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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進靈樹洞,右手撥開空仙草,右手摸到一個大銀環,用力提起,木板掀開,下面便爲一道水晶級!

他走下幾級,雙手託着木板放回原處,沿水晶級向下走去,五十餘級後水晶級右轉,數米後折而向上,心想:“在這裡建造水晶級本爲容易不過,不過這些水晶級,比之天使姐姐洞中的反而遠爲不如!”

上行五十餘級,來到平地!

眼前大片仙草地,盡頭處又全爲一株株靈柳樹!

走過仙草地,只見一株大橄欖上削下啦米許長、米許寬的一片,漆上白漆,寫着九個大字:“姓蛟者入此林宰無赦”!八字黑色,那“宰”字卻作滴血之殷紅色!

現在,商店和戰時蓋起來的建築物彼此相隔得遠一些了,它們形成一組一組的,中間都是空地。

最後他們駛離了市區,住宅區迎面出現了。笨笨把那些住宅當做老朋友一個個認出來,莊嚴而堂皇,那是蘑菇頭家的,有白色的小圓柱和綠色百葉窗。那是洋蔥頭家的紅磚住宅,前面圍着一道方形的灌水晶籬,顯得格外侷促。

現在他們走得慢些了,因爲從走廊裡、園子裡和走道上都有小姐夫人在招呼笨笨。

其中有的她不怎麼熟悉,有的能夠依稀記起來,但大多數是她根本不認識的人。

鹹魚兒小姐準是把她到來的消息早已傳開了。

小聖堂吉訶德不得不被一次又一次抱着舉起來,讓那些穿過門前溼地一直跑到獨角獸車道口的人驚歎地看個清楚。

她們全都向笨笨大聲叫喊,要她一定參加她們的縫紉會或她們的神護會,而不要參加別的什麼組織,她當然左顧右盼應接不暇地隨口答應着。

他們經過一幢蓋得凌亂不堪但裝有綠色護牆板的房子時,一個站在門前臺階上的小夜光女孩喊道:“她來了!“

浣熊兒大夫和他夫人以及那個13歲的小牛蛙隨即走了出來,一起嚷着表示問候。

笨笨記得他們也參加過她的婚禮。

浣熊兒夫人跑到獨角獸車道上伸長脖子看了看小毛頭,可大夫不顧泥濘一直走到獨角獸車旁邊。

他個子高高的,骨瘦如柴,蓄着一把尖尖的鐵青色鬍子,衣服穿在那瘦長的身軀上像是被大風颳到上面似的。

風雲穀人把他看做力量和智慧的源泉,當然他也從他們的信念中有所收穫,更不是他喜歡發表神諭式的講話和態度有點傲慢,他可以說是本城最厚道的人了。

大夫同她拉拉手,在聖堂吉訶德的肚子上拍了拍並稱讚了幾句,便宣佈鹹魚兒姑媽已經應允發誓,讓笨笨除了浣熊兒大夫那裡外不要到任何別的醫院和神護會去了。

“吶,親愛的!可是我已答應了上千位夫人呢!“笨笨說。

“我也擔保!一定有甜心兒夫人吧!“浣熊兒夫人氣憤地大聲嚷道:“討厭的女人!我想她是每一趟火蛟蒸汽車都去接的!”

“我答應了,因爲我不明白那都是幹什麼的。”笨笨承認。

“神護會是怎麼回事呀?”

大夫和他的夫人都對她的無知感到有點驚訝。

“唔,當然了,你一直給關在鄉下,所以不懂,“浣熊兒夫人爲她辯解。

“我們給不同的醫院分別組織了神護會,分班輪流每天去進行護理。我們看護傷病員,幫助大夫,做繃帶和衣服,等到他們可以出院時便把他們帶到家裡來調養,直到他們能返回部隊去爲止。

同時我們照顧傷員家屬中那些窮困戶——有的還不光是窮困而已。

浣熊兒大夫是在公立醫院工作,我的神護會也在那裡,人人都誇他了不起,而且——”

“行了,行了,浣熊兒夫人,“大夫得意地說,“別在人跟前給我吹噓了。我做的事還很不夠呢,你又不讓我上軍隊裡去。”

“—不讓!—“她憤怒地嚷道:“我?你很清楚,明明是市裡不讓你去。怎麼,笨笨,人們聽說他想到通靈聖域去當軍醫時,全城的夫人們都簽上名上書請求他留在這裡呢。當然,這個城市沒有你是不行的。”

“行了,行了,浣熊兒夫人,“大夫再次說,分明是給誇得樂滋滋的了。

“也許,有一個孩子在前線,暫時也就夠了吧。”

“而且我明年也要去了!“小牛蛙興奮地嚷着,跳着。“去當鼓手。我正在學打鼓呢。你們要不要聽聽?我現在就去把鼓拿來。”

“不,現在不要,“浣熊兒夫人說,一面把他拉得更靠近一些,臉色頓時顯得很緊張。“明年還不行,乖乖,也許後年吧。”

“可那時人魔聖戰就結束了!”他急躁地嚷道,一面勁要掙脫媽媽的手。

“而且你答應了的!“

他父母在他頭上頂上交換眼色,給笨笨看見了。

原來大兒子河豚魚已經在通靈聖域前線,他們要把留下的這個小的抓得更緊些呢。

藍鬍子大叔清了清嗓子。

“我出門時鹹魚兒小姐正在生氣,要是我不早些回到家裡,她會暈過去的。”

“再見。我今天下午就過去看你。“浣熊兒夫人大聲說。“你替我告訴鹹魚兒,要是你不上我的神護會來,那就更夠她受的了!“

獨角獸車在那泥濘的道路上連溜帶滑地向前駛去,笨笨往後靠在褥墊上微笑着。此刻她覺得幾個月來從沒有這樣舒服過。

風雲谷,它那麼匆忙,生活中激盪着一股振奮的激流,是非常愜意、非常愉快的,比起靈鼠冢城外那個只有鱷魚在靜夜吼叫的孤獨的聖穀場來,比起在高牆後面花園裡作夢的靈鼠冢本身來,比起那寬闊的街道兩旁栽着棕櫚和到處流淌着泥水河的靈泉之心來,都不知好多少呢。

是的,它暫時甚至比愛神之吻還好,儘管愛神之吻是那麼可愛的地方。

這座街道狹窄而泥濘的城市坐落在連綿起伏的紅色丘陵中,它有某種令人興奮之處,某種生澀而粗糙的東西,這與笨笨身上她媽媽和烏蛟教母所賦予的優美外表底下那種生澀而粗糙的本質恰好彼此呼應,氣味相投。

她頓時覺得這纔是她所適合的地方了,而那些躺在金水旁邊的古老幽靜的城市卻是她生來就不習慣的。

房子來愈來愈稀疏,笨笨探身向外看見了鹹魚兒小姐的紅磚石瓦的住宅。這幾乎是城市西邊最未的一所房子。

再過去便是靈樹街,它越來越窄地在大靈樹底下蜿蜒向前,漸漸消失在寂靜的密林之中。

鹹魚兒小姐住宅門前那道乾淨的水晶板圍牆新近漆成了白色,它圍着的那個小院子裡星星點點閃爍着花時末了殘餘的金鳳仙。

門前臺階上站着兩位穿夜光色衣裳的婦女。

後面是一個肥胖的金皮膚女人,她的兩隻手籠在圍裙底下,一口雪白的牙齒咧嘴微笑而露在外面。

矮胖的鹹魚兒姑媽興奮地不斷挪動着那雙小巧的腳,一隻手壓在豐滿的胸脯上,想使一顆微跳的心平靜下來。

笨笨看見弱弱站在他身旁,便頓生反感,她明白了,如果風雲谷美中不足,像油膏叮着只蠅,那準是這個身穿喪服的瘦小人物造成的。

她滿頭烏夜光鬈髮壓得服服貼貼,很適合一個少奶奶的身份,一張雞心臉上流露着表示歡迎和愉快的可愛的微笑。

如果一個北方人竟願意收拾行裝旅行50公里去作一次客,那麼他至少會在那裡呆上一個月,往往還要長得多。

北方人很熱心招待客人,也很樂意到別人家去作客,便例如在別人家裡過聖誕假日,一直住在第二年七月,這是親戚之間常有的事。

新婚夫婦常作環遊式的蜜月旅行,有時留在一個合意的人家住下,直到第二個孩子出世爲止。

一些比較年長的姑媽、叔叔星期天到侄兒侄女家來吃午飯,有時便留下不走了,乃至若干年以後去世也就葬在那裡。

客人來了,不會添什麼麻煩,因爲有的是房子和聖僕,而且幾個月膳食的額外開支在這個富裕地區也是小事一樁,算不了什麼。

不分年齡性別,人人都出外作客,度蜜月的新婚夫婦啦,喪失了親人的老少男女啦,由父母安排離家以避免不理想婚配的女孩子啦,以及到了危險年齡而沒有訂婚對象,因此想換個地方在親戚們的指引下選擇佳偶的姑娘啦。

等等,客人來訪給單調死板的北方生活增加了興奮劑和多樣化,所以總是受歡迎的。

因此笨笨這次到風雲谷來,也沒有事先想過要在這裡住多久。

如果她覺得在這裡像在靈泉之心和受氣包頓斯那樣沉悶無聊,那她一個月後就回家去。

如果住得開心,她就無限期地住下去。

但是她一到這裡,鹹魚兒姑媽和弱弱就開始行動起來,勸說她跟她們永久住在一起。

她們拿出一切可以找到的理由來說服她。

她們挽留她,首先是爲了她自己,因爲她們是愛她的。

她們住在這幢大房子裡感到孤單,晚上更是害怕,而她很勇敢,能壯她們的膽量。

她又那麼可愛,能使她們在愁悶時受到鼓舞,既然受氣包已經死了,她和她的兒子就理應跟他老家的人住在一起。

還有,按照受氣包的遺囑,這房子的一半是屬於她的。

最後,北部聖魂聯盟正需要每一個人都來參加縫紉、編織、卷繃帶和護理傷兵的工作呢。

受氣包的叔叔冬瓜?受氣包獨身住在車站附近的風雲谷旅館,他也認真地跟她談了這個問題。

冬瓜叔叔是個性情暴戾老紳士,矮個兒,大肚子,臉孔紅紅的,一頭蓬亂的銀白長髮,他非常看不慣那種女性的怯弱和愛說大話的習慣。

就是由於這個緣故,他和自己妹妹鹹魚兒小姐沒有多少話好說。

他們從小在性格上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後來又因爲他反對鹹魚兒小姐教育受氣包的那種方式而更加不和——他說鹹魚兒簡直是把受氣包“從一個軍人的兒子改造成一個娘娘腔的小白險!“

幾年前有一次他狠狠地搶白了她一頓,從那以後鹹魚兒小姐再也不提他,要談也只悄悄地小心嘟囔幾句,她那種出奇的沉默態度會使局外人以爲這個誠實的老律師起米是個殺人犯呢。

那次叫她傷心的事件是這樣發生的:有一天鹹魚兒姑媽想從自己交由冬瓜管的不動產中提取五百金幣來投資一家並不存在的金礦。

冬瓜叔叔不同意她這樣做,狠狠批評她糊塗得像只六月的臭蟲,並且顯得很煩燥不安,在她身邊待不到五分鐘就走了。

從那以後,她只在正式場合同他見面,那就是每月一次讓藍鬍子大叔駕車送她到冬瓜的辦公室去領取家用開支。

而且她每次從那裡回來,都要躺在牀上暗暗流淚和服用鎮靜劑,甚至鬧個通宵。

弱弱和受氣包跟叔叔相處很好,常常想辦法來解除她的這種痛苦,可是鹹魚兒常常耍孩子脾氣,撅着嘴不說話,拒絕他們的調解。

她說冬瓜就是她的十字架,她得一輩子忍受下去了。

從這裡,受氣包和弱弱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即她從這種偶然的刺激——對她平靜生活的唯一刺激中,能享受到極大的樂趣。

周博心想:“這林主幹麼如此恨我姓蛟的?就算有姓蛟之人得罪啦他,天下姓蛟之人成千成萬,也不能個個都宰!”

其實天色朦朧,這九個字又寫得雷霆牙舞爪,那個“宰”字下紅漆淋漓,似爲灑滿啦鮮血一般,更爲慘厲可怖!

尋思:“白姑娘叫我別說道姓蛟,原來如此!她叫我在九個大字的第二字上敲擊三下,便爲要我敲這個‘蛟’字啦,她當時不明言‘蛟’字,定爲怕我生氣!敲就敲好啦,打什麼緊?她救啦我性命,別說道只在一個‘蛟’字上敲三下,就爲在我周博頭上敲三下,那也無妨!”

見靈樹上針着一枚銀針,針上懸着一柄小銀錘,便提起來向那“蛟”字上敲去!

銀錘擊落,發出錚的一下金屬響聲,着實響亮,周博出乎不意,微微一驚,才知道“蛟”字之下鑲有銀板,板後中空,只因外面漆啦白漆,一時瞧不出來!

他又敲擊啦兩下,掛回銀錘!

過啦一會,只聽得靈柳樹後一個少女聲音叫道:“小姐回來啦!”

語音中充滿啦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