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嵐的眼裡，彷彿倒映着血光。
李氏驚恐無比地看着她。
她從來都不會想到，宋明嵐竟然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這是她絕對無法回答，也不敢回答的問題。
“三，三丫頭，你在說些什麼？”
李氏心裡懷揣着陷害自己淪落深山的對宋明嵐的怨恨，如果不是宋明嵐，她何至於會落到如今這個田地？她還是風光顯赫的忠靖侯夫人，有着得寵的貴妃姐姐，有兩個美麗乖巧前程遠大的女兒，還有一個斯文文雅的兒子。這樣的生活，是她此生的榮耀，可是當宋明嵐回到京中，一切都改變了。
喜愛着自己的丈夫厭惡了自己，自己的兒女都被人踩在腳底下，連她自己都只能在宋明嵐給予的巨大的陰影之下苟延殘喘。
她是恨毒了宋明嵐的。
可是當她聽到這個問題，此刻在心裡的，只有恐懼。
“您說我在說些什麼。”宋明嵐微笑起來。
她的眼角帶着一份壓抑的冰冷。
因爲從李氏的表情裡，她真的發現，或許真相是不堪的。
“你的母親，你的母親自己身上不好過世，早前你不是都知道了？”
李氏的目光轉開了，不敢去看宋明嵐那雙彷彿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
可是她的牙齒都在咯咯作響，頭上開始流下汗水來，顯然已經怕得厲害，卻要努力地裝作一副很鎮定的樣子。
宋明嵐沒有功夫和她廢話，側頭看了看趙王。
“殿下，我聽說我朝的刑部，若是有人犯死都不肯開口，十分倔強，該用什麼刑法來的？”美麗的女孩子的眼角帶着幾分愉悅的笑容，她見趙王抽了抽嘴角，就溫聲說道，“若是殿下不懂，我倒是如今可以教教你。就比如一把小刀，就可以在人的身上割開一個個的小口子，很漂亮，看起來鮮豔奪目，是難得的美景。或許我們還可以多隔開一些，反正人犯能堅持得住，這不是很好嗎？”
“你不能這麼對我！”李氏尖叫道，“我還是忠靖侯夫人！”
“忠靖侯夫人如今在山中禮佛，你又是誰？”宋明嵐就笑着對她說道，“太太，我很感激你不肯承認。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在你的身上做一點點小事，你說呢？”
她聲音溫柔，晉王正站在一旁，飛快地遞上了一把小刀。
“用這個。”他輕聲說道。
趙王難以置信地看着晉王。
這簡直是助紂爲虐啊。
“很鋒利啊。”宋明嵐笑着看那刀鋒尖銳的小刀子。
李氏已經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
她的呼吸急促，驚恐地看着晉王手中托起的那把小刀。
她也知道宋明嵐心狠手辣，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
“宋明嵐，你真的要大逆不道？無論如何，我是你的繼母。”
她不想死，也不敢叫自己受到任何的欺凌與傷害。如果她是一個堅強的人，那麼在深山裡度日，也不會過得那樣悲悲慼慼。
她的心思再狠毒，此刻也是一個面對趙王與晉王的強權無法反抗的女人，盯着宋明嵐微笑的眉眼很久，李氏就哭着央求道，“三丫頭，三丫頭你饒了我吧。我知道當年是我錯了。是我的錯，不該意亂情迷，和姐姐爭奪侯爺的心。可是，可是我真的沒有害過姐姐呀！”
她口中的姐姐，自然是宋明嵐的生母。
宋明嵐很不喜歡這個稱呼。
她皺了皺眉，嗤笑了一聲。
“誰是你的姐姐。我母親可沒有勾引男人的賤婦做妹妹。你的姐姐在宮裡穩穩地做着貴妃娘娘。”
見李氏的眼睛驟然亮起，彷彿是想到自己還有李貴妃做靠山，宋明嵐只怕不敢對她太過放肆，宋明嵐心裡就生出了無邊的惡意，含笑看着她柔聲說道，“不過，太太也不要想貴妃會來救你了。貴妃如今恨你都來不及，恨不能你們母女都去死，怎麼可能還會救你呢？”
“姐姐不會對我那麼無情！”李氏頓時反駁道。
李貴妃對她這個妹妹，一向都沒的說。
更何況，李氏如今只能依靠李貴妃了。
“想必太太還不知道，您的愛女宋明婉前兒在宮裡才挖了貴妃的牆角，如今都稱一聲宋嬪娘娘了。”
見李氏一愣，繼而一雙黯淡的眼睛驚恐地張大了，宋明嵐就和聲問道，“太太也想到這件事做得很蠢對不對？四面楚歌的時候，宋明婉偏偏還要去得罪最後的靠山，貴妃可比她想象中的手段狠毒多了，你說呢？想當年爲了入宮，連自己的堂姐都可以害死，如今，再弄死一個宋明婉，真是太簡單不過。”
她的每一句話，都擊打在李氏的心口。
李氏眼前發黑，只覺得喉嚨裡一片腥甜，胸口壓抑憋悶的劇痛。
她不敢相信，甚至想要嘶吼，可是在宋明嵐一雙冰冷的眼睛裡，卻只能絕望地流下眼淚來。
宋明婉怎麼會那麼傻，竟然去和貴妃爭奪乾元帝的心？
她甚至沒有想到，宋明嵐竟然知道當年李家發生的最隱秘的事情。
堂姐纔是有資格進宮的那一個，堂姐生得美麗多情，性格也因嬌養長大十分單純，那種單純與純良，是在晦澀的後宮都不多見的明媚。
家族將堂姐當成奇貨可居，只等着送堂姐入宮去爭寵。可是是她的姐姐親手給了堂姐一碗燕窩羹，很快堂姐就病死在了家中。
距離選秀沒有多久了，驚慌失措的家族只好把她的姐姐給推到宮裡去，可是誰能夠想到，容貌不及堂姐的姐姐，竟然也會得寵。
盛寵數十年。
這成爲李家的榮光。
可是李氏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對美麗柔弱，笑語盈盈的姐姐心裡帶着莫名的敬畏。
她從不敢忤逆李貴妃，小心翼翼地捧着尊重着這位姐姐。
她曾經無數次地叮囑兩個女兒要對李貴妃畢恭畢敬，不僅是因李貴妃是她們的姨媽，而是爲了她們自己的性命。
可是宋明婉爲什麼……
“是，是你？”
“不是我。是她自己想這麼做的。”宋明嵐打斷了李氏的哭聲，看着她輕聲說道，“所以，不會再有人來救你。你養出這樣的女兒，你該知道李貴妃再也不會把你當做自己庇護的親人。是想要無聲無息地死在趙王府裡，還是把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當做投名狀告訴我。太太，如今我心裡最恨的是你。可是你也該知道，怎麼才能叫我的心裡，放過你。那就是叫我更恨另一個。”
李氏慘白着一張臉，明白了宋明嵐的話。
只要她說出當年的真相，宋明嵐必然會去憎恨忠靖侯，而她只是個從犯了。
看着宋明嵐那雙涼薄的眼睛，李氏急促地喘息起來。
“就算我不說，如今你已經一手遮天，還有皇子們爲你驅策，想要找到當年的真相也並不困難。爲什麼一定要來質問我？”
“你說呢？”宋明嵐和聲問道。
李氏的心在她的微笑裡頓時涼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明嵐，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狠毒的女子。
“你要我和侯爺反目，要我背叛他，夫妻之間再也沒有一點感情，甚至只剩下怨恨背叛，叫我指證他，爲了自己活命將他陷入死地。叫他仇恨我，也恨不能將我斬殺保住他自己？叫他後悔，爲了我失去了他曾經那個善良的永遠不會背叛他的妻子？”
李氏的每一句話，都叫自己的臉蒼白一分，叫宋明嵐的臉上笑意更多一分。宋明嵐看着這個其實十分聰明的女人，心情不錯地問道，“所以，你要不要背叛他？”
李氏呼吸的聲音淒厲得令人畏懼。
她一雙眼睛赤紅，絕望地看着這個冷酷的宋明嵐。
宋明嵐要擊碎的，是她曾經自得，覺得無比成功的人生和她的家。
擊碎了，然後對所有人昭示，忠靖侯之後的這場姻緣，原來是這樣醜惡而低賤。
她用這種方式，來展現宋明嵐生母的美好。
“你不能那麼做……”李氏哽咽地說道。
如果那樣做，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是爲他去死也要保存你的秘密，然後守住你曾經的美好的姻緣，還是背叛他卻能活下去，你自己選擇。”
宋明嵐並不會逼迫任何人。
如果李氏真的對忠靖侯還有一點真心，那或許她還會佩服她一些。
可是李氏沉默了很久，壓低了聲音顫抖地說道，“我想活下去。”她不論如何，都不想死。
聽見宋明嵐輕輕的笑聲，李氏覺得自己心裡最後的一點什麼被打碎了，聲音嘶啞，斷斷續續地說道，“當年你的母親，的確，的確是侯爺殺死的。”
她說出這句話之後，露出幾分輕鬆，聲音更加流暢起來，帶着幾分莫名的情緒輕聲說道，“你母親的母家衰落了，不能給侯爺帶來助力。生下嫡長子又算得了什麼？她不能幫助侯爺，卻佔着正妻之位不肯讓賢叫我進門，侯爺忙着討好我的姐姐，怎麼會忍耐？不過是每天一碗補湯，裡面多加了一點藥材，你的母親其實也是一個蠢女人。她竟然真的相信侯爺和我斷絕了關係願意和她重新開始，從未懷疑自己的丈夫會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