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嵐的心裡並沒有感到什麼觸動。
當年她離開帝都忠靖侯府之前，除了與宋明依姐妹之間有些情分，其餘的姐妹也並沒有深交。
若此刻有什麼抱頭痛哭懷念當年的感情，那就是笑話兒了。
比起姐妹之間的那點兒記憶，她唯一記住的，不過是宋明月那張得意而險惡的臉。
這些姐妹之間，對她又有什麼情分，與她有什麼相干？
可笑忠靖侯太夫人見她爲宋明依出了頭，就以爲她會熱血上頭地成爲姐妹們的保護神。
做什麼美夢呢？
當她是白蓮花啊？
被人打一個耳光，自己還得把另一半兒的臉給送上去叫人打？
就比如宋明月，就算是死在宋明嵐的面前，她也不會動一點兒的眉頭。
不踩一腳送她死得更快點兒就已經很客氣。
“殿下今日若無事，我與殿下去別處走走？”宋明嵐沒什麼姐妹情深的意思，自然也懶得去見這幾個姐妹，轉身就引着晉王往一旁走去。
他們穿行過一側的花叢，走到了更開闊的另一處的亭臺樓閣之中，就見奇石異草，空氣裡多了幾分不出的香氣。宋明嵐在這忠靖侯府住了很多天，卻並沒有見過這一處的景色，一時都覺得十分好奇，只好奇誰這麼有心，將此處打理得十分華美。
“母后在宮中日過得不好。”晉王見宋明嵐笑吟吟看着四周，沉默了片刻方纔輕聲道。
他本想更多地瞭解宋明嵐，可是想想都知道，宋明嵐不會親口對他什麼親暱的話。
她活得太明白剔透，什麼都看在眼裡，什麼都瞭然於心，因此爲人就越發冷淡。
哪怕這個時候她露出柔軟甜美的笑靨，可是晉王卻知道，比起自己所謂的喜歡與親近，宋三姐只怕更相信的是她對他有用。
她有用，他需要她出謀劃策，於是他們之間的聯盟纔會穩固，於是，她纔會真正地信任他對自己所有的幫助。
因此晉王努力地想了很久，方纔想到了這一個話題與藉口。
他其實也不在意宋明嵐會些什麼，不過是尋一個話題而已，見宋明嵐挑眉就要坐在一旁的山石上，高挑俊美的青年伸出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的手扣在領口，將身上的披風接下來鋪在了宋明嵐的身底下，輕聲道，“雖快入夏了，天還是凉，你留意些身體。”他倒是不需要披風墊着，修長的腿一伸，就坐在了宋明嵐的身邊。
“多謝。”宋明嵐沒想到晉王看似冷酷，實則心細，也不客套，只是好奇地問道，“有什麼爲難之處？”
“李貴妃……”晉王彷彿提起這麼名字就十分厭惡，皺了皺眉，方纔不悅地道，“要上封號了。”
“封號？”宋明嵐目光就一閃。
這個封號，可不是什麼賢良淑德般簡單的封號，而是那種只有皇后纔會擁有的，帝王親自挑選的高貴的封號。
如晉王生母，宮中的皇后封號爲文端，因此也都稱她爲文端皇后，這就是與尋常一般的妃嬪完全不同的高貴。
這還不是妃嬪死後對妃嬪一生蓋棺定論的諡號，而是真正地表達出皇帝愛重的前綴。
可是若貴妃再加封封號，豈不是劍指皇后，形同逼宮？
宋明嵐就忍不住笑了，她俯身從地上捻起一隻草葉兒，漫不經心地放在紅豔的脣邊輕輕地咬着，嚐到了屬於青草特有的甜味兒，方纔有些好笑地道，“這是在試探朝中的動向？貴妃也精明瞭，知道前朝不願廢后，動搖超綱，因此在試探前朝的底線在哪裡？”若是前朝默認了貴妃能夠上封號，那麼顯然，對於廢后之事，其實還可以商量一下。可若是前朝所有的大臣都呵斥貴妃逾越，貴妃的位份不配有封號……
那麼李貴妃就要再更努力點兒了。
前朝對元嫡的重視，那就是遠超衆人的想象。
不要看那些前朝的官員，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算是乾元帝，也得依靠大勢而行。
“她身邊倒是有幾個聰明人。”
晉王想到李貴妃甚至能從後宮伸出手想要毒死自己，就沉了沉自己的眼睛。
“這年月，有點兒野心的也都想着從龍之功，人家有點野心，想博一個前程，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宋明嵐雖然嘴上得輕鬆，可是卻知道自己與李貴妃是天生的對頭，因此不過是含糊地笑了一句，這才笑意瀲灩，目光含情，看着晉王彷彿看着自己深愛的男，紅脣之中吐出的卻令人心生恐懼，柔柔地道，“她想要封號，那就給她封號，不僅她要有封號，還要一同請陛下給貴妃封號，這纔是賢德的皇后，是心中寬闊母儀天下的。”
“太便宜她了。”
“這麼個大好的時機，要便宜就便宜所有的妃嬪好了。娘娘可再請旨，請加封高位嬪妃的封號，到時候自然得天下的崇敬，都要贊娘娘心胸寬闊，澤愛後宮，那些得了便宜的嬪妃也只有更效忠的份兒，畢竟比起刻薄獨佔寵愛的李貴妃，還是對她們更體貼是不是？殿下可別忘了，這些高位份兒嬪妃都是有來歷的人。”高位嬪妃一般都選自功勳豪門之家，都是這些世家顯宦家的最好的女，或許寵愛不及那些明媚鮮豔的秀色，可是背後的家族卻是一等一的。
可是當李貴妃入宮之後，這些妃嬪全都失寵，自然怨恨很大。
當初李貴妃什麼都不能擠開皇后自己成爲皇后，也都是因這些妃嬪與她們身後的豪門世家在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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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眼睜睜看着奪了自己寵愛的女人成爲皇后，到時候她們都要跪在她的腳下俯首呢？
雖然乾元帝的後宮從前也有妃嬪爭風吃醋，可是比起李貴妃竟然獨佔盛寵一點兒雨露都不肯分給各宮，李貴妃就真的太過分了。這樣背後有家族撐腰的嬪妃，皇后不拉攏更在何時？見晉王靜靜地看着自己，宋明嵐只覺得這種種心機纔是真正的自己，笑容越發美豔，繞着自己雪白腮邊的一縷青絲漫不經心地笑着道，“更何況後宮嬪妃皆被加封，貴妃抿於衆人，也顯不出她的獨特，她也算是白白折騰了一場。”
想要與皇后並肩？
只可惜那之後，就是李貴妃與那些同樣有了封號的嬪妃再次回到了同樣的起點。
誰也不比誰更高貴。
宋明嵐短短時間就能想出這樣的主意，不僅爲皇后拉攏帝都世家豪門，爲太的爭奪鋪路，還令皇后的名聲更好，李貴妃的希望落空，晉王就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她的臉。
“怎麼了？”宋明嵐疑惑地問道。
“我很高興。”
“哈？”
“你一心一意爲我出主意，卻不擔心我畏懼你警惕你，這都是你對我的信任，我心裡很高興。”宋明嵐坦然將自己的心機攤開給自己看，晉王心下就柔軟起來，覺得自己是宋明嵐最信賴的人，纔會看到她毫無保留的一面。這種帶着幾分愉悅的喜悅，叫晉王的眼神都透出了與衆不同的柔和，他摸了摸宋明嵐的臉頰，心翼翼的，輕聲道，“你放心，除了母后知道是你的主意，別人都不會知道。”
若都知道宋明嵐在此事上躥下跳，不提李貴妃，只怕帝都對她會有很多的非議，甚至連一心想要爲真愛扶正的乾元帝，都要恨死宋明嵐了。
“殿下你這真是想多了。”
晉王的腦補頓時叫宋明嵐無語了。
她坦言自己的謀算，不是對晉王的信任或是依賴，而是她一向都很赤誠。
特別是對自己的同盟夥伴。
更何況想當初宋三姐連懷鄉伯一家都往死裡打，打得滿地是血，據如今懷鄉伯遍請太醫求人給自己的愛妾庶看病，那宋三姐的彪悍與狠辣早就傳得滿天飛了，她現在不過是債多了不愁的狀態，因此什麼都不遮掩。看見晉王這麼給自己加戲，宋明嵐就覺得很受不了了，正容對晉王道，“我與殿下是同一條船上的，自然不會隱瞞殿下任何事，就算不是殿下，換了別人，我也會這般坦誠相告。”
“我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嗎？”俊美的青年慢慢地向宋明嵐靠過來。
“難道不是？”這晉王可別叫自己下船啊？不然宋三姐不得，只好轉頭一刀，先幹掉晉王了。
至於李貴妃，這麼多年的盛寵都沒有將皇后拉下馬，雖然是大勢所趨，不過也顯然表明，李貴妃的手段真不怎麼樣。
比起李貴妃，皇后其實對於任何人來，都難對付多了。
冷酷着一張俊美的臉的青年，看着宋明嵐那偷偷兒腹誹還要僞裝鎮定的模樣兒，眼底帶了幾分笑意，一開口，彷彿四周就多了幾分冰雪凜冽的冷香。
“那，可是你自己承認的，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帶着幾分清冷卻蠱惑的味道，越發地靠近了。
“沒錯。”宋明嵐堅定地表示他們是同夥兒。
“十年修得同船渡，咱們的緣分不淺，上輩肯定也認識。”晉王眼見清豔絕倫的少女再深的心機，此刻也迷濛地看着自己，那清亮的眼底泛起淡淡的氤氳的霧氣，忍不住飛快地拿手背蹭了蹭她的臉。
圖窮匕見。
晉王殿下在這兒等着她呢。
十年修得同船渡呀！
多大的緣分！
宋明嵐震驚地看着非要跟自己上輩都搭上一點兒關係的晉王，一言難盡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能不能先捅死這不正經的傢伙？