧,這餘糧就成了少都管額外的補貼了,少都管爲了拉攏押勇爲自己賣命,或者說配合自己扣下這些餘糧,就會拿出一半的餘糧分給下屬。

分餘糧僅僅是好處之一,甚至有時候少都管會暗中偷竊少量軍糧,這也是需要手下那些押勇來配合,之後自然要拿出一些好處做爲封口費。

糧草營的押勇都沒什麼追求,大到一貫錢小到幾十文銅板,他們都會很容易滿意。而像這樣的小恩小惠,少都管們也不會捨不得。

少都管和押勇們保持着這樣的關係,其實就是爲了防止被上面的人知道。現在周博就是這上面的人,非但不能掌握百分之百的實權,反而還成爲了這些人防範的對象。所以對於他來說,要想盡快坐穩大都管的位置,就必須儘快獲得下面人的信任,而且這些推心置腹的舉措還得小心翼翼的來,免得讓陳獻之和高薛發現,誤以爲自己有什麼不軌企圖,最後反倒弄巧成拙了。

他第一步倒並不是急着與這些少都管打好關係,相反是繼續鞏固了自己以前出任少都管時,掌管的丙字號兵房。自從楊孝武和王貴被處死之後,丙字號兵房便只剩下一位名叫魯文舉的提轄在管事了。

他花了兩天的時間,好好安撫了一番這魯文舉,讓魯文舉好好做自己分內之事,並且也暗示像王貴和楊孝武這樣與自己作對的人,自己是絕不會放過的,而只要真心實意爲自己效力,便保證衣食無憂。

並且正好西營還缺少一位少都管,於是周博就趁機給魯文舉許下了一張支票,那就是你好好幹,而且是好好的爲我幹事,這少都管的位置十之八九就是你的了。

支票是需要兌現的,而兌現的這個銀行便是周博自己,他能把支票放出去,至於要不要兌換,還得看這張支票值不值得兌換。

不過像魯文舉這樣老實巴交的人,在得到周博如此重視的時候,立刻就表現的感激涕零了,咬着牙發誓一定不會讓周大都管失望。

之後,周博在魯文舉暗中配合之下,提前獲知了幾個少都管會暗中搞一些偷竊糧草、以陳米替換軍糧進行倒買倒賣的非法活動。他於是順着這些消息,不偏不移的搞了幾次深夜的突然巡邏,與這些幹壞事的少都管撞了個正着。

不過周博並不旨在抓捕或者整治這些少都管,在現場的時候,他只是冷眼瞪着這些人,讓這些少都管和押勇們差點嚇得連尿都流出來了。每每到這個時候,他會出乎意料的冷冷哼了一聲,然後一甩袖子,一言不發帶着巡邏隊離去。

那些少都管當場就愣住了,首先他們做壞事被大都管逮了個正着,而這個大都管前不久正是因爲反擊了徐文博“偷竊軍糧”的陷害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所以他們心裡都認爲這次在劫難逃了。其次,當週博只是冷哼了一聲,卻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事也沒做便離去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沒有人能揣測的明白。

這幾天被周博逮住的少都管都心神不寧,人心惶惶,不過很快他們發現原本被逮住的不是自己個人,其他人也遭殃了,頓時就更加納悶。

於是,五個少都管在傍晚的時候,來到西營附近的西鳳樓相聚了一番,探討這位新上任的大都管到底要做什麼。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周大都管會不會是等咱們幾個都犯了事,然後來一個一網打盡呀?”一個名叫範海成少都管嘆了一口氣說道,他眉宇緊鎖,一副愁容。

“範都管所言極是呀,這麼說來,那周博還真是一個狠角色。”另外一個名爲李彬的少都管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他雖然與範海成一樣臉帶愁色,但是眼中卻還帶着一種憤憤不平的怒火。

要說糧草營揩油都是古往今來的傳統,他們這麼做也無可厚非,退一萬步說,就是自己小偷小摸的那點油水,對整個西營大局又無關痛癢!

範海成是一個胖子,平時就有一點好吃懶做的習慣,往往像他這樣的人就是最怕死的。他額頭涔出了冷汗,連連的說道:“那怎麼辦?現在咱們幾個都有把柄了,說不定…………說不定明天那姓周的就要拿咱們治罪了。”

“先別慌!這件事有蹊蹺。如果周大都管真要咱們的治罪,別說等到明天了,今天下午咱們就已經完蛋了。”這時,一個年紀較長的少都管說話了,他臉色沉穩,一點沒有擔心受怕的樣子,相反倒是顯出了幾分得意和自信。

範海成愕然了一下,連忙問道:“許大人,您有什麼見解嗎?”他之所以要用一個“您”的敬稱來稱呼這個人,那是因爲這位徐大人雖然在西營出任少都管的時間不算長,但是卻偏偏是最有資歷、最有經驗的一個人。

這也許在理解上會有些矛盾,但是資歷也可以當作閱歷和工齡來理解。這位許大人曾經一直是前線隨軍的糧草管事,後來宋軍一路被金人擊敗,不得以隨着殘兵敗將逃到了鄂州。之後因爲以前幹過管理糧草的事情,就被派到了西營來擔任少都管。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位新上任的周大都管是在試探咱們。”許都管淡然的說了道,說完之後還伸手拿起了酒桌上的酒杯,慢悠悠的飲了一杯。

“試探咱們?此話怎講?”李彬陰沉着臉問道,他其實對這位許都管沒什麼好感,因爲一直以來都認爲這個許都管太過神秘,而且與自己這些人有格格不入的地方。

其他都管紛紛看向許都管,等待着對方的解釋。

許都管微微笑了笑,說道:“新官上任總是要做點什麼,周大都管能夠輕而易舉扳倒徐文博,而且還能獲得翟宣撫相公和李宣撫相公的青睞,由此可見他可不是一個一般的人。一個不一般的人要做點什麼事,行爲方式自然讓我們難以理解了。”

“許大人,您這話說來說去也沒說出個理兒來呀?那周都管爲何要試探我們呢?”範海成有些召集的說道。

李彬低低的哼了一聲,心中暗道:這姓許的有在故弄玄虛了。

“有些事,即便我說出來了,只怕幾位大人也不相信。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向各位大人打一個賭,用不了多久,周大都管會親自來找我們,爲我們解開這個謎題呢。”許都管一點也不着急的說道。

“哼,還是廢話。”李彬很不悅的說道。

許都管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只是兀自笑着,將酒壺拿了過來,自斟自飲了起來。

其他幾位都管相互嘆息了一聲,愁容依然懸在臉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發泄。

沉默一陣之後,範海成試探的說道:“要不,咱們主動向周大都管認罪吧?”

“認罪?”名叫方元明的年輕少都管有些詫異,他進入西營雖然才兩年時間,可是像他們做的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都是糧草營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傳統,只不過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時間段,做這種事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要說就這麼認罪,只怕每個人都會心有不甘。

“是呀,主動認罪,懇請大都管原諒,說不定大都管念在咱們知錯悔改的態度上,還會饒了咱們這一次呢。”範海成連連點頭的說道、

“那萬一周大都管不饒恕咱們呢?”方元明擔心的問道。

“如果周大都管真的要治咱們的罪,那咱們現在就是不認罪也逃脫不了干係呀!更何況,主動認罪要比被動認罪好得多,起碼在名份上也好聽一些呀。”範海成語重心長的說道。

方元明微微的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覺得範海成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他看了看其他少都管,想聽一聽他們的意思,畢竟這件事要大家一起決定纔會有效果。

這時,李彬沉着臉色,不疾不徐的分析了道:“現在我們擔心的不是認罪和不認罪的問題,而是咱們的這位周大都管究竟在耍什麼花招!周大都管剛上任沒一個月,咱們五個人就都陸陸續續栽在他手裡了,你們難道不覺得這事很奇怪嗎?”

經李彬這一提點,範海成、方元明和另外一個少都管都恍然大悟了起來,不過唯獨那許都管一副毫無緊張的樣子,依然興致盎然的飲着小酒。範海成他們都覺得這事確實有太巧合的地方,儘管說五個人都是半夜三更的時候開小竈,可是時間各有不同,爲什麼每次周博就恰好在那段時間巡夜呢?

四個人的臉色都沉重了起來。

許都管哈哈的笑了笑,說道:“這能怨誰呢?在下是第一個被周大都管抓住的,第二天在下還特意提醒過你們幾位,周大都管新官上任可能要下功夫整頓西營,讓你們近段時間收斂一下,可是你們倒好,完全不把周大都管放在眼裡。”

範海成、方元明等三個少都管都接連嘆了口氣,露出了後悔的臉色。

不過李彬倒是冷冷的笑了笑,說道:“許大人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咱們在外面接手倒賣的牙人都準備好,難道讓咱們失信於人?也不知道許大人現在這樣胸有成竹、滿不在乎的樣子,是不是因爲在被周大都管抓住之後,向周大都管表示將功贖罪然後透露了什麼不該說的消息吧。”

他的這番話擺明了就是在懷疑許都管出賣了他們。畢竟西營是一所軍事大營,要想把糧草偷出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更何況他們這五位都管向來都是與同一批牙人合作,消息也都是相互串通的。

聽了李彬這麼一說,範海成、方元明等三個都管都大吃一驚,這可未必沒有可能呢!不過他們三個人只是盯着許都管看了一眼,礙於對方的資歷,並沒有開口追問,但是每個人的心中卻暗暗埋下一份戒備之心。

許都管臉色沉了下來,不過卻依然保持着冷靜,他說道:“李都管既然這麼說了,那許某也不想多說什麼,以免讓李都管以爲許某是在刻意掩飾。正所謂清者自清,倘若周大都管怪賊下來的時候,我許某安然置身事外,你等大可將我千刀萬剮。”

李彬、範海成、防止名等人聽了許都管都這麼說了,自然不敢不相信。李彬的臉色微微有些憤恨,他倒是巴不得周博只治自己等人的罪過,到時候要看看這姓許的怎麼下場。

範海成連連的笑了笑,打了一個圓場,說道:“許大人息怒,李大人可不是這個意思。呵呵,現在大家同舟共濟,自然不會相互詆譭了。”

“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如果周大都管並無治罪我等之心,那自然是好事。不過許某相信,這兩天之內就會有結果了。今日這頓聚餐,許某食之無味,就先告辭了。”許都管淡然的說完了這番話,然後起身離開了。

其餘四名少都管看着許都管的背影,知道對方下樓離去之後,他們才相視的看了一番,不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嘆息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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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如這位許都管所料,次日清晨周博果然派人召集了五位少都管,單獨讓他們來到了西營後堂上。

“坐。”周博穿着嶄新的大都管官服,正經危座在主案後面,一副言簡意賅的樣子,隨手還指了指堂下的座位。

五個都管面面相覷了一眼,他們在進入後堂之後,還打算從周博的臉色上看出一些倪端,好提前有所應對。可好似周博此時此刻的樣子,根本就沒辦法看出他的情緒。他們只好提着心,在謝過大都管之後,小心翼翼的在堂下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範海成這個時候很有一種衝動,那就是立刻撲倒在主案前面,向周博認罪求饒。不過他的心想動,然而腿卻不聽使喚,內心中還在坐着激烈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