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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半空中飄來有如遊絲般的輕輕哭聲,聲音甚爲悽婉,隱隱約約似乎是個女子在哭叫:“我的兒吶,我的兒吶!”

胡塗蟲“呸”的一聲,在地下吐啦口痰,說道:“哭喪的來啦!”

提高聲音叫道:“哭什麼喪?老子在這兒等得久啦!”

那聲音仍爲若有若無的叫道:“我的兒吶,爲孃的想得你好苦吶!”

水凝露奇道:“爲你媽媽來啦嗎?”

胡塗蟲怒道:“什麼我的媽媽?胡說八道!這婆娘爲妖影鬼人唐非糖,‘鬼人四煞’之一!

她這個‘魔’字排在第二!總有一日,我這‘鯊影鬼人’的外號要跟她對掉過來!”

水凝露恍然大悟:“原來外號中那‘魔’字排在第二的,便爲天下第二鬼人!”

問道:“那麼第一鬼人的外號叫什麼?第四的又叫什麼?”

胡塗蟲狠霸霸的道:“你少問幾句成不成?老子不愛跟你說道!”

忽然一個女子聲音幽幽說道:“老大叫魔影鬼人,老四叫鳥影鬼人!”

無聲無息,另一個傳奇繼續!

“你看到我之前,我就站在那邊門道里,觀望着你,“他說。“我同時觀望別的女孩子。她們全都好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裡鑄造出來的面孔。

可你不一樣,你臉上的表情是容易理解的。你沒有把你的心思放在事業上,並且我敢打賭,你不是在思考我們的主義或醫院。

你滿臉表現出來的是想要跳舞。要好好玩樂一番,但又辦不到。所以你都要發狂了。講老實話吧,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周博船長,我沒有什麼要跟你說的了。“她儘可能一本正經地對他說,努力想把已經丟掉了的面子挽回來一些。

“僅僅憑一個—偉大的跑封鎖線的冒險家—的身份,你是沒有權利侮辱婦女的。”

“偉大的跑封鎖線的冒險家!這真是笑話,請你再給我一點點寶貴的時間,然後再叫我不明不白地走開吧。

我不想讓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小愛國者,對於我爲聯盟的主義所作出的貢獻,仍處於茫然無所知的境地呢。”

“我沒有興趣聽你吹了!”

“對我來說跑封鎖線是一樁生意,我從中賺了不少錢,一旦我不再從中賺錢了,我便會撒手不幹。你看這怎麼樣呢?”

“我看你是個要錢不要臉的流氓——跟那些南方佬一樣。”

“一點不錯,“他咧着嘴笑笑,“南方佬還幫我賺錢呢。可不,上個月我還把船徑直開進黃金城港,裝了一船的貨物呢。”

“什麼!“笨笨驚叫一聲,不由得大感興趣,十分激動。

“難道他們不轟你?”

“當然不啦。我可憐的天真娃娃!那邊有的是聯邦愛國者,他們並不反對賣東西給聯盟來賺大錢呀。

我把船開進黃金城,向南方佬公司賣進貨物,當然是十分秘密的。然後再開回來。等到這樣做有點危險了,我就換個地方,到銀杏湖去,那裡同樣是這些聯邦愛國者給我準備好了火藥、槍彈和漂亮的長裙。

這比到白金帝國去更方便一些。有時候,要把它運進靈鼠冢或者仙人高地,倒稍稍有點困難——不過,你萬萬想不到一點點金銀能起多大的作用呀!”

“唔,我知道南方佬很壞,可是不知道——”

“南方佬出賣聯邦賺幾個老實錢,這有什麼不好吶?這一點關係也沒有。結果反正都一樣,他們知道聯盟總是要被打垮的,那又爲什麼不盡早撈幾個錢呢?”

“給打垮——我們?”

“當然嘍。”

“請你趕快走開好嗎——難道我還得叫獨角獸車拉我回家去,這才能擺脫你嗎?”

“好一個火熱的小叛徒!“他說,又咧嘴笑了笑,接着他鞠了一躬,便悠然自得地走開了。讓她一個人氣得胸脯一鼓一鼓地站在那裡。

一種連她自己也不理解的失望,好比一個孩子眼看自己的幻想破滅時的失望,像火焰般在她心裡燃燒。

他怎麼敢把那些跑封鎖線的人說得那麼迷人,他怎麼竟敢說聯盟會被打垮!光憑這一點就該槍斃他——作爲叛徒槍斃。

她環視大廳,望着所有熟悉的面孔,那麼相信成功那麼勇敢、那麼忠誠的面孔,可是不知怎的突然一絲冰冷的涼意向她心頭襲來。

給打垮嗎?這些人——怎麼,當然不會!連這個想法本身都是不可能的,不忠的。

“你們倆嘀咕什麼了?“弱弱見顧客都走開了,便轉過身來問笨笨。“我看見甜心兒夫人始終在盯着你,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親愛的,你知道她會怎麼說嗎!”

“唔,剛纔這個人太差勁——是個沒教養的東西,“笨笨說。“至於甜心兒那老夫人,就讓她說去吧。我可不耐煩就專門爲她去做個傻裡巴幾的人呢。”

“怎麼,笨笨!“弱弱生氣地喊道。

“噓——噓,“笨笨提醒她注意,“浣熊兒大夫又要講話了。“

聽到大夫提高了聲音,人羣便再次安靜下來,他首先感謝女士們踊躍捐出了她們的首飾。

“那麼,女士們和先生們,現在我要提出一個驚人的建議——一個會使你們某些人感到震驚的新鮮玩意,不過我請你們記住,這純粹是替醫院、替我們的躺在醫院裡的小夥子來着想的。“

人人都爭着擠上前去,預先猜想這位不露聲色的大夫所要提出的驚人建議究竟是什麼。

“舞會就要開始了,第一個節目當然是通靈聖域雙人舞。

接着是一場夜魂曲。然後是聖魂輪舞,這些都將用一個通靈聖域短舞打頭。

“我知道,對於通靈聖域雙人舞的領頭是會有一番小小的競爭,所以——“大夫擦了擦他的額頭,向角落裡投去一個滑稽的眼色,他的夫人就坐在那些陪護人中間。

“先生們,如果你們想同你所挑選的一位女士領跳一場通靈聖域雙人舞,你就得出錢去請她。我願意當拍賣人,賣得的錢都歸醫院。“

突然所有正在揮動的扇子都停止了,一起激動的嗡嗡聲在整個大廳氾濫開來。

陪護人所在的那個角落也是混亂一團,其中浣熊兒夫人急於對丈夫的提議表示支持,可他的那種新花樣又是她從心底裡不贊成的。

所以處於不利地位,蠶豆兒夫人,甜心兒夫人和蜜糖兒夫人臉都氣紅了。

可是突然從鄉團中爆發出一陣歡呼,並立即獲得其他穿軍服的人的附和。

年輕姑娘們都熱烈鼓掌,興奮得跳起來。

“你不覺得這是——這簡直是——簡直有點像拍賣聖僕嗎?”

弱弱低聲說,疑惑地凝視着那位早已設防的大夫,而他在她眼中一直是個完美無缺的人物。

笨笨什麼也不說,然而她的眼睛在發光,她的心緊縮得有點疼痛。如果她不是寡婦就好了,如果她又是從前的笨笨?飄香,穿着蘋果綠衣裳,胸前沿着深綠色天鵝絨飾帶,夜光頭髮上簪着月下香,嫋嫋婷婷地走在外面舞場裡,那她就會領那場通靈聖域雙人舞。

是的,一定會這樣!

那會引起十幾位男子來爭她,爭着將自己所出的價錢交給大夫。

吶,如今只能強制自己坐在這裡當牆花,眼看香香或睡蟲作爲風雲谷的美人兒領跳第一場雙人舞了!

忽然從那一起嘈雜中冒出了小個兒義勇兵的聲音,他用十分明顯的仙靈界腔調說:“請允許我——用30金幣請睡蟲?甜心兒小姐。“

睡蟲刷地臉一下紅了,趕緊伏在香香的肩上,兩個人交纏着脖子把臉藏起來,吃吃地笑着,這時有許多別的聲音在喊着別人的名字,提出不同的價額。

浣熊兒大夫又是笑嘻嘻的了,他根本不肯理會坐在角落裡的醫院婦女委員會在怎樣憤慨地紛紛議論。

開始,甜心兒夫人斷然大聲宣佈,她的女兒睡蟲絕對不參加這樣一種活動。可是,等到睡蟲的名字喊得更多、價額也提高到了80金幣時,她的抗議便開始鬆勁了。

笨笨撐着兩隻臂肘倚在櫃檯上,望見擁擠的人羣在樂臺周圍興奮的笑着喊着,揮舞着大把大把北部聖魂聯盟的鈔票,不由得眼紅得要冒火了。

現在,他們大家都要跳舞了——除了她和那些老夫人們。

如今,人人都可以享樂一番了,只有她例外。

她發現周博就站在大夫的下首時,還沒來得及改變臉上的表情,他便看見了她。

他的一個嘴角垂了下來,一道眉毛翹了上去。她翹着下巴扭過頭不理他,這時忽然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聲音凌駕於所有其他名字之上。

“受氣包夫人——160金幣——金幣。“人羣一聽到那個金額和那個名字頓時鴉雀無聲了。

笨笨更是驚駭得幾乎不能動彈。她坐在那裡,雙手捧着下巴頦,眼睛瞪得大大的。

人們一起轉過身來瞧着她。她看見大夫從臺上俯下身來在周博耳旁低語些什麼,也許是說她還有服喪,不好出來跳舞吧,她看見周博懶洋洋地聳了聳肩膀。

“請你另挑一位美人,怎麼樣?“大夫問道。

“不,“周博明白地回答。他毫不在意地朝人羣掃了一眼,“受氣包夫人。”

“那是不可能的,我告訴你,“大夫不耐煩地說。“受氣包夫人不會——“

笨笨聽到一個聲音,但最初還沒有認出來就是她自己說話的聲音。

“我願意!行!”

她一躍而起,但心臟在猛烈地撞擊着,她生怕站不穩,她那麼激動,是因爲自己又成了大家注目的中心,又成了全場最爲人們所渴望的姑娘,而且,最妙的是,又可以跳舞了。

“哦,我不在乎他們說些什麼!我不在乎!“她低聲喃喃着,全身有一股美妙的狂熱勁兒,她頭一揚迅速走出了攤位,兩隻腳跟像響板一般敲打着,同時嘩地一聲把那把夜光綢扇子全面甩開。

霎時間,她看見了弱弱那張驚疑的臉孔,那陪護人臉上的表情,那些焦急的女孩子,以及士兵們熱烈讚揚的神色。

接着她來到了舞場上,除此同時周博穿過人羣向她走來,臉上掛着一絲嘲諷的微笑,但是她不在乎——哪怕他就是靈帝本人她也不在乎!

她要重新跳起舞來了。

她要領跳那場通靈聖域雙人舞呢。

她輕捷地給他一個低低的屈膝禮和一絲嬌媚的微笑。

他將手放在他穿着皺邊襯衣的胸口上鞠了一躬。

本來嚇呆了的樂隊指揮煙槍這時立即想起要掩蓋這個場面,便大叫一聲:“挑好你的舞伴,準備跳通靈聖域雙人舞呀!“

於是樂隊嘩地一聲奏起了最美妙的舞曲。

“你怎麼敢叫我出這樣的風頭呀?周博船長。”

“可是,你是明明想出這個風頭的嘛。受氣包夫人。”

“你怎麼會在衆人面前把我的名字喊出來的呀?”

“你本來也是可以拒絕的嘛。”

“不過——我這是爲了主義呢。既然你出了這許多金元,我就不能只顧自己了。大家都在瞧着我們呢。請別笑。”

“他們反正是要看的。請不要拿出什麼主義之類的廢話來跟我胡聊了。你既然要跳舞,我纔給了你這個機會,這是雙人舞最末一種舞步的進行曲吧,是不是?”

“對——真的,我該停下來休息了。”

“爲什麼,是我踩了你的腳嗎?”

“沒有——不過他們會議論我的。”

“你當真顧忌這些——你心裡是這樣想的嗎?”

“唔——”

“你又不是在犯什麼罪,是嗎?幹嗎不跟我跳夜魂曲?”

“可是如果我媽會——”

“原來還拴在媽媽的裙帶上呢。”

“真討厭死了,唔,你總是把品德說得那麼一錢不值。”

“可品德本來就是一錢不值嘛,你怕人家議論嗎?”

“不——但是——好,我們別談這個了,謝天謝地,夜魂曲開始了。雙人舞總是叫我跳得喘不過起來。”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究竟你覺得旁人的議論要不要緊呢?”

“唔,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我就說——不要緊!不過,一個女孩子通常是關心這種事的,只是今晚嘛,我不管了。”

“好樣的!你這纔是自己在思想,而不是讓旁人替你思想呢。這就開始聰明起來了。”

“唔,可是——”

“一旦你像這樣惹起了那麼許多人議論,你就會明白這原來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想想看,在靈鼠冢就沒有哪家人家願意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